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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08章 :鄭伯克段 文 / 嘴角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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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兒的爹爹是葉家家生子,娘親卻是外來戶。不過紅兒覺得她娘很厲害,不但認識字,還懂很多道理。可惜她娘身體不好,自生了她弟弟,就一直臥床不起,沒法進府做事。她爹花錢托人才讓她得了給表姑娘看門的職事。她可不想丟了活兒啊。

    娘說,要好好伺候表姑娘,犯了錯不要頂嘴,要先承認錯誤。不怕打不怕罰,但求表姑娘不要趕走她。

    娘說,別看姑娘性子好,可不是個軟泥巴人呢。還說瞧瞧當家主母的行事風格,就知道了這表姑娘的性情多半是繼承於她了。寬厚真寬厚,但是惱起來,也是個手段厲害,殺人不見血的。

    一想到殺人,紅兒忙跪下來,眼淚立馬滾了出來,頭磕得梆梆響,道:「表姑娘,奴婢有錯,奴婢不該偷懶,沒守好門戶。求姑娘責罰……嗚嗚,求姑娘責罰,不要趕我走。」

    青兒看了看她,又看了枝兒和葉兒,見三個人跪了兩個,也跪了下來,學紅兒磕頭,卻沒說話,只是乾嚎起來。

    一時間,沐芝蘭頭大如鼓,忍不住揉了揉太陽穴。

    見她面色不佳,枝兒忙拉葉兒跪下,又去呵斥青兒:「還不閉嘴。大年節下的,在姑娘面前哭,膽子不小。」

    紅兒先止住哭的,青兒見她不哭了,看了枝兒一眼,也只敢聳肩不敢發出聲來。

    沐芝蘭沒什麼尊卑觀念,不耐煩讓他們跪著回話,可是既然要開口行事,總要立個章程來。

    良好開頭是成功的一半。

    縱然是萬事開頭難,既然打算要開了,那就得開好。

    她不想操縱別人的人生,可如今這個社會,由不得她去提倡平等、自由、博愛。

    沐芝蘭正襟危坐,面沉如鐵,正色道:「枝兒說的對,這大年節下的,哭不好,罰也不好。」

    有人微微吐口氣,沐芝蘭看得分明,是葉兒。

    這丫頭到現在還存著僥倖心理,也怪自己,平日裡太縱著他們,讓他們覺得自己這裡是沒規矩的。

    未及等所有人把心放到肚子裡,沐芝蘭話鋒一轉,又道:「但是不罰又說不過去。今日是沒事,遇到的是我,事情也不緊急。假如是太太或者其他人,來傳話,一個守門的人都不見,院裡還亂糟糟的。傳出去,我臉上沒光,別人只當我年紀小,是個約束不住下面人的。再不濟說我沒本事管人,可是各位不一樣。」

    人人都會說話,但是好說話是德性,會說話那需要本事。能把人說的心服口服,不怕而敬畏,那需要懂藝術。

    沐芝蘭不是不會說話,而是不想開口。前世她是個半靠嘴皮子吃飯的人,經常與人打交道,察言觀色是必備的能力。

    話說到這裡就打住了,沐芝蘭不說哪裡不一樣,只讓他們自己想。至於如何想,想不想得明白,全靠個人悟性。

    沐芝蘭目光在四人身上流轉,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葉兒這才心虛地低下頭去,卻沒見絲毫愧疚之色。其他人則是大氣也不敢出一口,生怕驚了沐芝蘭似的,都屏住呼吸,盡量低調。

    沐芝蘭凝視著葉兒,微微搖頭。

    三歲看八十,雖說她現在年幼,積習不重,還可以改,可是人的秉性已經定了。只怕她以後不思感恩,反而會處處抱怨別人對她不公。

    子曰: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內自省也。

    或許這個要求太大,不是人人都能做到。可是作為人,首先第一點,你得願意去反省,願意去承認錯誤,才能改正。

    強壓牛頭不喝水,凡是皆先內省,而外入,此乃正道。

    室內靜不可聞。

    好半晌,沐芝蘭才微微歎口氣道:「誰做了什麼,做的如何,大家都清楚。當然,我也清楚,誰心裡都有桿子秤。秤桿子是咱們各自認為正確的事理,秤砣是人情。就算有時候你們做的事情,不那麼在理,我也想著大家相處一場,終究是緣分一場。又念及你們年歲不大,終究有長大成熟穩重的時候。但須知道,凡事在一二,不可再三四。就說枝兒吧,你遇到這種情況不下七次了吧?一次也沒跟我說過,打算包庇下去,是吧?你覺得你寬容大量,可以替我當家做主了是吧?」

    枝兒打個激靈,忙磕頭認錯道:「姑娘,我錯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下次了?你還打算又下次,你們都打算還有下次是吧?」沐芝蘭越說聲音越高,眸光如寒刀,只是射得枝兒有話說不出口。

    室內一時靜不可聞,連葉兒身軀也忍不住發起抖來。

    沐芝蘭冷冷一笑,繼續道:「我知道你是好心,希望這個院子,大家一團和氣,上下都有體面。可凡是都得能站住個理兒去。否則就是名不正言不順。這事兒擱在外人眼裡,你和太太房裡的紅蓮換個位置。假如她沒經過太太允許,次次都替太太拿主意,來教育你們。你們會怎麼想?」

    四人的頭垂得更低了。

    也不知道是在思過,還是在擔憂。

    一個宅子住著,哪個院子出了什麼事情,很快就有人知道了。

    沐芝蘭在屋裡訓丫鬟的事情,很快傳到了當家主母沐思綺的耳朵裡。

    說給她聽的正是紅蓮。

    另外一個丫鬟綠雲則去現場勘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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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思綺笑望著紅蓮,半是打趣半是認真地問道:「你什麼時候自作主張被那個丫頭抓住了把柄的?且說來,我也給你們斷斷官司。」

    「太太,奴婢哪裡敢?」紅蓮偷覷了沐思綺一眼,見她笑盈盈的,並未打算放過她。她才有選擇性地說了幾件不輕不重,類似小丫鬟不聽話,她教訓幾句的事情。說完,她又加了一句,「我一直惶恐不安,確實怕名不正言不順,給太太抹黑。」

    沐思綺半垂著眸子,笑了笑道:「蘭兒說得對,不過也不全對。有些事情呢,我也不可能面面俱到。你和綠雲跟了我這些年,我哪裡不知道你們的品行。都是好的,就是有時候啊,心太細了,反而不好。」

    紅蓮忙笑道:「太太教訓的是。奴婢記住了。」

    沐思綺端了茶盅,目光游移,並不怕紅蓮知道她在想事情。

    紅蓮看了她好幾眼,才輕聲問道:「要不要怕個人過去給表姑娘撐撐場子?自三年前出了那事兒,表姑娘就不大愛說話了。本以為是被身邊伺候的人寒了心,不願意搭理咱們這些做奴才的。今個瞧著,表姑娘是個慈悲人,跟太太一樣,都福澤厚的。」

    沐思綺面色淡淡,笑了笑道:「還撐什麼場子啊?這會兒估計都散了。且看著吧。我們家蘭兒啊,不出手就算了,一出手絕對是漂亮的。」

    又說了幾句沐芝蘭小時候的趣事兒,綠雲俏臉紅紅地進來回話。

    沐思綺正跟紅蓮說:「……那時候,她才三歲,陸狀元到我們家的第一年。蘭兒就問他,君自何處來,欲往何處去……才那麼小一個人,竟然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多聰明啊。後來也不知道怎的,這丫頭越長越拙了……」

    「太太,奴婢回來了。」綠雲笑吟吟地進來,快速地掃了兩人一眼,而後向沐思綺討茶吃。她道:「太太,先上口茶吃吧。我可是又一大籮筐話要說呢。」

    「得瑟的你。紅蓮伺候她,給她搬個錦杌,免得她坐地撒潑去了。」沐思綺見兩人坐定了,忙道,「快說,快說,蘭兒都說了什麼?」

    綠雲笑道:「太太容秉啊。」

    沐思綺罵了她一聲:「你個小蹄子,趕緊說,別賣關子。」

    綠雲簡明扼要地說了前序,而後才開始把沐芝蘭說的話幾乎一字不漏地學了出來。

    若是沐芝蘭在,一定會佩服綠雲的強大,甚至連她的表情都學去了七八分呢。

    「說到這兒,表姑娘就不說話了,哎呦,把奴婢的心吊得哦,七上八下的。」綠雲說得屋子裡人都緊張起來。

    紅蓮忙問道:「快說,表姑娘後來又說什麼?」

    綠雲見沐思綺面露不愉,忙道:「就在我正著急,快跺腳的時候,表小姐終於又說話了。她道,『說輕點你這是好心替我擔著事兒,約束屋裡的人,說重點你這是奴大欺主。我是傻了,還是是非不分了,需要你這麼替我一二三四五六七得顧著。』」

    「就是,就是。」紅蓮忙附和沐芝蘭的話,「表姑娘自是聰慧絕倫的,怎麼會傻呢?後面呢?」

    「後面啊?」綠雲一臉茫然道,「後面,我後面沒呢啊。」

    「你個死蹄子。」紅蓮見她說半截子話,氣鼓鼓地罵了起來,「快說。」

    綠雲一臉嚴肅地道:「後來表姑娘就不說話了。」

    停了半晌,她才道:「就停了這麼長的時間。表姑娘才又開始說了起來。講了一個故事。說從前有個諸侯姓鄭,因為是家中長子,人稱鄭伯。因為他生產的時候腳踩蓮花,讓他母親受了苦,他母親很不喜歡他,就給他起名叫寤生,就是逆生的意思。後來他母親又生了一個兒子,是家中幼子,被稱為季叔……」

    待綠雲說完,沐思綺點了點頭道:「典故用得尚可,故事講得勉強。不過已經不錯了,才十二歲呢,引經據典的,不容易。幾個丫鬟怎麼處置的啊?說了一通廢話,這個最重要得卻給忘記說了,該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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