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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九章 文 / 童歸寧

    遠山盡頭傳來寺廟鐘聲,帶著佛祖威嚴餘韻,卻驚擾不了人類天欲。野草地裡的兩人渾不知滾來揉去的動靜全被聽了去,完事後悉悉索索繫了衣袍,又費力折騰地捲好褥子,你一言我一語地嘮著家常下山。

    見人走遠了,竟沒有發現地下凹坑裡已經精彩紛紜,曹姽憂傷地觀天邊晚霞,那色艷如深秋楓葉,只是越往天際看,卻透出一片深沉的灰來,就如曹修此刻的臉色。

    她不自在地挪了挪身體,覺得小竹簍在肩膀上怎生縛得那樣緊,大虎、小虎也並不比她好過,兩張一模一樣的俏臉上顯出愁眉苦臉和慷慨赴死兩種截然不同的表情來。曹姽甚至還看見小虎衝她使眼色,讓她不要管自己的婢女,趕緊逃下山去。

    那張靈動的臉上擠眉弄眼的景況實在太過誇張,曹姽忍不住「噗嗤」笑出來,嚇得兩個侍女連忙低頭。

    「你還敢笑!」曹修一把扯過她,上下打量妹妹身上的麻布衣物,語氣中又平添一份怒意道:「你一個金枝玉葉來山中清修受苦,全因母親勒令思過,你倒好,小小年紀便偷窺他人行事。這雞鳴寺佛山竟也是個藏污納垢之地,來日孤定要拆了它!」

    曹姽畢竟是習武小成之人,身子輕鬆一掙便避過曹修鉗制,露齒一笑道:「阿兄何必生氣,太師王攸也教導過我等人欲不可滅、不可當,如何就能迴避?若是人人夫唱婦隨,多生些小娃娃來,為國家增添人口,那是高興都來不及的事兒呢,母親定然是誇獎的!」

    這頭她說得手舞足蹈,曹修的臉色卻越發難看,連聲直說「荒唐荒唐!」大虎、小虎原寄希望於隨行的中堅將軍周威可以打個圓場,未料想他全似個呆頭鵝,只怔怔看著,平日瞧著那股慣能審時度勢的靈巧此刻不知落到哪片山腳去了。

    曹修為年幼妹妹的不當舉止生氣,更是心疼她在山寺的清苦生活,然曹致就是為了打壓她那不分場合就發作的脾氣,才出此下策。作為兄長,曹修並不能擅自做主將她接回,一時這年輕的太子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卻隱隱覺得這遭也並不能夠改變阿奴驕狂的性子。

    周威全不在聽兩兄妹爭論,他眼光落在曹姽交衽的領口透出一抹月白上,那是新貢的松江府稜布所裁的棉衣。

    雖然表面過著樸素的生活,實際曹姽的待遇總不會十分之差,周威略鬆一口氣,卻瞧著不知哪裡的山風吹來清新柳葉沾到了曹姽的脖頸上,她正與曹修嬉笑,似乎全然不覺。柳葉橢圓修長,像是一枚青玉墜子點在頸間,又或者可以看作是一枚唇形的模樣。

    春日山風還未見冷,周威卻打了一個冷戰。

    《白虎通》明明是每個貴族子弟從幼時便熟悉的書籍,可今天書頁上的字他似乎一個都不認識。

    老黃門聲音沙啞遲緩,全然沒有男子的渾厚深沉,他毫不帶感情地給當朝太子和中堅將軍講解《白虎通》裡最隱秘的知識,可是麻木的宮廷生活令他連一窺少年臉上興奮害羞的興趣都沒有。

    沒人窺伺,這令得周威感到放鬆。明明是在佛寺山的地界,他恍然那些念誦的經書卻變了個調子,有人聲在吟念:春天地交通,萬物始生,陰陽交接之時也。仲春之月,合會男女。男長女幼者,陽舒,陰促……

    俄而一陣晚風又起,柳葉翻飛著捲入衣領裡,曹姽這才察覺,伸了支手指進去摸索,細白手指將衣領勾出一角,指尖拈出那片柳葉,眨眨眼道:「晚風好生弄人!」

    琉璃明眸,琦年玉貌,粗布麻衣也遮不住的驕傲與貴重,周威突然鼻腔一熱,他連忙要掩飾,然鮮血沾在黑黑的臉膛上分外醒目,曹姽擲了柳葉驚呼一聲:「周兄怎麼流鼻血了?」

    這一打岔倒讓曹修一時忘了給曹姽訓話,這才想起山中天寒,不是個說話的地方,眾人便簇擁著周威回到了小庵堂。

    因曹修和周威是下學後特地換了衣服來看曹姽,兩人此時都是一副尋常建業少年的打扮。曹修紗冠葛衣,英俊風雅;周威束「諸葛巾」,襦衫外罩了件裲襠棉甲。這外甲已穿了很久,略泛出黃色,然鮮血滴在上面,卻是十分的觸目驚心。

    庵堂裡的人自是不敢怠慢,莫管來客是什麼身份,只要曹姽這公主的名分作保,就都不簡單。

    雖眾人不知慧靜住持底細,曹姽卻好像能透過她此刻肅穆的臉,看見剛才在草叢中縱情享樂的女子,甚至衣擺處還沾了不少草屑。撞見了人家的「俗事」,就如曹姽發現妙音是自家爹親的小妾,這母女二人似乎天然就為讓人不自在而生,曹姽便命她不得打擾,只讓做粗活的阿愚打些水來即可。

    周威坐在屋角的一把胡凳上,仰著頭、捂著鼻子,大虎正從阿愚手裡接過熱水和棉巾,卻聽曹修道:「阿奴午後的飯食為何?領孤去看看。」

    他便攜了大虎、小虎外間去,曹姽愣愣地接過大虎手上的物事,半晌方才將棉巾放在陶盆裡浸潤,左擰右擰一番擠干了水分,都是明眼人一看就知的笨拙,然後「啪」地一下蓋在周威臉上。

    周威只覺得鼻骨一陣酸疼,卻又帶著奇異的酥麻,奈何阿奴不是一般女郎,未做過這般事體,怎知輕重。

    這番忍著公主在自己臉上動作,周威只覺得又有一大波液體要被揉出來,方才避開苦笑道:「公主殿下,您太大力,臣的鼻骨要斷了。」

    「周兄,你的鼻骨也未比尋常人更硬嘛!」曹姽訕訕地住手,把棉巾扔到陶盆裡,裡面頓時暈出一片腥色來,她不去看,更不要說去碰了,臉上擺明了都是嫌棄:「阿爺同我說,他的鼻子統共在戰場上斷過三回,我原本當真以為武將都是鐵骨錚錚,鼻子也會更硬!」

    周威心想這和鼻子硬不硬有什麼關係,不過是適才心軟罷了。

    他只好自己伸手取回染了痕跡的棉巾,重新擰乾給自己擦淨鼻血,恰好也遮住了自己的表情。

    周威是覺得羞恥的,這最年幼的公主是陛下和燕王的掌上明珠,連名字都喚作觀音奴,完全可以想見這對人間至尊的父母是多麼祈望最小的女兒順遂一生。公主又曾在會稽山做了自己的救命恩人,現今無論她做了什麼落到山野間受苦,亦或是建業城裡的風言風語怎生說她癲躁驕狂,他周威都可以置之不理。

    然他是義興周氏的子孫,若女帝真是英主,來日或是進兵巴郡、或是降服南楚,最終與北漢一決高下,馬革裹屍亦是所有武將可能的宿命,這樣一顆掌上明珠豈是他可摘得?為人父母之心,怎可能令自家女兒做個十有八成的寡婦。

    他的家世並非娶不得,卻委實不合適。

    可周威不甘心,尤其是經了王慕之和陸參之事後,若曹姽以後的婚配對像若此,那是侮辱了她。

    小公主如今未滿十一歲,太子成婚不過就在當年,二公主曹嫿也並沒有定下人家,他的時間似乎還很寬裕。陛下將嶺南道火耕水耨的屯田之事交予自己,實在是莫大的信任。

    想到此他便道:「公主,燕王陛下英明神武,即便是鼻子斷了,只要心智硬逾常人,這才是武將根本。」

    「心硬嗎?」曹姽這麼想,譬如阿爺明明喜歡母親,卻還能沾惹不同的女人;他明明那樣疼愛自己,到頭來也可以把自己軟禁,她彷彿是對自己說:「我才不喜歡這樣呢!」

    周威臉上頓時一僵,幾乎要苦笑出聲,然旋即又想,公主才多大,不過是孩子心性。

    她並不需要改變自己,但是等她變成了大姑娘,多少就會明白世間正理。

    三國末年,司馬家勢大,曹魏衰落後,為避迫害,曹氏宗族除譙國曹氏本宗之外,數千族人紛紛遷往各地,一支遷往遼東,一支則偏安江南,因避當時的孫吳政權,且司馬氏又有南下伐吳之意,不得已便進入嶺南。

    如此五十餘年經營,這支曹氏旁支竟也是繁茂昌盛,又因不涉及江左紛爭,常常就幾乎讓人忽視了女帝背後還有這樣一個根深盤根的大族。

    東魏雖與北漢南北對峙,但南邊需要北邊的毛皮馬匹,北邊需要南方的絲綢茶葉,因此即便局勢緊張從不曾緩解,南北互市卻未曾停止過。

    周威此行的目的說來並不止去趟嶺南那麼簡單,他實際是要參與押解一批由北方購得的奴隸去嶺南開荒。因其中不乏野性難馴的胡人,為防路上暴亂,東魏不得不出動軍隊。各州郡府衙也會調遣駐兵隨行護送,陸續將奴隸押入嶺南。

    周威對曹姽說起這事,曹姽便歎道:「母親此次把阿兄的婚事推到前台,就是為了了結巴郡之事。但她的決心不會更改,待糧草蓄足,覓得良機,就是成都王覆滅之時了。」

    周威張張口,又閉上,但他不日就將啟程,不抓住這個機會很可能會後悔,他閉了閉眼,艱難地抬頭看曹姽:「來日臣從嶺南回來,公主殿下可否答應臣下一個請求?」

    大虎小虎不在,曹姽正忙著找乾淨的布料,因為她看到周威的鼻血隱隱又要冒出來,未多想便接口道:「你們這些武人定是不服輸的,本公主知道你想要找個機會比試騎術和射藝。區區小事有何難,我此刻就答應你。」

    周威很驚訝,才想把話說得更明白些,突然覺得如此也不錯,他日歸來縱馬放歌之下,他或許能夠說得更為坦誠動人,而不是像現在淌著鼻血欲語還休。

    曹姽話音剛落便正色:「周威你卻也得答應我一事,你身為太子宮禁衛,又領中堅將軍,勢必得保護好我阿兄,這才是於你於我的重要之事。」

    周威並不明白其中玄機,然這原本就是他身繫之職,便當下點頭答應不提。

    曹修這回做了次聽壁角的小人,周威那番吞吞吐吐讓他心情幾番起落,暗恨這小兒實在過於憨厚老實。

    但若周威真對年幼的曹姽說了什麼相許終身、情牽一線的話,歷來溫文的太子也可能忍不住衝進去,將周威的鼻子徹底打折。

    他聽二人氣氛不錯,小妹竟還曉得叮嚀周威盡好東宮屬官的職責,不由心中一片火熱,當心覺得天下最親不過至親骨肉,曹姽之前的那些不體面的事情瞬時盡皆忘了。

    曹修慢慢踱進屋後的土灶房,那裡常年無人使用,大虎小虎又將其收拾得十分乾淨,因此並沒有令當朝太子覺得這是塊腌臢地。

    一個七歲的小尼怯生生地拎著籃雞子站在門檻外,輕輕叫道:「大虎姐姐,我去雞欄裡方才摸來的,還是熱熱的哩!」

    妙音天生一把稚氣嬌嫩的嗓子,別有野趣,曹修觀她頂上光溜溜、臉蛋卻出奇清秀,不由就逗了這小姑娘一句:「我看你這頭形如雞子,也是熱熱的哩!」

    庵裡平時人跡罕至,更沒有機會見到這等風姿不俗的高貴少年,被曹修出言打趣,妙音又羞又怒滿臉通紅,扔下籃子便跑了出去。

    大虎上前將籃子提起,曹修便一皺眉頭道:「什麼怪味兒?」

    雞窩裡出來的自然是雞屎味兒,大虎一邊講雞子一個個碼到灶上,一邊勸道:「殿下萬金之軀,怎可待在此處?小虎,帶著陛下四處轉轉。」

    曹修卻不接這話,看著大虎拿出銅鐺來拿滾水澆一遍,小虎照著吩咐去灶下升起了火,反而饒有興致地旁觀起來。

    大虎手勢極為靈巧地將雞子一一打破,注入乾淨的銅鐺裡,拿木箸攪拌到黃白相間為之。又細細撒入切碎蔥白,混入鹽米,再拿木箸拌勻,就著麻油接著鼓起的火焰一炒,剎時就一股鹹香滿溢。

    雖比不得宮裡的十全宴,然這裡的食材勝在新鮮淳樸,曹修肚裡的饞蟲被勾了起來,看得越發專注。

    如今也趕不得太子走了,大虎便壯著膽子,讓曹修將新殺的子鴨拿來。

    這是二人今日上山的備禮,乃周威新獵的才會飛的野鴨。春日野鴨吃得好,這鴨肥大得竟也與野雉一般大小,大虎小虎費了好大力氣才收拾乾淨。

    大虎讓曹修幫忙剁下鴨頭,又去肚中腥翠五臟,再潑了滾水仔細洗淨,曹修淨手的當口,已看到大虎拈了一把輕薄鐵刀細細片作陶盤上的一疊籠肉。

    再切蔥白,加鹽調汁,小虎鼓起風箱,讓姐姐趁著旺火把鴨子翻炒得極熟,一直要炒到表皮金黃酥脆為止。灶邊一疊辣椒薑末作為蘸料,曹修看到灶頭後面,因為翻炒需要大火,小虎一個人添柴鼓風忙得滿頭大汗。

    因大虎為人正肅,雖庖廚之術令人眼花繚亂,但大虎失之有些笨口拙舌,讓曹修多少覺得無趣。

    反之小虎平素活潑多言,倒更有其主曹姽的氣質,曹修與小虎反更熟識些。他看小虎忙得滿頭大汗、興致勃勃,反而出其不意走上前猛地握住風箱手柄,極速地幫忙拉了兩下。小虎阻止不及,才填滿了柴火的爐膛突然噴出一個火焰來,焦灰火星飛舞正撲了二人滿身。

    曹修雪白的葛衣大袍被熏得灰黑,就連飄蕩的袖子、衣擺都被燙出了小洞,小虎連忙扯了帕子想給太子擦拭,沒想到越擦越髒,她下意識地想把急出來的汗抹去,結果把自己的臉也抹成了黑色。

    因自小跟在曹姽身邊,與曹修尚算作熟識,兩人並不怎麼怕這當朝太子。經了這出,小虎忍不住又哭又笑,曹修反而被她逗樂了。

    大虎忙張羅著曹修更衣,可此處哪有男子衣物。

    不料曹修毫不在意:「大善,真名士該當如此。沾染俗世煙灰,又是寒食三日後的第一道熱食,我曹修也要幕天席地,共林野之樂。」

    曹姽自來隨心所欲,這提議她十有是要贊成的,唯獨周威有些放不開。

    因此時寺廟庵堂並沒有什麼嚴格的清規戒律,曹姽還著人向慧靜住持借了一樽酒來。曹修有意作弄周威,便高吟一首武帝之子曹植的《箜篌引》勸酒。

    十五歲少年尚不知苦,吟詞在山野林間顯得一派爽朗清越:

    置酒高殿上,親交從我游。

    中廚辦豐膳,烹羊宰肥牛。

    樂飲過三爵,緩帶傾庶羞。

    主稱千金壽,賓奉萬年酬。

    久要不可忘,薄終義所尤。

    生存華屋處,零落歸山丘。

    先民誰不死,知命復何憂?

    曹修一方面是宴興頗佳,而選這一支《箜篌引》亦是表達了自己對建功立業的渴望。當日東堂議政,他乃是主戰的一方,未想到女帝機深叵測,把朝議紛紛的大臣們一撂,擺明是不願現在提巴郡的問題,反而興致勃勃地籌備起徽音殿迎入太子妃一事,說曹修不失落那是假的。

    周威兩杯杜康下肚,眼前有些發花,但還知道勸解:「太子殿下,今日良辰美景,莫吟這死不死的!」

    曹姽從小跟著慕容傀,不至於千杯不醉,但酒量是甚好的,她極為贊同周威的話:「阿兄這是對了景,卻不對人,且聽我來歌一曲。」

    她也不羞澀,以少女舒朗清脆之音唱了一支北地民歌:

    「敕勒川,陰山下。

    天似穹廬,籠蓋四野。

    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曹修擊掌而歎:「阿奴乃江左女兒,吟這首《敕勒歌》竟不失大氣。阿兄知道,都知道,你那就是不耐待在建業,待日後你成年,封你個渤海公主。你這番性情,日後父親在遼東鮮卑的基業,都得交予你。要降服化外之民,就要阿奴這樣的,以胡作非為制胡作非為。」

    席間大笑起來,周威已醉得不輕,酒杯都掉在了地上,咕噥了一句便趴在案上:「阿奴即便胡作非為,還有我呢!」

    林間「颯颯」風聲似乎蓋住了周威低語。

    曹修再看曹姽,她目光有些癡凝,似是在懷念幼時與慕容傀放馬陰山的往日時光,也不知有未有聽到周威一番少年至純心聲。然曹姽尚年幼,周威是否良配如今還言之過早,曹修卻想起建業風評中被譽為第一等的高門女郎王神愛,頓時覺得酒杯沉重起來。

    如此又過三月,當年夏歷六月二十四,出身譙國曹氏的皇家與高門琅邪王氏行「國婚」之儀。

    時人對這樁婚姻的期待,便是繁子孫、淨血統,廣家族而增勢力。

    因百年來戰亂頻發、社會動盪,其時婚姻並未始終按照古禮。自曹魏至司馬氏晉朝,連皇帝納後都無用六禮。又因曹致所配為鮮卑慕容氏,南北之俗交融,亦不復古禮。

    這日王氏送嫁,及至傍晚,照嫁女之家三日不熄燭火的習俗,烏衣巷內大宅燃了數百成千支油脂花燭,三日三夜不熄,以示嫁女不捨。原本太子曹修並無需請迎,為示對未來太子妃王氏的重視,他親率四馬車駕,隨侍從宮婢百人,新婚從車百乘,並皮馬大璋,親迎王神愛。

    眾人浩蕩至大司馬門,就見一騎白馬馱了一個輕盈人影飄然而來,身後雙生婢女亦是窈窕。

    曹修並不意外,只靜待她上前:「母親終於開恩,讓你回來參加阿兄的婚禮。」

    曹姽是從燕王府邸來的,難得一身正式。她梳了一個小小的公主傾髻,髮髻上盛飾華麗,以鹿首金步搖為簪,輔以十二花鈿,均是按儀大妝。竟不似往日孩童模樣,倒像神仙妃子了。

    又見她側坐馬上,著丹碧紗紋雙裙,層疊繁複,但因絲質輕柔,夏日裡並不顯悶窒。腰上雙鉤亦纏帛帶,圍以錦裳束腰,更顯不盈一握。裙後垂下兩根飄帶,狀如登仙。

    「我來陪阿兄迎親,」曹姽不吝笑容,頓時少了仙氣,平添些讓人觀之欲親近的天然一段可愛,且遞上一個錦盒道:「這可是妹妹最值錢的玩意,阿兄便笑納吧!」

    曹修只覺今日最最意氣風發,著人接過錦盒,卻漾著笑容對周威道:「周將軍,可願為公主牽馬?」

    眾人皆驚,這未免過於貶低了周威的身份,然周威卻坦然應下、甘之如飴。

    曹姽卻想的是:阿兄,其實阿奴最想送給你的,便是來日登臨大位、福壽綿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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