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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八章 文 / 童歸寧

    翌日,新安公主曹姽正式入駐襄陽城。

    曹姽搞出這樣一個盛大的公主下降的儀式,就是為了昭告襄陽城從上到下所有人,此地軍政從此以後就歸女帝御封的新安公主管轄。

    公孫泰平對此撇了撇嘴,他之前見過曹姽,卻沒有佔得上風,在這之前,他並不把皇子皇女當做什麼重要人物來看,一則離他千里之遙,實不相干;二則這些孩子不過托生在了女帝的肚子裡,時運強些,並沒有什麼好顧忌的。可是曹姽確實出乎他意料。

    公主既然提出入城大典這個要求,臣下們自然不能怠慢。公孫泰平在不知曹姽身份的情況下還吃過虧,此番他深諳強龍不壓地頭蛇的道理,這公主不公主的只要待在襄陽城,就休想翻出他的手掌。一個十多歲的小小女郎,難道還會比康肅難對付?

    公孫泰平帶著大小官員於城門口相迎,遠遠看到有十數個著軍裝的彪形大漢持兵器開道,後面有粗役抬著一架蒙了薄紗的肩輿,從外看不分明裡面。

    公孫泰平吸取了前次的教訓,給自己兒子公孫承望安排了一個小吏來做,出席這樣的場合,便不會像前次一樣遭到羞辱。此時公孫泰平卻沒有看見兒子的表情,這敗家子對著肩輿內那個隱隱綽綽的人影正浮想聯翩,做著自己的春秋大夢。

    肩輿後面跟隨著幾個握著蓮花提香的美貌侍女,一路行來香氣裊裊,還有一個公孫泰平也認識的賊眉鼠目的小黃門,此刻也人模狗樣地在隊伍中同行。

    再後來仍以軍士殿後,可這回公孫泰平看仔細了,差點嚇得一個趔趄。一開始他還以為這些胡服的彪形大漢是匈奴人,再一細看這些人的裝扮,卻有很大不同,尤其是他們個個頭上戴著小圓帽,這分明是鮮卑人。

    鮮卑人生的鮮卑種,公孫泰平心裡對曹姽暗暗鄙棄一番:就連這隊伍也弄得胡漢摻雜,不倫不類。

    想是這樣想,公孫泰平臉上絲毫不露,正了正頭上的進賢冠,又甩了大袖迎了上去。曹姽在肩輿裡見到他這番做派,暗笑這老烏龜邯鄲學步,大家也不是頭次見面,老烏龜竟然也有臉學建業名士的風采?就算王道之慣來八方不動,若是此刻也在,定也覺得這走狗丟臉。

    此時,公孫泰平已經上前行了禮,畢恭畢敬道:「公主,請隨本官前往下榻的行轅。您旅途勞累,想必現在很想歇息一下。」

    大家一番你來我往的裝腔作勢,出乎公孫泰平意料的是,曹姽很爽快地並不與他為難,薄紗的帳幕之後傳來嬌嫩清越的嗓音讓他只管帶路,圍觀的百姓不見其人卻聞其聲,只覺得這皇家公主清音如泉水淙淙,一口正宗的洛陽官話很是體面悅耳,也覺得不虛此行。只有混跡在人群中的嬌娘,聽到這麼一個熟悉的聲音,差點樂得跳起來,沒想到這個建業來的公主,竟然如此有意思。

    隊伍慢慢靠近行轅,公孫泰平給曹姽安排的住處就是她現如今住的地方,康肅的都督府。他想著如此一來大家皆省力滿意,曹姽也沒有借口染指襄陽城的軍政大事,至於康肅願意放權那就是康老頭的事,只可惜這襄陽府康肅也只做得了半個主。

    可偏偏就在這個時候,曹姽卻令隊伍停下,再也不上前。公孫泰平既驚怒又似乎有種麻煩終於來了的感覺,他深吸一口氣,走到停在大街上的肩輿旁,恭恭敬敬問道:「公主,可是有何不妥?」

    「不妥,大大不妥。」蔡玖代曹姽回答,公孫泰平看到毫不掩飾的陰險之笑,渾身寒毛倒豎,只聽這年歲不大的小黃門掐著嗓子高聲道:「我家公主金枝玉葉,不但是陛下與燕王的ど女,還是欽封的新安公主,轄下有兩郡的封地。你一個小小城守,誰給你的膽子,讓公主住別人住過的屋子,睡別人睡過的床。」

    蔡玖話音一落,人群裡起了騷動。

    這襄陽雖是邊關,卻位置險要,仗著邊市貿易,十分繁華,其間百姓並不是沒見過世面的。因此,對於蔡玖的趾高氣昂,眾人竟也不是非常反感。

    大致人們都覺得這公主所表現出的意思雖然嬌慣了些,但一個建業下降的金枝玉葉,要一座新房子來居住,倒也不是過於非分的要求。若是皇帝陛下親臨,還不是一樣要準備行宮?

    公孫泰平的臉漲成了豬肝色,他不是未曾想過曹姽會與他為難,卻想不到曹姽卻是拿自己驕縱的一面與自己為難,況且曹姽驕縱得光明正大,玩的一手陽謀,讓他只能硬著頭皮接著。

    公孫承望見父親臉色難看,別自作主張地湊上前去,滿臉憧憬卻又滿含諂媚道:「那不知公主殿下屬意哪塊地方?朱雀大道乃是襄陽繁華之地,出門便不缺樂子,只是街上只有一處小小的官署,怕公主施展不開。不若住到郊外的別墅去,那裡在半山雲野,可以眺望秦嶺幾個山頭的景色,天晴時真可謂美輪美奐。」

    紗帳裡頭靜默半晌,就在公孫承望以為自己自取其辱的時候,裡邊突然傳來一聲清脆的笑聲,他眼神一亮,以為自己討得了對方的歡心,曹姽卻帶著笑意問道:「郊外的別墅?可是你們公孫家的?」

    「正是!公主想住便住!」公孫承望急不可耐答道,卻被其父狠狠在後腦勺拍了一巴掌。

    人群裡都笑了起來,這公孫家的二世祖真是個蠢材,這不是承認了自家不乾淨嗎?不然憑他爹一個三品官兒,哪裡就享受得起半山的別墅,何況公孫家可不是有底蘊的家族,全無祖產之說。

    公孫泰平只好認栽,咬著牙俯首帖耳道:「某靜待公主吩咐。」

    公孫承望還不知自己為何被爹爹無端暗算,還想再湊上前去,卻不知哪裡來的一道冰寒的視線,把他唬得呆立當場。他往那處望去,都是一式一樣裝束的彪形大漢,打頭那人一臉大鬍子,根本看不清形容。

    他摸摸自己還在隱痛的後腦勺,覺得大概自己是錯覺。

    「城守總攬襄陽事務,如今大戰在即,本公主怎好為難於你,公孫城守言重了。」曹姽睜眼說著瞎話,假裝自己很善解人意道:「今日我就在都督府將就了,好歹康樂公待我們曹家不薄,我也不好都走到門口了再嫌棄。」

    你不是嫌棄,那你在門口磨蹭那麼久是為何?公孫泰平牙齒咬得「咯咯」響。

    曹姽當做自己沒有看到公孫泰平鐵青的臉:「只是我堂堂新安公主不好長久住在臣子的府上,如此不如這樣,你明日記得叫上這襄陽的一眾官員,帶好襄陽的地圖,讓本公主好好看看什麼地方適合建新屋子。就這麼定了,本公主旅途疲乏,你們都散了吧。」

    不等眾人反應,長長的隊伍快步消失在康肅都督府的大門後頭。公孫泰平狠狠一跺腳,厲聲對下屬喝道:「我們走!」

    雖然公孫泰平怒火正旺,可是他依然不敢明著違逆,第二日老老實實便帶著重要下屬和襄陽城的地圖前來求見曹姽。大虎佯裝驚訝地看著這一行人:「諸位來得這樣早,公主還未起身呢!」

    公孫泰平差點氣得倒仰,後來又安慰自己不就是等人嘛,便一甩袖子穩穩當當坐下。大虎也招呼周到,茶水點心不歇,一直到午後曹姽出現,負責都督府茅房的下人已經認識公孫泰平了。

    曹姽照例穿了男裝翩翩而出,也是頭戴進賢冠、身穿葛衣大袍,把同樣打扮的公孫泰平比得像是神仙腳下的野草。公孫泰平嘴角抽了抽,眼神難掩鄙棄,暗覺皇家公主教養太差,一邊示意屬下將襄陽地圖攤開,開始一一講解起來。

    他是下屬,又是男子,不好對著曹姽看。因此等到公孫泰平口乾舌燥地講了足有一刻後,才發現上首的曹姽閉著眼睛,睡得正香,把他氣得聲音巨顫:「公主?!」

    曹姽睡眼惺忪,微微活動著肩膀伸了個懶腰,才慢悠悠說道:「只怪公孫城守來得太早了,本公主還未睡醒呢!」

    公孫泰平大口喘著氣,心道我們來的是早,可是足足等你到午時啊!

    他強自壓抑著怒氣,指著那張巨大的布帛地圖道:「公主可是有了屬意之處?」

    曹姽托腮裝出一副難以決斷的模樣:「襄陽城委實好地方呢!我看哪處,哪處便有引人之處,諸位今日也辛苦了,不若早些回轉,容本公主好好思量一下?」

    公孫泰平當即大鬆一口氣,告退離去。於是幾次三番之後,大家也知道了對方的招數,公孫泰平不敢明著違背曹姽的命令,卻也是對曹姽提出的幾個地方含糊拒絕。而曹姽總是令他們一等就數個時辰,這些官員便隨身攜帶書籍、甚至打起了棋譜消磨時間。

    這手段用了幾次,公孫泰平便覺得自己沒有高估曹姽,宮中女子,也無非使出這些讓人不安生的小手段,以至於還沒有康肅難於應付。巴郡一戰少說一年半載的,足夠自己掌控襄陽全局了,曹姽根本不足為懼。

    十萬東魏軍在荊州集結完畢,不日就要開赴深山之中的巴蜀。東魏與北漢握手言和,分兵從米倉道與金牛道取成都,約定雙方互有攻取、相輔相成,共入成都,事後平分蜀中。

    但即便是市井平民也知,戰場時局瞬息萬變,一旦到了獲取最後利益的時刻,誰都不會放棄已經到嘴的肉。因此康樂公與女帝密商的結果,就是一定不能比北漢慢,甚至要比北漢早入成都,有必要的,甚至可以安排一支奇兵。

    入蜀之戰一觸即發,而襄陽城內的局勢也暗藏了潛流破冰之勢,而公孫泰平卻渾然不知。這日他照例懷揣了棋譜去都督府面見曹姽,繼續商議那永遠議不出結果的公主行轅的選址。他所攜棋譜也不是真心所愛,只是上司王尚書乃是一品棋士,手下少不得要討好他。

    公孫泰平一進正堂就呆了,袖中棋譜掉在地上也不自知。曹姽顯然到得比他們早,只是那上首座上那恍如神仙妃子一般的宮裝女子,竟是那個粗鄙蠻纏的公主?

    公孫泰平見過她獲救時的狼狽與狠戾,也見過她與自己蠻纏多日男裝之下的不拘與肆意,可他沒見過曹姽週身透著寒意的持重,鳳凰朝日金步搖、燕奪雲霄分梢髻、十八幅九色綾羅裙及御賜的青釭寶劍,厚重華麗,卻絲毫不奪曹姽本身稚嫩的風采,只聽她啟唇道:「今日召見各位,就是知會一聲,地方,我選好了。」

    長舒一口氣,公孫泰平明白曹姽今日亮出了底牌。多日懸宕的心穩穩落地。公主大妝、御賜寶劍,確是權勢壓人的好東西,可惜面前這位公主不過十四歲。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開始打仗,有些老角色拉出來遛遛

    你們一定不會失望,一定能猜到是誰~啦啦啦啦

    我是個二貨,我沒設置存稿箱時間,然後跑出去玩了

    明天繼續更,謝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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