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35 前任 文 / 桑榆未晚
掛斷了唐玉玨的電話,我盯著亮光的手機屏幕很久,直到手機屏幕自己暗掉了。
房間裡沒有開燈,只有從窗外投射進來的一點點亮光,在窗前的書桌上,映上一塊亮的光斑。
我坐在床邊,看向窗外。
我覺得這樣的場景,似曾相識。
好像曾經有過那樣一段時光,我也是把自己關在一個小房間裡,黑乎乎的,四處全都是牆壁。
這種場景……嗯,對了,就是小黑屋。
一直到天濛濛亮的時候,我才迷迷糊糊睡著了,就算是睡著了,滿腦子都是虞澤端、蘇辰、程煜,走馬觀花一樣地都在身邊。
我狠狠地扇了虞澤端一巴掌,最後一次在他懷裡哭。聽見虞澤端對我說對不起。
我在火車站送程煜的時候,看見火車開走,蹲下來哭的像是個傻子一樣。
在幽翰的夜空下,蘇辰帶我去騎馬帶我去兜風帶我夜醉,最後在黑乎乎的走廊裡,說貼心話。
虞澤端俯身在我額上印上的一吻:「不會再有別人了。」
還有……雪地上,我和蘇辰等了兩個小時,等來了飄然雪花,等來了那一句「一心既決,萬山無阻。」
等到醒來的時候,頭疼的像是要裂開了一樣。
我的睡眠一向很淺,睡著了絕對是沒有夢,也許有夢,但是睡醒了從來都不記得。
只不過這一次,我記得清清楚楚,夢裡的每一個場景。
真真假假,好像是真實上堆砌起來的假象,也好像是我憑空自己捏造出來的。
枕邊濕了一大片,全都是淚水浸濕的。
廚房裡,我爸媽給我留了早飯,留了一張紙條:桑桑,我和你媽去鄉下住幾天,過兩天你直接買票回學校,路上小心。
我看著這張紙條,突然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照理來說,我根本不應該感到失落,我爸媽這麼一離開,正好給了我一個自由的空間,不用我再央求我爸媽同意,因為我要跟虞澤端回家。
我知道我爸的意思,他一直覺得我長不大,想要自己解決自己的問題,但是總是有局限,所以他帶著我媽離開,讓我自己理清思緒。
我收拾了一下行李,等著下午虞澤端來接我。
其實我現在心裡特別亂,在我所有的朋友裡,只有溫溫一向是乾脆利落,所以我就給溫溫打了一個電話。
溫溫那邊隔了很久才接通,但是接通的一秒鐘又給我掛斷了,隔了三分鐘才又給我回過來電話。
「你現在忙不忙,溫溫?」
溫溫在電話那邊對另外一個人不知道說了什麼,叮鈴桄榔一陣響動才對我說:「不忙,怎麼了?」
我把這個放假之後的事情給溫溫完完整整地說了一遍,溫溫忽然笑了:「桑桑,那我問你,你現在正在幹什麼?」
我說:「等他來接我。」
「那就是了,你自己已經決定了,來問我幹什麼?」溫溫笑了笑,「如果是想要通知一下你的去處,到時候你回不來我可以做個人證你是跟著虞澤端跑了。」
「算了,那就先這樣吧。」
在臨掛斷電話前,溫溫說:「不是有能恢復你記憶的辦法麼,你現在先別輕易做決定,等到時候再說,真的桑桑,我覺得兩年時間不長不短,也足夠讓人嘗遍酸甜苦辣了。」
虞澤端來接我的時候,在路上問我吃過午飯了沒有。
我說:「沒有,到飛機上吃吧。」
但是,虞澤端還是幫我在肯德基買了一杯奶茶一個雞肉卷,給我填飽肚子。
其實,我問過虞澤端之前的事情,但是虞澤端總是沒有完完全全地告訴過我,我看向他的眼睛,覺得眼眸裡的黑,是特別深邃的黑色,總是像隱藏了什麼一樣。
因為前一夜沒有睡好,所以一上了飛機我就瞇著眼睛開始睡,醒了的時候,也到了。
虞澤端說是要去他家裡,我就問他:「你說我給你爸媽買點什麼好?」
「什麼都不用買。」
虞澤端叫秘書開車過來接,車一直開到郊外。
「到了。」
車停穩,我看向車窗外,這個地方距離市區已經很遠的,此時霧色薄暮,襯出遠山如黛。
虞澤端牽過我的手,拉著我下車。
等到一步一步走的近了,我才看清楚,這裡……是墓地。
小塊的石碑上,刻著名字,刻著生卒年月。
在幽長的小路上一路走著,我好像踩在這半世輪迴中,一步一個腳印。
虞澤端只是拉著我,並沒有開口說話,我也沒有說話,小心翼翼,生怕一個不小心地響動,驚動了長眠於此的人們。
在一個墓碑前,虞澤端停下了腳步。
我看見墓碑上寫著的生卒年月,分明就是今年前幾天才過世的。
墓碑上,是一張黑白的照片,很年輕的一個女人,長長的頭髮,帶著著一頂很是別緻的禮帽,帽簷上別著一個大蝴蝶結。
這種裝束,一看就是上個世紀照相館裡一個模子裡的標準藝術照。
只不過,怎麼會在……
虞澤端對我說:「這是我媽最喜歡的一張照片,所以,我給她嵌在了墓碑上。」
聽見這句話的時候,我腦子裡完全空白了三秒鐘,就連耳朵都失聰了的感覺,虞澤端緊握著我的手,我可以感覺到他手心裡的汗。
虞澤端說:「媽,這就是桑桑,我經常跟你提的桑桑。」
我深深鞠躬。
昨天,虞澤端說要帶著我去他家裡,我以為……
「我媽是上個月十號,突發腦溢血,去世的,我本來打算去x市找你的時候,卻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所以……」
我頓時就明白了。
為什麼在這一次見到虞澤端的時候會性格低沉,為什麼我會感覺看著虞澤端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
虞澤端默默地站著,沒有動作,一直呆呆地看著遠方,眼神再從遠方看向墓碑上的照片。
虞澤端比我高一頭,但是現在看起來,只是像是一個特別無助的孩子一樣。
沒來由的,我覺得有點心疼了。
因為我想到,在我初中的時候,我爺爺突發心臟病去世了,那個時候我正好是中考前夕,我爸媽每天晚上都背著我偷偷的抹眼淚,有一次讓我撞見我媽媽眼眶紅紅的,我還問我媽怎麼了,但是我媽說:「沒事兒,去學你的習吧。」
直到在葬禮那天,我看了最後一眼即將要火化的爺爺,瞬間覺得心揪的疼。
現在已經過去了十年了,那個時候的很多場景都記不太清了,唯獨只記得那種感覺,好像窒息一樣的疼。
現在,我又體會到了那種感覺。
「阿澤,你現在不要這樣,你媽媽現在就在看著呢,別讓她看見你這樣心裡傷心,讓她一路好走。」
我不怎麼會安慰別人,幾句話說的十分蹩腳。
而這時候,虞澤端的深黑的眼睛看向我:「桑桑,你說的是真的,現在都能看見麼?」
我微微愣了一下,才點了點頭。
虞澤端就突然抱住了我:「桑桑,我媽曾經問過我,是不是能收收心,我告訴她,我已經收心了,但是,我一直不知道,桑桑你呢?」
冥冥之中,我真的感覺身後,有一雙眼睛在看著,藉著這樣黝黑的天色,映著頭頂一盞豆大光亮的路燈。
我點了點頭:「嗯,我……我絕對不會忘了你。」
當時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會用這樣一句話來回答虞澤端。
很久以後我知道了,這就是命。
…………
過了元宵節,就開學了。
這是大三第二個學期,很多同學都開始忙碌了,定目標剩下的這一年,究竟是考研還是工作。
我和雪兒學的專業是萬金油專業,但是也是即將飽和的專業,如果是想要就業的話,前景堪憂,所以我和雪兒都打算考研。
雪兒就說:「你哪裡前景堪憂了啊?你去虞澤端公司給他當秘書去吧不是正好嗎。」
我知道雪兒是心裡沒底,她其實不想考研,而是想一畢業就跟磊子結婚,但是雪兒的哥哥顧尋想讓雪兒考研,說現在誰還大學畢業就結婚啊那麼早幹嘛,你怎麼著也得在我後面我現在都沒有著落呢,最後還說服了雪兒的爸爸媽媽,一直同意雪兒再讀三年研究生再說。
我其實本來也沒打算考研,而是想要申請學校大四那一年的交換生去國外,只不過聽說名額已經內定了,也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所以,我和雪兒就開始跟著溫溫,每天去圖書館,從剛開始只能在椅子上坐十分鐘,到半個小時,再到一個小時。
學習真是一件特別磨性子的事情,特別是對於大學已經頹廢了將近三年的我來說,做題的時候沒一會兒思緒就跑了,開始開小差,想要出去走走。
有一天,背英語單詞背到想吐的時候,聽見我手機鈴聲響了,一下子就特別興奮,好像終於可以有借口不用學習了,拿起手機
我還任由鈴聲響一會兒,直到溫溫終於忍不住:「快接電話。」
我這才接通了電話。
電話是唐玉玨打過來的,我接通之後他第一句話就是:「媽的,收費那麼貴你媽媽知道嗎?」
我不禁一愣。
唐玉玨:「不是說你,是說我旁邊這個大師,我今天晚上就到了,你找個時間出來一趟。」
「出去幹嘛?」
「恢復你的記憶,」唐玉玨咬牙:「別說你耍我玩的。」
我說:「時間地點你隨後發給我。」
掛了電話,我發現自己更學不進去了。
溫溫剛才也聽見我電話了,背完一篇英語作文,放下書:「找到恢復記憶的方法了?」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雪兒就跟發現了新大陸一樣:「啊啊,終於熬到頭,我要給辰哥打電話去!」
「別啊,雪兒!」
溫溫打斷我:「別管她,她愛去給誰說給誰說,你呢?」
我趴在桌子上:「我不知道。」
溫溫問我:「為什麼?」
我說:「我覺得會是累贅。」
溫溫已經打開了另外一本書:「那你去不去?」
我說:「去。」
這件事,我沒有告訴虞澤端。
當天晚上,是溫溫陪我去的,不料,到了見到的卻是蘇辰。
和蘇辰有半個多月沒見過了,他看起來更清俊了。
他說:「剛去出任務回來,唐七少就托我來給你催眠。」
我:「……」
我就對蘇辰說,我就不明白了,你跟唐七少到底算是什麼關係。
蘇辰說:「當過靶子也當過同盟,以後有時間慢慢給你說,你現在快進去吧。」
但是等我進去以後,看見的卻是……一條狗。
「蘇辰,你沒意思了啊,」我咬牙,「這就是那個大老遠花重金請過來的催、眠、大、師?!」
蘇辰笑了笑:「是啊,它看你一眼你就能被催眠。」
我:「……」
溫溫:「……」
看著蘇辰一臉認真的樣子,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不是應該想讓我想起以前的麼?雪兒說你那個時候對我特別好。」
蘇辰說:「我對你的好可以再來一次,但是那些傷害,你永遠不要再來一次。」
這時候,我就突然想到曾經在網上看到的一句話最長情的告白是陪伴,日久見人心,是不離不棄。
唐玉玨晚上沒有來,說是在路上耽誤了,過兩天再聯繫我。
我說:「嗯。」
旁邊溫溫突然叫住了我,問:「是唐七少麼?」
我點頭。
溫溫說:「拿電話過來我有話跟他說。」
我微一疑惑,把手機遞過去,溫溫說:「有事的話去找程傅秋,我這裡幫不了你一點忙……嗯,那我謝謝您了真是感恩戴德。」
溫溫說完了就把電話丟給我。
我問:「程傅秋是誰?」
溫溫冷笑了一聲:「禽~獸。」
蘇辰送了我和溫溫一路,一直到學校門口,他說大晚上的兩個女孩子在路上走不安全。
路上,溫溫直接就問我:「你現在還喜歡虞澤端嗎?」
我點了點頭。
「初戀和初夜,誰不喜歡,」溫溫自嘲的笑了一聲,「還是喜歡的要命嗎?」
我愣了一下:「我原來喜歡的要命嗎?」
這時候已經走到了寢室門前,溫溫索性就往牆邊一靠:「原來你喜歡虞澤端,就跟現在蘇辰喜歡你一樣,但是虞澤端那個時候拒絕你,也跟你現在拒絕蘇辰一樣,但是不一樣的是,虞澤端那是狠心不捨的欺騙。」
溫溫頓了頓:「我不想干預你的事情,只是想跟你說一聲,對我們女生來說,無論你的前任有多優秀,在她們眼裡,兩個字就可以蓋棺定論:賤人。我們住在一起三年多了,我見過你傻過,也見過你低迷過,見過你報復,見過你把自己搭進去。你認識了蘇辰以後,有很多時候提起虞澤端,並不是因為他好故人難忘……」
「那是因為什麼?」
「你只是想通過對比,表示我更愛你,你在我心裡更重要,希望你會比我的前任更好。」
「人生的故事那麼長,愛好現在的人都來不及,哪裡有空回眸呢?那麼多人喜歡談論舊愛,多麼的天作之合,多麼的愛,多麼的忘不掉,那是電視劇的橋段,不然怎麼破鏡重圓,怎麼顯示出專一和有情?要真是那麼喜歡那麼愛,為什麼還出軌?要真是那麼的配那麼的天作之合幹嗎要分手?要真的放不下不早就破鏡重圓了幹啥還跟另外一個人結婚?都是千篇一律的鬼話,別跟我談生活多麼現實,是你活得太矯情了,桑桑,任何現實都是自己選擇的。」
我沉默。
溫溫最後說:「虞澤端現在對你來說,是你的前任,是舊愛,給舊愛上個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