正文 第九十章 血腥味 文 / 玉藻前
溫顧揚著眉毛,沒有做聲。他來了,可是,他居然不是為了殺她來的。她忽然有點不太習慣他這樣的出場方式……
周語梵的聲音依舊嘶啞:「借一步說話。」
溫顧並沒有因為周語梵說不是來殺她,而掉以輕心,不過,既然他來了,她是躲不掉的。她這輩子性格上最大的轉變,就是能夠勇敢地面對一切,而不是像上輩子一樣,做個鴕鳥,受了欺負,只會躲在房間裡哭泣。她說道:「好,往那邊走吧。」
說著,溫顧便邁開步子。
周語梵跟著溫顧,往前走去。
這是溫顧和周語梵第一次,這麼和諧的並肩而行。
他的個子很高,不過,好在她也不算矮,她能到他的肩頭。上輩子,她的個子長得並不高,這輩子,她拚命的多吃一些,多鍛煉一些,在身高上,頗有成效。
溫顧問道:「這麼晚來找我,不是為了和我散步的吧。」他次次來找她,都是為了來殺她,這一次,不是為了殺她,又為什麼會在這麼晚的時間點,出現在這裡?
周語梵的頭微微偏了偏,他的目光,並不如往日的冰冷麻木,他看向溫顧,說道:「你能和動物說話吧。」他用的不是問句,而是幾乎肯定的語氣。
「唔?」
溫顧沒有想到他會問她這個,這世上,知道她能和動物說話的,只有小花一個,而全有和許都,頂多知道她很能明白動物的心思。而她明面上有個身份,是蒼顧動物基地的馴獸師,是以,就算是有人查起她,只會查到她很會訓練動物,除此以外,別無其他。
譬如安景落,為了治療她的蘇格蘭折耳貓,查到了溫顧馴獸師的身份,這才找到了溫顧,在溫顧的圍棋社裡,端了一陣盤子,摔了好多盤子,把溫顧給心疼死了。
周語梵說:「我見到過你和蛇對話。」那日,師大附中正在開運動會,他來學校找到溫顧,之後,被李成功陷害偷了錢包,去了保衛科,從保衛科出來,他無意中走到了學校的後山,看到了溫顧,似乎是在和蛇對話。
周語梵雖說有著常人不曾有的本事,可以看到過去和未來的模糊影像,可以避免未來發生的禍事,可是,他從小就很害怕動物,就連蚊子,他都是害怕的,只是平時,他從來不會露出膽怯的模樣。他唯獨不怕一種動物,那就是蛇。只要看到蛇,他害怕動物的那種心悸感,會全然消失,反而會有親近的感覺。於是,他藏在暗處,仔仔細細觀察著溫顧和蛇對話,他心中越發意外,溫顧似乎真的能和蛇溝通似的,只不過她說的不是華夏話,更像是咒語。難不成,溫顧會說蛇語?
後來,周語梵就在圍棋社對面的酒店住下,而溫顧呢,似乎也沒有去學校,而是在圍棋社裡休養生息。他想了很多問題,溫顧究竟是僅僅會說蛇語,還是說,能和所有的動物溝通?如果溫顧真的能和所有的動物溝通,那麼,溫顧是不是能夠操縱所有的獸類危害人類呢?
就像,冷雯的死。
周語梵掉出了s市公安局的秘密卷宗,冷雯和幾個受害人的屍體,是被獸類撕碎的。他後來翻遍了s市公安系統所有卷宗,大大小小的案件,他全都梳理了一遍,最後,他查到一件非常有意思的檔案,就在幾年前,青幫管轄的小太陽遊戲廳,曾經鬧過一次鼠患,派出所當時抓進來一個小姑娘,檔案上沒有寫小姑娘的名字,足以見得,這份檔案,是被人動過手腳的。如果將所有的事情串聯起來,小太陽遊戲廳那次鼠患,警方抓來的小姑娘,或許,就是溫顧。
那個小姑娘是誰?周語梵雖然懷疑溫顧,卻沒有百分百確認過,於是,他特地去了s市,想要去當地派出所裡面,瞭解一下當年事情的真相,派出所裡的幹警,總有那麼一個,是能撬得開嘴巴的。
他恨極了擁有巨大能力,卻拿這種能力害人的人。從他很小的時候,這種刻骨的仇恨,就揉碎在他的生命裡,骨血中。
就在周語梵去派出所的路上,他的腦海中閃過一個影像,他看到了溫顧站在電線桿旁邊發愣,一輛車疾馳衝著溫顧衝了過去。他的心猛地一沉,糟了!
他的感應畫面越是清楚,證明離目標源越近。他能夠在感應的畫面中,看清楚溫顧所有的神情,溫顧肯定就在這附近!他立刻催動了預判之術,感應著溫顧所在的位置,他朝著她飛奔而去!
他拉住了她,忽然,心臟痛得要命!該死,他的身體越來越糟,大抵是他剛才用了預判之術,這才誘發了他的舊疾。
他離開了她,他才不要讓自己脆弱的樣子被她看到。但他並沒有走得太遠,他就躲在附近,左手扶住牆根,右手用力摀住翻滾熾熱的心臟,他視線模糊地望著她,漸漸遠去的背影。他看見她蹲下來,逗著路邊的一隻小黃狗,似乎在說著什麼。
最後,他暈了過去。
等到他醒來的時候,小舅媽沈碧落正站在他的身邊。
他聞到了濃烈的蘇打水的味道,又瞧見了小舅媽身上穿著白大褂,他乾咳了一聲,道:「小舅媽。」
等到周語梵恢復了身體,組織上找他執行任務,他便再也沒有時間來管溫顧的事情。至於溫顧究竟是不是殺害冷雯的兇手,至於溫顧究竟是不是當初小太陽網吧出現鼠患的始作俑者,他都沒有查清楚。
此時此刻。
溫顧聽周語梵說聽到過她和蛇的對話,她一下子有些蒙了,若說近期和蛇對話,大抵是在後山,難不成,周語梵這個變態,在後山搭了草窩住下,才偷看她和蛇?
「你是不是病了?發燒了?或者是剛剛做了噩夢?」溫顧一副驚訝的樣子,她用盡了所有的演技,只是為了騙過她。不知道為什麼,他總是要殺她,如今若是再被他確認了,她能和動物說話,那她豈不是自尋死路?
周語梵搖了搖頭,說:「不管你承認與否,幫我做件事。」
「咦,你周語梵會有求我的時候,我是不是發夢了。」溫顧難以置信的掐了自己的手心,呲,真疼。
周語梵說:「我有一條狗,快死了。」
「我不是獸醫。」溫顧說,她心中生出了疑惑,這周語梵怎麼病急亂投醫來了,她又不是獸醫,狗有病,找獸醫啊。
「我想聽聽,他最後說的話。」周語梵的聲音嘶啞得厲害,他似乎說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聲帶底部摩擦出來的字節似的。他那張萬年冰山的臉上,似乎流露出了一絲難得可見的情緒。
溫顧瞧了瞧周語梵的表情,他不像在說假話,只是,她該不該幫他?他會不會只是把她騙走,然後趁機殺了她?她心中頗多疑惑,且並不曾有一副普度眾生的菩薩心腸。
周語梵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臂,言辭懇切:「幫我。」
「我…。」溫顧的手臂還沒有好透徹,雖然結痂了,可是,傷口又裂開過,傷口越是反覆,越是難以痊癒,這一下,周語梵正好捏住了她的傷口,她痛得眼角迸了淚水。
周語梵瞧見了溫顧吃痛的表情,他那修長的睫毛微微顫抖了一下,於是他鬆開了手,低頭看向溫顧的手臂,說:「你的手臂,有傷?」
溫顧低聲「嗯」了一句。
周語梵從大衣的口袋裡,掏出一盒綠色的小藥膏,丟給了溫顧,說:「接著。」
溫顧接了那藥膏,說:「毒藥?」
他一愣,原來,她在心裡,從來都是提防著他的,也對,他時時刻刻都想殺她,就連這一刻,他都不想放過她,可是,他今天,不是來殺她的,他低聲:「傷藥。」
「我可以幫你,我要好處!」溫顧忽然來了興致。
周語梵側頭,言辭肯定地說:「三年內,我不殺你!」他從來是個信守承諾的人。
「成交,走吧,去看看它。」溫顧不假思索地答應了,周語梵其人,最大的特點是信守承諾,幾年前,不知道他和乾媽沈碧落達成了協議,總之,他說不殺她,他就真的沒有出過手。再者,她算了算,三年後,她已經十八歲了,成年以後,她大抵已經站到了更高的位子上,而這三年,足夠她用盡所有的能力,來計劃自保。
周語梵見溫顧答應了,他立刻領著溫顧,馬不停蹄來到學校的停車場。
這個停車場,一般是學校教職工,才能停車,不知道溫顧,是怎麼把車開進來,還停了進來的。
周語梵說:「我的狗,在我車後座。」
溫顧看向那輛吉普車,好傢伙,這車,並不便宜。她始終沒有走在周語梵的前面,直到周語梵鑽進車裡,她才跟著坐進了車後座。
車裡,散發著濃烈的血腥味。
溫顧的眉頭擰了起來,她和周語梵並肩而行的時候,就在想,周語梵的身上,為什麼會有一股濃烈的血腥味。
周語梵打開車裡的燈,溫顧看清楚了,後座上躺著一條奄奄一息的黑色比時國牧羊犬,這是短毛型馬犬,即「馬裡努阿犬」,它是久負盛名的古老品種。由於它具有服從性好、興奮持久、警覺性高、嗅覺靈敏、膽大兇猛、攻擊力強、銜取**高、彈跳力好、適應性強等突出的警用性能,受到世界各國警方與軍隊的青睞。
20世紀初以前,比時國牧羊犬在比利時附近被廣泛的用來看守羊群,後來才主要被用在軍警界。外**警界一直對它情有獨鍾,使用數量有上升趨勢,這種短毛型馬犬,華夏國引進數量很小,即使引進,也只是作為軍用。這條牧羊犬,是周語梵的嗎?周語梵究竟是幹什麼的?她似乎一直都沒有弄清楚這個問題。
她拜託青籐查過周語梵的身份,可是,青籐的安全級別不夠。再往上托人查,她又覺得不夠可靠,最終還是算了。她也旁敲側擊問過乾媽沈碧落,周語梵究竟是做什麼工作的。乾媽說,周語梵在部隊裡打雜。
她見乾媽並未多說,她也就沒有繼續問下去,不過,她大概能夠猜到,周語梵在部隊裡,大抵是做什麼機密工作的吧,她和他交過手,他使用的格鬥術訓練有素,的確像是部隊出來的人。
車上馬犬渾身的毛色,從淺黃褐色到黑色,好像毛尖塗上了木炭,或者黑色的灰塵落在毛尖。只不過,它這一身漂亮的毛色,沾滿了血,看樣子,它是受了很重的傷。它低聲地哀嚎,這一車濃烈的血腥味,大抵是它的了,如周語梵所說,它快死了。
溫顧的鼻子一酸,她瞧著這條馬犬難受的模樣,她就會想起為她而死的老黑。她總是會想起老黑生前傲嬌的小模樣,可是,老黑就那樣不在了,老黑死在了冰冷的槍口之下,老黑身體裡的血流淌了一地,最後,老黑的整個身子僵直了,她沒有見到老黑最後一面,老黑就這樣永遠的離她而去,再也不會回來了。
周語梵聲音嘶啞地說:「它叫阿灰。」他的阿灰,受的傷實在是太重了,就連最好的軍方獸醫,都說沒有辦法替阿灰續命,他當時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找到溫顧。
溫顧低聲對馬犬說道:「你好,阿灰,我叫溫顧,我是你主人的朋友,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周語梵坐在阿灰的左側,他仔細聽著溫顧說話,他完全聽不懂溫顧在說什麼,他只覺得溫顧像是在唸咒語,只是,溫顧同他的阿灰說著什麼,阿灰原本黯淡無光的眼珠中,猛地閃出一絲光彩,它慢慢的抬起了頭,似乎恢復了生命力一般。
周語梵眼前一亮,這個溫顧,的確是能和獸類說話的,她有著普通人類沒有的本事。他花費這麼大的代價,來找溫顧,果然是個正確的決定。
他像是經歷了一場劫難,用盡了全身力氣,趴在阿灰的身側,聲音嘶啞地說道:「阿灰,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