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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427.第427章 亂世 文 / 天狗月炎

    七月十二號,成王和江安郡王陸續發出檄文,痛訴熙文帝荒淫無道,皇子們更是大逆不道,稱為國家社稷著想,順應天意,願意挺身而出,匡扶正統。

    江南和西南,也開始亂了。

    燕七帶著人沿著襄陽往南陽的道路已經來回找了好幾遍,都沒有見到凌清羽和影九的下落,急得嘴角都起了泡,每天都要靠吃大量的藥丸才能穩住心脈。

    見前方路邊有一個茶亭,影十三拉住了燕七的馬韁繩,道:「七爺,休息一下。」

    燕七想搖頭,見影十三也是通紅著眼睛,一身灰塵滿臉疲倦,回頭再看看後面的夜魄等人,點點頭,往茶亭而去。

    茶亭裡已經坐了好些人,其中還有兩個一看就是從北方下來的車隊。

    「亂!現在那邊可亂著呢!我們都是繞路過來的,許昌那裡打得可厲害,路都封了。」

    封路?影十三心一動,燕七他們是騎馬過來的,夜魄他們也是趁著汴京城亂的時候,直接過來的,但是如果凌清羽他們晚了幾天過來,是不是也會繞路?

    「這位大叔!」

    中年漢子正和人說得口沫懸飛,聽得人喚,應了一聲,抬頭看去,見是身穿黑色勁裝的年輕人,雖然滿身風塵,依然有對極為漂亮明亮的眸子,帶著淺淺的笑意看著他問道:「你們從許昌過來,走的是那條道?」

    中年漢子一怔,道:「我們從方城過來的,本想走伏牛山,不過聽說那山裡這個時間經常下暴雨,就沒有進去。」

    「伏牛山?」

    「是啊,那邊還沒有亂起來,比較安全,只是山路難走,要繞好幾天的道。」中年漢子剛說完,就見那年輕人非常有禮貌的施禮道謝後,回到那剛落座的一群同樣是黑衣勁裝風塵僕僕的人中間,跟領頭的那人說了幾句後,那一群人便丟了錢在桌上,隨手包了些吃的,騎上馬就往伏牛山那條路上而去。

    「看樣子他們是尋人,不過你怎麼沒跟他們說,那山上前些日子下了暴雨,路都斷掉了,根本過不了?」

    「我這不還沒來得及說嘛?不過也不知道是些什麼人?看那樣子只怕找了蠻多天了?」

    「你說他們啊,找了好些天了,從我這茶亭前都來回跑了好幾回了。」

    「哎,現在兵荒馬亂的,要是走失了還真不好找,也不知道找的是什麼人。」

    從鎮平繞進了伏牛山,沿著山路疾馳半日後,當看到那坐在大石邊休息的凌清羽時,燕七的心再度抽痛了起來。

    山中的那場雨下了三天,葉十一也用了兩天時間才恢復到可以行動自如,山路已經被那暴雨澆得面目全非,他們這一路走出來,很是吃了些苦頭,形容更是狼狽。

    聽得馬蹄聲響,凌清羽放下給影九將頭髮攏起來的手,轉頭看去,見到那一群站在那裡的人還以為自己眼花了,伸手揉了揉眼睛,再度睜開之時,就已經被擁進了一個顫抖著的懷抱。

    「燕七……」

    葉十一手裡提了只山雞,一手拿著劍,站在三步之外看著燕七將她摟進了懷裡,心裡只覺得一空,一個半月,到頭了嘛?

    「十一?」影十三探了影九的鼻息後,看向了葉十一,喚了一聲。

    「十三哥。」葉十一收斂了所有的心情,帶了淡淡的笑意應了一聲。

    兩年前,凌家就在臥龍峰下購置了山莊別院,此時襄陽也是一片緊張態勢,卻沒有人會去注意這個位於偏僻山溝裡的山莊。

    從汴京撤出來的親衛還剩了四百多人,十六夜裡除了跟隨葉十一去了黨項的夜影夜離夜雪三人留在了北方,其餘的都跟著夜魄找了過來,紅樓裡面的人影十三帶了十二個過來,其他的人都隱藏起來,江南的影十和訓練組的影二都呆在原地沒動,算起來,這次損失的主要是親衛和孟蘇的人。

    還有…影九…

    當知道燕七他們是由趙吟風的手下相助逃了出來,凌清羽半晌沒出聲,腦袋裡面唯一閃過的念頭是,那塊暖玉總算是值了。

    休息一天後,凌清羽和燕七影十三上了臥龍峰,將影九和程嘉送進了長生殿。

    看著程嘉的身體恢復原樣,影九的身體也復原如初,燕七輕歎了口氣,見影十三探究的眼神,對燕三努努嘴,低聲道:「你看,他還是那個模樣,我卻已經老了,實在有些不公平。」

    影十三一愣,然後無奈的一笑,搖搖頭,走出了長生殿,坐在了門口。

    影九面上笑容很幸福,那麼遠的路,一路都是兵荒馬亂又要防著被認出來,但是再怎麼艱苦,凌清羽都沒有丟下他,相遇之時,他的屍體甚至是三人之中最乾淨的。

    影九,你若知道,會是如何歡喜呢?

    燕三,手指輕輕劃著燕三臉上的輪廓,凌清羽只覺心裡重得壓上了巨石一樣的難受,雖然說得很是漂亮,什麼犧牲都能接受,可是怎麼能接受得了?我該怎麼辦呢?燕三…

    「清羽,這個位置是我的,別放別人。」燕七帶了調笑味道的聲音在旁邊響起,凌清羽一驚,見他手指敲打著燕三旁邊的那個空冰玉床,臉上笑容燦爛,不覺道:「別胡說。」

    燕七轉過身面對著她,手掌按在了她的胸口上,道:「這裡,現在有程嘉和影九了嘛?」

    凌清羽心口頓時一痛,不覺轉頭去看那兩人,燕七將她拉進了自己懷中,手掌依然貼在她心口,道:「只要你記得他們,他們便永遠活著,活在你心裡,清羽,你沒錯,做任何事情都有犧牲,不要再苛求自己了。」

    「燕七…」眼圈發紅,凌清羽抽了抽鼻子,點頭道:「我知曉了。」

    「我也一樣,清羽,當那天到的時候,你別傷心,就把我放這裡好了,有時間來看看我,偶爾想想我,然後好好的活下去,」燕七低頭吻去了她眼角的淚滴,道:「那樣,燕七便滿足了。」

    ****

    喬口鎮位於湘江邊上,離了長沙城也就五十里的路程,此時正是最好的八月時節,桂花飄香金菊盛開,綿延的稻田里都飄起了金黃色,眼看著又是一個豐收年。

    陳老漢帶著自家的小孫子,躲在了柴垛後面,看著自家院子裡十幾個兵士直接踹開屋門進去亂翻,幾個兵士將媳婦壓在了水磨上,旁邊倒著兒子拿著柴刀的屍體。

    陳老漢咬著牙,用力捂著孫子的嘴巴,悄悄的從柴垛邊退出了自家院子,沿著田埂邊的小渠向鎮外摸去。

    鎮子裡到處都是都是拿著刀劍的兵士,隨意的踹開遠門闖進去後,裡面便響起了慘叫聲和喝罵聲,沒有多久,天空中飄起了好幾道濃煙,然後沿著那些連綿的房屋蔓延開來。

    「這裡還有兩!」正悶頭爬著的陳老漢一驚,抬頭一看,田埂上正站著一個拿著刀的兵士,敞開著衣襟,提著褲子,前邊草叢裡露了一角紅色的裙角出來。

    將孫子推到身後,陳老漢求道:「軍爺,放過咱爺兩吧。」

    「喲,大爺,你這話就錯了,咱們可是來查奸細的。」兵士刀在手中敲了敲,笑道:「我看你身後那個就像奸細,過來!」

    陳老漢紅著眼睛怒道:「什麼奸細,你們這些逆賊!」

    「咱們成王替天行道,現在要去推翻那個偽帝,老頭,話可不能亂說,亂說是要死人的。」兵士獰笑著,舉起了手裡的刀。

    刀鋒上的寒光在陽光下閃動,陳老漢轉身準備跑,卻不妨背後的小孫子發了一聲喊,對著那兵士衝了過去。

    見那刀對著自家那唯一的獨苗砍了下去,陳老漢目眥盡裂的大喊了一聲便撲在了孫子身上。

    意料中的痛楚並未到來,身邊傳來噗通一聲,陳老漢側頭看去,見那兵士一臉不可思議的模樣倒在了身邊,脖子上一道巨大的裂口正噴射出鮮血。

    「要十一留個活口,問下情況。」

    「是!」

    陳老漢抬起頭,見那兵士旁邊站著的一個黑衣少年正收刀然後身形一晃,便消失了蹤影,再轉頭,看見田邊官道上靜靜的站立著幾匹馬,為首一匹馬上的男子長著一張清麗絕俗比女人還漂亮的臉,卻帶著森冷的寒意。

    陳老漢不覺退後了一步,轉頭見到有百來個黑衣人從哪些人身邊衝進鎮子,心裡更是忐忑,不知道這些人到底是何人。

    「大爺,我們是路過此地,這些亂兵是哪裡的你知道嘛?」一個身形修長,長得很是俊朗的少年笑瞇了雙眼,下了馬,一邊伸手拉了爺兩起來,一邊問道。

    那少年十七八歲年紀,笑容燦爛和藹可親,讓陳老漢心裡放鬆了一些,道:「說是成王的兵,他們一路造反過來,聽說前日已經打到長沙府了,這些人,一定是被韓大人給打敗了,逃了過來的。」

    「這樣啊,那長沙府的韓大人能守得住長沙城嘛?」少年語調輕快的問道。

    「那是自然!別說那長沙城城牆有三丈高,就說有韓大人在,那些逆賊也動不了長沙城分毫!」

    「韓大人這麼厲害?」

    「那當然,咱韓大人…」陳老漢還欲再吹噓吹噓,只是此時他已經隨著那少年走上了田埂,看著鎮裡大街上的場景,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街上滿是穿著成王軍隊軍服的兵士屍體,有還活著的鎮民膽戰心驚的衝出院門,從那些大開著的門裡面,可以看見裡面黑衣男子們砍菜切瓜一般的將那些兵士砍殺。

    陳老漢身子有些發抖,拉著孫子往邊上讓了兩步。

    「大爺你別害怕,我們不殺好人,那些亂兵,要是不收拾掉,你們鎮子只怕麻煩。」少年從荷包裡掏了顆糖出來遞給陳老漢孫子,笑道。

    「七爺!」一個大漢拖了一個被砍掉一條手臂穿著明顯比其他兵士好的人過來,丟在了那幾人馬前,道:「是成王的潰兵,他們三萬人攻打長沙城,被韓子清打敗追擊出城,潰敗至此。」

    「你們就這麼點人嘛?」馬上男子俯身問道。

    「我們成王二十萬大軍就在後面,識相你快放了我!」那人大聲叫道,被大漢一刀砍了下去,頓時斷了氣息。

    「七爺!」從街上速度極快的掠過來一個人,陳老漢驚訝的看著那少年天人一般的面容,然後被那眼中的冷酷驚出了一身冷汗,不覺又退後兩步。

    「問出來了,他們是成王的先鋒部隊,領軍的將領想要搶功,前去偷襲長沙城,反被韓子清利用****了他們大營,他們是逃往後面和主隊匯合的,成王后面還有十萬人,離此地不過百里。」少年聲音清冷悅耳,卻帶著讓人心悸的寒意,陳老漢再度退了兩步,然後一個仰倒便往後面摔去。

    帶笑的少年啊喲一聲拉住了陳老漢,避免了他跌入田間的慘劇,手指豎在嘴邊輕輕噓了一聲,然後又從荷包裡掏了顆糖出來給了那小孩子。

    「這裡都清理乾淨了?」馬上的男人問道。

    「嗯,都收拾完了。」少年點點頭,手一抖,長劍還入劍鞘,眼光在路邊的三人身上一轉,道:「三郎,鎮前頭有家店子賣包子,還有一種點心。」

    「知曉了。」少年笑著對那孩子道:「你帶哥哥去可好?」

    陳小東被他兩顆糖早就收買了,忙點頭,那少年便抱起了他,和陳老漢往鎮裡走去。

    「哥哥,那個哥哥為什麼叫你去買?」陳小東舔著指頭問道。

    「因為那哥哥剛殺了很多人,身上血腥味很重。」少年彎著眉眼笑道,說著用手摀住了他的眼睛,不讓他去看鎮子裡一片血海般的場景。

    亂兵和黑衣人都是從鎮子尾進來,鎮子頭的這家鋪子還沒有被亂兵翻亂,鋪子老闆縮在櫃檯下瑟瑟發抖,聽得陳老漢叫了好幾聲才爬了出來,四下看看,然後拍著胸脯道:「嚇死我了!嚇死我了!那些個成王兵真不是人哦,咱是被誰救了?是不是韓大人派兵過來了?」

    「韓大人只怕沒空派兵過來,你們最好還是進山裡躲躲吧,」少年將一點碎銀放在櫃檯上,笑道:「老闆,包子和那鍋子裡的點心,幫我包好。」

    「你們是什麼人?」陳老漢終於問了出來,雖然這些人殺人比那些兵士更凶,但是好歹也是他們的救命恩人,而且在這個世道,跟著強人總好過他們這種一點自保能力都沒有的平頭老百姓。

    那少年一笑,沒有回答他,反而問道:「鎮上的米店在哪?我想買點米。」

    陳老漢知趣的沒有再問,帶了那少年去了鎮上米店後,便帶了孩子回到自家院子,看著地上兒子的屍體和還掛在水磨上的媳婦,還有一地的亂兵屍體,坐在門口便發起了愣。

    「爺爺!」小孫子推了推陳老漢,才讓陳老漢回過神來,看到幾百名騎著馬的黑衣男子擁著一輛馬車從門前走過,那笑瞇瞇的少年正將新鮮出爐的糖油粑粑遞進馬車,旁邊一個很是高大的少年對他道:「主子還沒醒,別吵醒了她。」那少年便拿著東西退了出來,然後走到了爺孫兩面前,分了一半的糖油粑粑給了孩子,摸摸孩子的頭,道:「收拾東西快走吧,成王的後續部隊有得一天就到了。」

    陳老漢點點頭,看著那隊人馬從鎮上的主街直接穿了過去,後面幾十人從米店裡扛了米出來後也追了上去。

    鎮子安靜下來,隨後悲慟的哭聲就從各家各院響了起來。

    「別哭了!收拾東西上山去!」鎮長從家裡跑了出來,一家一家的喊道:「別哭了,後面還有兵來呢,先保著活的人吧,快走!」

    成王於七月十二日在辰州起事,一個半月攻陷了邵州後逼近長沙城,卻在長沙城被荊湖南路指揮使韓子清擋住,周邊城鎮被成王部隊掠奪一空,開始了長達七個月的圍城。

    九月的粵北,空氣清爽,帶了絲絲的涼意,西京古道逶迤在崇山峻嶺之間,長了青苔的青石板殘積著雨水,倒映著天上藍天白雲,一窪便是一景。

    梯雲嶺的古道地勢極為險要,道路陡峭,兩邊高峰峻嶺,山崖深凹,過了十月便不好通行,一般客商都是趕在九月就回家,這個時候正是梯雲嶺驛站最為忙碌的時候。

    驛站大堂裡坐了好些人,南來北往的正在互相交流信息。

    驛站站長搖著頭走到了驛站門外,敲打著水煙管吸了一口,看著天邊漸暗的天色心裡暗自思量,這荊湖路打得厲害,不知道戰火什麼時候燒到這邊來。

    正胡思亂想中,聽得山道那邊馬蹄聲響,聽那聲音馬還不少,站長不覺伸了脖子探頭看去,見那蜿蜒山道上上來了幾匹馬,見了驛站後往後招呼了一聲,隨後便往驛站而來。

    「老闆,可有客房?」當先一人是個笑得眼睛彎彎的少年,下了馬對站長笑容可掬的問道。

    「有,還有,客官可是要吃飯住宿?」站長忙敲了敲水煙管,笑道。

    「要的,老闆有幾間客房啊?」少年看了看那不大的驛站,又笑著問道。

    「還五間呢,管夠…」站長的夠字在看到那山道上連續上來的人啞了聲,那可不是幾個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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