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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12章 文 / 童歸寧

    薄薄的一本彤史寫完,荀玉想要吩咐手下女史裁分新頁時,突然恍然自己依然未能如願。皇帝陛下好吃好睡,偶爾與那奉國將軍鬧出些讓人面紅耳赤的不羈之事來,昭明宮多了些往日不見的活潑和歡笑,宮女們時常也對黃門和侍衛們飛一個嬌羞的媚眼,但在太初夫人的節制下,到底是一絲亂子也沒有生出來。

    那日吳王出事,滿朝文武皆驚,但因王慕之素來有吸食五石散的名聲且又和陸家女鬧出啼笑皆非的風流事來,他這一昏,倒是成全了他人談資。

    有說他行散不暢而導致突然病發的,也有說他內帷之事過度腎水不濟的,總而言之,王慕之身為男人身體卻並不好。

    只他守著潑天富貴,到頭卻如此淒慘,著實令人又笑又歎。建業裡的男人但凡有權有勢的任誰都不缺女人,只你王慕之配的是天下第一等的女子。你若去風流,必得安排妥當,不慎事發,卻怪不得女人,只怪這男人是天下第一等的美貌廢物。

    王慕之整整三月未出現人前,曹姽知道他沒有性命之憂,且不把他放在心上。康拓彷彿在她心上身上打開了一扇門,春紅柳綠、軟香陣陣,孫吳一朝埋葬過無數妙齡女子冤魂的昭明宮也似被春日暖陽照個通澈。

    就是守宮門的都知道陛下近來心情極好,那綺麗的容貌越發燦然不可正視,這福份也只那奉國將軍消受得起。曹姽這樣的女子,向來甚至不屬於男人夜裡偶然的美夢,從頭至尾,大約都是噩夢,所以說康拓那是非常人。

    再觀蔡玖和大小虎,日日跟在陛下後頭收拾殘局,也是瘦了。

    孫媼再問起太初夫人,太初夫人只得歎氣道:「老身管得了內宮每一張榻,卻能管到宮中每一寸地不成?那是逾越了。阿奴自小是個任性荒唐人,皇帝卻做得不錯,老身如今管不得他們胡鬧,只盼著阿奴腹中有個孩兒漲起來,曹家阿奴便後繼有人。」

    「您這樣說,只怕還是沒有吧……」孫媼想是也知道太初夫人心病。

    荀玉那口氣直歎得沒完沒了:「你也知道那葛稚川是當世醫中聖手,他說阿奴身體康健、無礙後嗣,阿奴又是老身自小調理長大的,於子嗣更是頂頂有益,不比先帝沖齡便流離失所,然先帝也有一子二女。要說那康拓有問題,他是經了你我的手的,這又如何可能?」

    孫媼沉吟半晌,便建議道:「那葛稚川雖是名醫,到底不曾專擅婦科,還是由老身給陛下把把脈,也好有個定論。」

    荀玉以為大善,當下便安排了此事。

    因孫媼眼睛不方便,曹姽原本還怕有人取笑自己近來氣色泛若桃花,如今也不擔憂了,乖乖地任孫媼摸了雙手的脈,老人的手又在曹姽臉上碰了碰,然後吩咐近處的大小虎給曹姽解了衣,輕緩地按壓了一下胸部和下腹,並不用除下裳。

    荀玉見她吩咐可以穿衣了,忙急急問道:「怎樣了?」

    孫媼擺擺手:「莫急,並不是大事。」轉頭對曹姽一笑,雙目緊閉的臉上很是慈祥:「老身以為陛下少年夫妻總是纏綿不離,未想奉國將軍是個體貼人,那事也算不得很勤。」

    聽到這麼一說,荀玉的臉色緩了一緩,曹姽的臉卻像火燒一樣。孫媼想是也被那個男人給騙了,康拓哪裡是個體貼人,他知道自己年小,真正入港確是不多。可就是面前給他一張榻他都能玩出許多的花樣來,榻首、榻腳、榻上的扶手乃至於曹姽素日枕在腦下的如意紋枕,也足以令曹姽覺得苦不堪言了。待用到她身上,她的手與足、胸與腿也是在在用到了盡處,反觀康拓竟還在孫媼面前做了次好人。

    想著想著,曹姽便氣悶不已,暗下決心要躲他兩天,也要讓他急上一急,不過這也只是想想罷了。

    荀玉聽不是大事,剛剛吁了一口氣,聽那孫媼道一聲「但是」,心又瞬間提了起來,孫媼旋即問道:「但是白璧仍有微瑕,陛下年幼之時可去過極寒之地,還記不記得發生過什麼事?」

    曹姽不解道:「遼東倒是常去的,可大帳中都烤著火,出門都是朕父王親手打來的皮子做的厚襖,並沒有特別的事,更未曾受過凍。」這麼一來,她倒是突地想起數年前自己十四歲時的事情:「孫媼這樣說,朕十四歲的時候卻是被先皇送到荊襄之地康樂公所領的大營裡去,曾因為北漢匈奴人作亂迷失在秦嶺山中,那時恰逢雪天,雖沒有性命之憂,那幾天過得甚苦……」

    大虎也想來起來,趕緊對孫媼道:「陛下被康公解救回來之後,初潮還不曾乾淨呢……」

    「果然如此了,」孫媼撫掌歎了聲:「女體忌諱受凍,尤其還是月事初至,雖身體看著康健,日後總要多生些波折來。待老身配幾服藥,陛下還得堅持服用,子嗣終會有,只早晚則需隨緣。」

    曹姽一聽要吃藥,頓時臉都垮了下來。她對子嗣向來沒有強求之心,聯繫到上輩子,不但國破家亡,自己還喪於不肖子孫之手,亦覺得自己恐怕並不適合做母親,但這對康拓卻不公平,因此曹姽不曾阻止荀玉為自己張羅。

    荀玉則臉上一喜,既然還有藥吃,果真不是壞到底的大事,當下就抄了藥方,事事都安排妥當,還立了個軍令狀:「孫媼放下,老身會盯著陛下按時服藥。」

    建業曹氏皇族人口簡單,卻並非沒有齷齪之事,荀玉知道有個侍女事後去了王神愛那裡,看在她是曹家目前唯一後嗣的母親份上,荀玉到底也沒把事掀開來說,只過了兩月找了個借口杖斃了那個侍女。

    王神愛心驚不已,但是該知道的也都知道了,默默拈了支香點在菩薩跟前,念了聲「阿彌陀佛」。

    當時誰也沒想到,這一吃藥卻整整吃了六年。

    這年建業暑熱,午後大街上稀稀落落一個人影都沒有,守城門的人正打著瞌睡,忽聞由遠及近傳來一陣「得得」的馬蹄聲。守門人還睡眼惺忪,卻被同伴一巴掌扇在腦後拍醒:「快起來,康大都督回建業了,趕緊開門!」

    那人一聽,大暑天的汗毛全部站起來,忙忙從腰間拿了鑰匙開了城門,只見一騎當頭領著身後五十餘名皮甲勇士直往台城的方向而去。只要這建業城裡的住著的人,大略都知道這陛下與康大都督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只陛下明面上配的是王家子嗣,哪邊都沒人敢說閒話而已。

    這康拓在江左一待六年,並非是不願意回到荊襄,只是捨不下曹姽,然他堂堂男兒豈會因情~愛龜縮一射之地,他待在建業卻絕不是白待的,否則也不是曹姽喜愛的那個康拓了。

    五年前他就與周家父子周密商議,將江左軍鎮從南方的京口(鎮江)遷往更北方的姑熟城(安徽當塗),淮河一線本是都督陳敏孤軍突出佔據要塞合肥堡,世家保守派樂意偏安一隅,他們道只要陳敏佔著極難攻克的合肥,便還算上進,既不觸怒北漢又佔據了天險,從未想過再往前推進一些或者給陳敏一些後援,故此陳敏多有不滿。如今康拓與他左右倚仗,一下子讓這前朝降將安了心。

    這一番舉動雖在朝中引起不小的反對,曹姽卻是力挺到底。這樣一來,從東魏乃至北漢的皇帝劉熙,都知道曹姽這一用意的本質,恐怕是將未來南北對沖之點選在了淮河一線,陳敏背靠江左都城,身後有康拓和周家父子,一時朝中呼聲極高。

    倒是康樂公康肅似被人發出廉頗之歎,但他是康拓義父,賞識提拔康拓之人,並沒有人敢真的說出難聽話來。然而康樂公漸老,乃是不爭的事實,以皇帝為主的少壯派開始嶄露頭角,因曹姽在登基初年裡幾次不按常規地行事,乾淨利落地肅清異己,連太師王道之都不開口,別人就更沒有開口的餘地了。

    曹姽暗中卻還有一個目的,只因前世康樂公曾死於伐蜀路上,曹姽私心希望戰爭可以遠離這位為曹家盡忠了一輩子的老者,就算真與北漢打起來,荊襄也可作為輔助,但作為主戰場,康肅的危險則實在太大。

    至於康拓,人們似乎都在等著他被皇帝厭棄的時候,六年對於一個皇帝來說,彷彿已經過於長情,即便曹姽是個女人,也該心生膩味了。

    只能說當事人曹姽的心思比眾人猜測的要簡單明晰很多,便是有恩報恩、有仇報仇。那個前世陪她到最後、即使被曹安一降再降被罰去守城門,一直到國破之時也和她同在建業的男人,曹姽自問沒有任何理由去懷疑他,而她的本心就是相信自己傾心相待之人。康拓以奉國將軍都督豫州二州六郡軍事,若不是那些世家的老不休一力阻止,曹姽早讓他成四方督軍之一,還他上輩子的榮耀了。

    然而,江左人現在提起他,哪個不讚一聲「康大都督」呢?他的出身比寒門更低,乃是一介奴僕,卻能憑己身之能平步青雲,獲得兩朝帝王賞識。一旦東魏完成統一大業,可想而知當今皇帝必定會選拔寒門庶族補充新朝官位,因此就連曹姽在民間的呼聲也是一時無兩。

    大暑天穿著皮甲,康拓給捂出一身汗來,只這是軍人本分,不容置疑。他在姑熟召集了五千新兵,三個月不曾回建業,曹姽信中早已透露不滿,因此康拓待事情可鬆緩一下,便日夜兼程回來看她。又怕自己一身汗氣熏了她,讓蔡玖找了幾個人準備了湯池,匆匆沐浴之後穿了身普通的葛布袍子,便問道:「陛下在哪裡?」

    曹姽每年最難熬的時節便是夏天,因她一直在吃藥,到了暑天就似是補大發,渾身燥熱難耐得不行。往年在半山的昭明宮還要清涼些,今年因為昭明宮修繕,不得不住回台城,冰窖的用量便大大增加。然荀玉又不准曹姽貪涼,這看得到用不到更加讓人抓心撓肝。

    康拓便尋到個姑熟的匠人,給曹姽在御苑裡修了個分波亭,蔡玖答此時陛下正在那處。

    一見到湖心亭中那倩影,康拓就不由加快了腳步,那手剛要放上曹姽的肩,卻被避了開來,曹姽已完完全全長成了不帶青澀的女郎,神情中帶著自己都不知道的嬌怒,髮髻上只用了簡單的珠釵,五官綺麗的艷~色卻分毫不減:「你別碰我,也別靠過來,熱得緊!」

    「熱得緊便啟開機關,」康拓不以為意,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拖進懷裡:「你寧可兀自熱著不肯啟動機關,無非就是知道我今天回來,怕水幕遮擋了視線,看不見我來罷了。」

    曹姽沒指望這點小心思能瞞住人,只不過當面被點穿臉上有點掛不住,依然強道:「你胡說!我何曾這樣期盼你,就是真的心有期待,難道你就肯回來了?」

    見她仍是不肯軟□段來,康拓腦中便瞬時略過十七八種讓她軟一軟的辦法,便空餘出一手拿了小銀錘去敲那一盞小銀鐘,只聽「咯咯」幾聲關竅動作聲,那高處假山石頂引流的秦淮河水從分波亭頂上澆了下來,順著亭子上十幾次處刻分的引流槽而下,頓時密密的水幕將亭子密不透風地包了起來,暑氣頓消。

    亭內亭外兩處世界,互相隔絕,只聞淙淙水流聲,康拓是不重享受之人,而這時也不得不承認大暑天窩在這亭子裡簡直人間仙境,他歎道:「這女郎好沒良心,自這亭子造成,可不都被你受用?」

    說著去撓曹姽肋間,把曹姽弄得驚叫閃避,蔡玖一聽,往亭子的方向看去,卻什麼都看不盡然,心道果然又來了,便遣開眾人。

    曹姽一時不防,就被人得了手去,見康拓臉上瞭然的笑,頓時又頰生三分紅暈。原來她與康拓荒唐,向來是單系裙帶不系褲帶,因知道他要回來,便做了這樣打扮,這會兒只被一扯,早已是裙褲齊齊而下。

    因她素日進補,腎精充裕,兩人又許久不見,兩個顛來倒去,反而康拓勢弱,蔡玖只隱隱約約從水聲裡分辨幾息男音,那康大都督想是無法自持了。

    「阿奴,別套了……」康拓有些狼狽,可他越是這樣說,曹姽越來勁,於是果真堅持不久。

    事畢曹姽被康拓抱坐在身上,曹姽玩著他深褐色的髮辮,二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講話,康拓將一個胡兒細作打探來的消息悄悄告訴了曹姽,北漢對漢人防範較嚴,卻被康拓鑽了胡兒的空子:「劉熙打算為太子大婚了?」

    曹姽一驚:「伽羅的孩子今年才十歲,竟就娶妻?伽羅不阻止嗎?她自小長於南地,當知道匈奴野蠻習俗,成婚年紀太小並不是好事。」

    康拓示意她稍安勿躁:「成不成婚對北漢太子並無意義。」

    「怎麼說?」曹姽蹙眉:「我知道伽羅的孩子自出生體弱,但也不至於壞到不能人道吧。」

    康拓看了曹姽一眼,點出一指撫平曹姽眉心的皺痕,才點了點頭:「\莫說人道了,那小子連便溺之事都無法自控。」康拓輕輕按住差點從他膝蓋上跳起來的曹姽:「是劉熙自己幹的齷齪事,那孩子雖弱,卻不是個病秧子,只幼時愛哭鬧些。劉熙不喜他,又嫌幼兒吵鬧,便暗令宮女吮太子的莖,我派出的細作重金賄賂太子貼身的黃門,打聽到太子如今莖長不過寸餘,精水一滴也無,便溺無法自控。」

    「那是他親兒子!」曹姽簡直不敢置信。

    康拓搖頭:「劉熙不只一次對親信說了,他兒子多,不缺皇后的這一個。就是要養嫡子,也只有東魏的那個女人配得上。」

    「那個女人」指誰,曹姽和康拓心知肚明,這也是為何康拓決意要一爭天下的緣由,他決不允許有人對曹姽抱著這樣的齷齪心思,就算是一國之君也不行。

    曹姽有些尷尬,繼而又怒道:「他想得美,若一天事情敗露,伽羅就算是在北漢步履維艱,也不會放過他!我的姐姐也是曹家人,可惜劉熙始終都不懂。」

    「你有什麼要和我說的?」康拓點點她額頭:「我聽說都城也熱鬧得緊。」

    「葛稚川說曹安年紀漸大,眼睛的事情不可再拖,他請旨說要為曹安施針,」曹姽洩氣道:「王神愛覺得我同葛稚川不懷好意,死活不同意。可惜了曹安資質聰穎,日後可成大器。」

    康拓失笑:「你明知我問的不是這個。」

    曹姽語塞,這才尷尬道:「哦,你說王慕之啊?他有什麼好說的,快死了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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