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九十六章 樂為心之聲(上) 文 / 君臨簫
「你怎麼知道有人要彈琴?」田伯光大驚問道,要知他可一直都跟林平之在一起,有什麼事情,他應該都是知道的,林平之只是笑道:「用心聽,旁的不用多說,我敢說你錯過今天,這輩子都難聽到那麼好的音樂了。」
這一曲彈下之時,周圍卻是寂靜無聲,本來清晨時雖不嘈雜,早起的鳥兒卻是嘰嘰喳喳的叫個不停,但當這琴音響起時,卻連鳥也不叫了,連屋簷下睡著的野貓,也爬起來聆聽這天籟之音。
一曲彈畢,一個正在給林平之倒茶的店小二,才發現自己已將一壺茶全都倒了出去,茶杯當然早就容納不了,茶水順著桌腿流的一地都是。這樣子林平之和田伯光其實也看在眼裡,只是正在聽那琴聲,卻怎麼也不願因和人說話而打斷。
「曲洋曲長老,果然是當世曲藝最絕世的大家,今日方知聽到好音樂而『三月不知肉味』絕非虛言,古人誠不我欺。」林平之笑道,說話時臉朝向茶館外某處,這卻是使上了某些武功。
武學中傳音之術,他礙於功力尚淺,還不能完美使出,但控制聲音方向,使附近睽視的人無法聽見,這他還能作的到。這一說之後,一個看來比莫大先生還老著幾歲的男人便一步步走來二人身邊,這人年紀雖長,但丰神俊雋,卻有些年輕人的朝氣,衣著看似普普通通,也確實就是普通布衣,但卻不自覺的就讓人覺得有種高貴的傾向。
曲洋聽林平之誇獎,自然高興,卻並不似世間俗人那般滿口謙遜之詞,只是道:「老夫研究音律一生,想世間確無他人可及,可惜世人卻多以我為靡靡之音,連我日月神教中的朋友,也個個以我為玩物喪志,對我很是不齒,想不到林公子卻不拘於俗禮。」
「音樂使人愉快,陶冶性情,有何不好,只可惜這世上,好音者卻多是些腦滿腸肥之輩,才讓世人有了偏見,連曲長老這般人物都容不下。」林平之說著又衝田伯光道:「看到嗎?這才是真正的音樂大家,昨天那個鬼鬼祟祟的掌門,可能相提並論嗎。」
曲洋自然知道他說的是誰,趕緊勸道:「少年人還是小心些好,衡山掌門劍術通神,武功人品,在武林中都是極高的,怎可背後妄議。」
林平之有些不屑的道:「若說武功,當然是高明的,可這人品二字嘛,哼哼,我當面也一樣罵他,可不是只有背後才說的。」
說著他卻話鋒一轉:「「只是曲長老的樂聲中,似有些陰鬱之意,又似有些甩不掉的負擔,並不是十分暢快,這卻是牽掛著明天就要發生的事嗎?」
什麼?田伯光聽的有些糊塗,這曲子很舒暢啊,哪來的陰鬱什麼的?卻看曲洋臉色變了一變,隨之長揖到地:「林公子好生高明,老夫佩服,不想除劉賢弟之外,今日卻得林公子這般知音,真是不枉此生。」
然後曲洋又道:「劉賢弟買了個高級軍職,自以為可以躲過大難,可我日月神教中的朋友,卻多以為這一手根本玩不過左盟主,雖然我不願相信,卻也不能不信。」
林平之盯著他的眼睛道:「那你現在來找我,可是信任我嗎?」
曲洋點了點頭,再不多說,再不說話,只是忽然間,跳出了窗外,林平之等兩人追了出去,卻見他已落上了對面的屋頂,卻並不急於離開,只是微笑著衝他們招了招手,這架勢,倒似是要考較他們的輕功來著。
林平之苦笑著沖田伯光道:「呂兄啊,這可又得靠你了。」
田伯光點點頭,拉住林平之的手,兩人便一齊跳了過去,曲洋見狀,便放開腳步,沿著屋頂直奔出去,這一追之下,立時便顯出林平之這兩人的不足。曲洋的身法是傳自古山東「東萊劍派」的「掠影流光」,卻與五嶽劍派的功夫有些淵源。
林平之原本福威鏢局的「辟邪步法」卻甚是差勁,當然他現在整個武學體系全出於自創,且結合了學自林曉雨的功夫後輕功大進,但畢竟限於修行時日太短,一遇高手,立時便現原形。三人中真正輕功最佳的是田伯光,雖然論功力武功,他自是及不上曲洋,然他擅長輕功,一手傳自西域星宿海的「瞬息萬里」卻練的極精,若只是他一人,曲洋可遠非他的對手。
只是手上拉著一個人的時候,那可就不是一回事了,使輕功時還要用力牽引著他人,但覺重比千斤。倘若林平之所修輕功與他一路,兩人還可設法協調腳步身法。可是完全不同的輕功,兩人腳步的風格,呼吸的節奏都不合拍,卻是半點也配合不起來。
田伯光輕功雖佳,力量卻有限,這樣一拖著林平之,那便及不上曲洋了。只是曲洋本也不是想要甩掉他們,只是想看看他們的本事罷了,既見二人有所不及,便略略放慢一點,總是不讓他們跟不上。三人這一陣追逐,過不多時,早是已在衡陽城郊的荒山了。
遠遠望去,卻有兩個人影。田伯光微有些驚慌,莫不是他還埋伏了幫手於此。急以目示意林平之時,林平之卻笑著搖了搖頭,那兩人不必說,定是劉正風和曲非煙了。
一到劉正風面前,林平之卻忽地不知如何稱呼,稱「前輩「,不甘心,直稱其名又不妥,也不知怎的腦一抽,便是一句:「你是衡山派劉掌門吧?」
這話一說,劉正風立時苦笑道:「林公子請慎重言,衡山派掌門是我師兄,可不是劉某,這話可亂說不得」
頓了一頓,劉正風又道:「你這麼一說,若非劉某自知因曲大哥之事已為左盟主所忌,你又曾當街大罵左盟主,只怕我還要當你是左盟主說客來著。」
是了,左冷禪慣用手法,在某派中扶植一個人物取代原掌門,前世裡在華山派以封不平代替岳不群,在泰山派以玉璣子代替天門,都是此類,看來這事對劉正風也作過,只是劉正風堅執不允,後又查到曲洋之事,這才轉而欲以此立威。
正想著時,劉天風問道:「不知你兩位是何身份,來此究竟所為何事。」
「在下林天雨,這位是我徒弟呂光伯,我們只為幫忙而來,別無他意。」
「不會吧,師傅的輕功差,徒弟的倒厲害的很。」曲洋搖頭道:「若無他拖著你,老夫恐怕不是你的對手吧?」
這話是對田伯光說的了,一直不多話的他這才回答:「輕功又不是武功的全部,師傅神功蓋世,豈是你們兩個能比的。」
這話一說,曲洋祖孫都有些不解,劉正風答道:「昨日林公子劍削的樹枝,在下是見到了,確實劍法如神,對了,聽小徒回復昨日之事,卻甚是不解,不知林公子是與我或曲大哥有甚淵源,還是另有所圖,這,可以奉告嗎?」
林平之只好把昨天已經說過的事又解釋一遍,自己全無他意,也沒背景,只是見義勇為云云,可說來說去,總是讓人難以置信。
其實似這二人一類的音樂家,本來遠較常人天真,也易於對人信任,但只是林平之這舉動太過不尋常,就是他們也沒法理解。
正說著旁邊那女孩哼道:「怎麼可能?世上會有這種好人嗎?看你這傢伙長的樣子,就像只大灰狼。」
「怎麼,連非非也不信任我啊?」林平之立時脫口答道,說著又似有些委屈的道:「我長的很像大灰狼?世上有這麼漂亮的狼嗎?」
曲非煙呸了一聲道:「不像才怪。」
這兩句一答,曲非煙並未查覺什麼,曲洋卻都暗暗吃驚,他可沒跟人提過自己這個孫女啊?劉正風以目示曲洋,曲洋隨之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果然沒多說過什麼。
曲洋便問道:「林公子卻認識我這個女孩兒?」
「是啊,是啊,你怎地卻能認識我的?」曲非煙也自明白了過來,忙問道:「你知道我叫什麼名字?那你知道我爸爸媽媽在哪兒嗎?」
林平之趕緊答道:「當然了,你叫曲非煙,想唐朝時有才女步非煙,非非是叫曲非煙,姓名別緻,又勝古人,至於你爸媽,他們在天上看著你啊,你一定要快快樂樂的活著,他們才會高興,說不定還會來看你呢。」
曲非煙撇撇嘴道:「才不呢,走了就是永遠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劉正風,曲洋越聽越是心驚,這人怎地對他們如此的瞭如指掌,包括曲洋死了兒子媳婦,只餘一個孫女的事都知道的清清楚楚,像這樣怎能不讓人心疑。
林平之心中明白這又是說不清楚的穿越者知識,本來他在這一點上已經十分小心在意,可是一個人畢竟不能無時無刻都在注意著什麼的,有時某些事在他心中原當是常識,說出去時才知道還是機密。曲洋想了想道:「不知林公子於音律上有所研究嗎?擅長何樂器?」
啊?這個啊,音樂嗎?想當初林天雨活在二十一世紀,各種流行歌曲,音樂會啊,交響樂啊,倒是聽過一些,但那只不過是作為觀眾聽,他自己可不懂什麼,作為林平之,少時倒學過些民歌,但那拿到眼前這兩個大家面前,算什麼啊。
只好直承:「對不起,在下於此道向無多少研究,剛才雖胡亂評論曲長老的琴曲,那也不過一時有感而發,並不是在下會什麼。」
這麼說應該沒什麼可疑吧,想武林中人,似這兩人這般研究音樂的,恐怕連百分之一也未必有。
「公子先前如此評價老朽,想來多少總是會一些的,音律這東西說高明需研究一世,說簡單也簡單,不需要什麼識譜,便哼幾段戲曲,幾首民歌也可,若要音器,便折一段竹木隨手拍打,甚或只是片樹葉,放在雙唇之間,以口唇吹動,都可說是樂器,那也沒什麼難的。」
這,為何突然要自己奏樂?林平之有些疑惑,劉正風便解釋道:「林公子一定是在懷疑,那我便直說了吧,曲大哥的意思,只是想知道你有沒有說謊。」
什麼?難道從一個人奏的音樂上,就可知他說的話是真是假嗎?林平之臉上剛現疑色,還沒開口,曲洋已猜到他心思:「一點都不錯,只憑你奏樂,我便知你是不是說謊。」
隨後曲洋又解釋道:「樂為心之聲,最是難以作假,尋常人說謊時手心發冷,腳尖強直,額頭冒汗,心律波動,若再臉皮薄一點,便會臉紅心跳,這些都可看出來,可說慣了慌的人,一天不說幾個謊,吃飯都不香,那是再怎麼高明的人也沒法從表面上看出來的。」
劉正風接道:「尋常殺人的人,若非亢奮激動,便會心驚膽戰,所有情狀,也都是能看的出來的,可殺慣了人的勇悍死士,殺人便如宰雞,你又怎能看的出他是不是剛殺過人,這些都是不能從表象上看出的。」
「但從音樂上卻可以?」林平之問道。
「不錯,但凡說謊者,其奏樂中必有太陰入於太陽之形,陰在陽之內,必形於樂聲,若殺人者,必有陰寒剛冽之聲,就像林公子先前從琴音中聽出我的心事,我若真想掩飾心聲,或者還有可能作到,但說謊殺人等事,卻皆是不可更改之事,其所奏之樂中總有痕跡,這絕不能以任何音樂才能抹去,你演奏一曲,我才能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