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一五章 金盆洗手,神劍縱橫(八) 文 / 君臨簫
莫大先生慢悠悠的踱出去,雙手抱拳道:「費師弟,老朽年老體衰,劍法生疏,功夫也沒好好練過,任這個掌門,不過是泥塑木雕,作個樣子罷了,哪裡能是你的對手,還要請大嵩陽手,這個手下留情了。」
費彬哼了一聲道:「何需多言,出」
一句話還沒說完,費彬便已見寒芒閃爍,一柄薄劍就如閃電般直射向自己,莫大先生說話走路之時,就似多年臥床的癆病鬼,搖搖晃晃,有氣無力,這一出手,卻端的是又快又狠,凶橫無比,其劍法純熟精湛,也非尋常劍客可及。
只這一劍之中,便已見得他武功之高,可在場看到的人,卻大都有些不以為然之色,莫說林平之田伯光二人看到後微微搖頭,連簡單直率的老尼姑定逸,也覺有些不齒。堂堂天下大派的掌門,就如市井中的小(流,氓)那般,行動出手間總想要佔別人點便宜。
何況便宜又不是真占的到,他先前使衡山絕技暗算丁勉,已自吃了虧,別人多少也要防範他一些的了,這時費彬出場,又先得了左冷禪囑咐,豈能再吃這個虧。這一下雙方便等於簧夜激戰,狹路相逢,一見面便鬥到了一起,誰也沒佔到誰便宜,唯一與尋常比武不同的是,哪個也不用起手式了。
田伯光輕輕搖了搖頭道:「怪不得師傅說他為人下作,不夠一派掌門的風度,果不其然。這樣一來他縱是贏了,事後別人也可以說他耍奸使詐,勝之不武,輸了更是丟人。」
「反正也是這樣了,還有什麼可說的,好好看比賽吧,他們兩個都比你武功高,看看多少有點好處的。」林平之淡淡回答,這話卻讓人有些疑惑。比賽?武林中人的比武,可沒人會有這個詞啊。
這時場上的兩人早已是在激戰之中,兩個人的劍法風格卻是大為不同,費彬一把劍使的沉雄渾厚,穩重之極,連身形動作也較其他武林高手緩慢,腳步落下之時,踩的地上灰塵都向外濺出,一把精鋼寶劍運轉的雖不甚快,卻使的嗚嗚錚鳴,風聲大作,足見劍上力道之勁,出招之中,卻正得嵩山派劍法之妙。
莫大先生一動之間,便已使出衡山劍法的厲害招式「鶴翔紫蓋」,卻立見劍尖顫動,就如靈蛇亂舞,霎時間便如化為數十餘道耀眼鋒芒,直罩向費彬全身要害,這一出手便已是鋒芒畢露。他劍走輕靈,連身形也是飄忽閃爍,有如鬼魅,轉眼間,便已連使了七八十招凌厲無倫的殺手。
戰過數十合後,卻見莫大先生劍法愈快,費彬便覺左支右絀,難與擋架,再不能謹守著以拙馭巧的打法了,不由的也跟著展開輕功,跟隨莫大先生的腳步,以劍敵劍,見招拆招,可是他與莫大先生如此鬥劍,卻怎是對手,過不多時,便已見敗像。
林平之輕輕點了點頭,他的選擇還是不錯的,莫大先生人雖猥瑣,真功夫卻是不差,忽然間,左冷禪道:「火山未濟,天外玉龍。」
這卻是在指點費彬步法,招式,與出招的方位,費彬依言出手,這一招便未落下風,隨之左冷禪一句句說出下一步的打法,卻原來他觀這一戰到現在,已找到了交戰中兩人的規律了。
通常武功差別過大的兩個人,是能大致猜的清對方下一步的出手的,但左冷禪卻並沒有足夠的能力把莫大先生估的那麼準,何況他就算全都看的清清楚楚,在莫大迅快無比的出手中,就算有誰能預先叫出莫大的出手,費彬也絕對來不及反應的。
但他指點的卻並非一招一式的得失,莫大招式雖快,他的整個動作過程,卻有某種不變的規律性,左冷禪每過幾回合便指點一句,卻都正擊在莫大先生弱點,二三十個回合過後,戰鬥竟又恢復到先前那種狀況,費彬慢慢的出招,莫大先生迅疾的搶攻。
當這時的狀況,卻與開始時有些不同了,在左冷禪的指點下,每當莫大先生想要突破的時候,總是覺得像撞到了一堵牆一般,再沒法搶到半點主動了,費彬沉穩的招式,漸漸真變的固若金湯。
曲非煙忍不住道:「場上是只有一個人,場下還有一個厲害傢伙幫忙,不知道像這樣,這算是一對一的比武嗎?」
聽到這話,嵩山派中人微有點慚愧,但他們早已把左冷禪當成了神一般,嘴上是當然不肯退讓的。
丁勉隨口回應道:「只要沒人使功夫相助,那便是單挑,你們中若是誰有本事這樣幫忙,那也一樣啊。」
話雖如此說,在場的人中,卻又有誰能有這個本事,左冷禪一代武學宗師,可是叫他看出莫大先生的劍勢,再出言指點,已算是有些勉強了。
再鬥的百餘回合,費彬漸漸已是著著進逼,田伯光緊張道:「勝負快要決出來了吧,我看莫大先生若不果決出手,打破這形勢,他就要敗了。」
林平之搖了搖頭道:「未必。」
轉眼間,莫大先生已經疊遇險境,可是每一劍險險的從他身上劃過,雖有時也能劃破一點衣衫,但卻一直沒有能夠傷到他。
「靠別人說教幫助,終究和自己的本事還是不一樣。」林平之道:「聽別人說了再反應,總沒有自己想到的出手那麼流暢,何況指點者說的每一句話,他的對手也同樣是聽著的。」
這就是所謂強弩之未,費彬靠著指點,雖然能佔到點優勢,但不是自己的本事,在想要決勝時,總是缺乏最後一擊的力量。
田伯光問道:「那麼這一戰的勝負,取決於雙方的忍耐力和意志了?可是莫大是被動的一方,他應該撐不住啊。」
「那倒難說,莫大先生雖是個老無賴,但這無賴的意志耐心,卻非那個一本正經的傢伙可比,如果一直這樣下去,我賭他能贏,不過」林平之說著時神色便有些凝重了。
「不過什麼?」田伯光問道,林平之只是盯著場上兩人,再不說話。
「風天小畜,玉井天池」這時,左冷禪又在指點著,費彬以一招「玉井天池」,直刺向莫大先生左肩,但同時,林平之忽然叫道:「向右半步,泉鳴芙蓉。」
這招「泉鳴芙蓉」卻是衡山劍法中一式精妙招數,莫大自然一聽便知,可是看現在費彬的架勢,這一招卻完全使的不對啊,照林平之所教的出招,他卻是要直撞到費彬劍上。
兩人戰鬥時的過程是變化極快的,那根本也不會有時間給人細思,莫大先生本能的便沒聽林平之所教,照自己的想法閃避出劍,豈料費彬長劍旋轉,悠忽間竟直刺向他胸前。一時間卻是躲無可躲,化無可化。
卻原來這步變著是左冷禪新創,世上除了他和嵩山派少數高手之外,並無他人知曉,豈料一用出去便被林平之看破了,莫大先生若是照林平之所教出手,這時卻已是贏了。
勉強讓過半尺,向後跳了兩步,卻見鮮血從身側瀝瀝而下,卻是費彬一劍紮在了他脅上,這還是幸虧費彬被林平之一喊,有些心虛,出手時略有遲滯,否則一劍穿心都有可能。
這劍雖未致命,可也已是重創,莫大輕歎一口氣,跳出圈外道:「我輸了。」
莫大先生黯然退下,林平之怒道:「你怎麼不聽我的,難道到了現在,還當我會害你不成?」
「不,不,我怎麼會不信任你,若我還對你有半點的不信任,今天我根本不會在這兒了。」莫大先生低著頭小聲說道:「我,我不是不信任你的人品,我只是不信任你的年紀。」
原來如此,明白了,林平之畢竟年紀甚輕,便是顯出了再多特異之處,也難以相信他武學境界有多高,更無法相信他當時真能指點自己,何況這個相信,是要拿身家性命來試的。
這時全場都有些震懾了,費彬雖然贏了這一戰,但除了在林平之和左冷禪的約定裡,他算是給左冷禪贏了第一分,除此之外,誰也沒把他當成什麼,連他自己,都沒有半點勝利者的感覺。
這一戰唯一的勝利者就是林平之,而這勝利,僅僅是靠一句話而已,僅僅只是簡單的幾個字,就像某些哲學那樣,不在乎你說了多少,只在乎你在關鍵的時候,說了關鍵的話。
左冷禪見到他這般武學境界,不由的越發起了英雄相惜之感,實不欲今天在此傷害到他,但一時卻又沒善策可籌,正如他自己說的,他必須要用盡手段,來爭這場勝利,可不能讓部下看出,首腦竟在偏袒敵人,那可是要命的。
但無論如何,第一戰還是敗了,林平之不禁有些灰心,要不乾脆整個敗了也罷,反正左冷禪其實已並不想要了劉正風性命了。
不對,一旦退讓,後果總不會太好,而且和劉正風相關的人也就多了某種牽掛,甚至包括自己,而且若輕易認輸,自己的形象也會受到嚴重影響,要知道這可是自己走出江湖的第一步啊。無論如何,退讓是萬不得已時才能作的。而且現在直覺上也覺得,打贏了這比賽,似乎是必須的。
這時讓誰上?劉正風悄悄對林平之說:「曲大哥武功勝我不少,似乎可以勝一場。」
林平之輕輕搖了搖頭:「不,雖然認識他的人不多,今天又有我的易容,但除非萬不得已,我不想讓他出手,這個險不能冒。」
老尼姑定逸卻還是在躍躍欲試,但林平之輕輕抄起長劍,將劍鞘橫舉,攔住了所有人:「不用多說什麼,下兩場都由我包了。」
左冷禪隨口吩咐,身邊一人便越眾而出,雙手抱拳,微微欠身道:「在下嵩山派鍾鎮,人稱九曲劍,特來請教林公子高招。」
如果在幾天前,鍾鎮若是見到了林平之這個武林中的後生小子,只怕連正眼都不會瞧他,但此時不知不覺間,他便已經有些身份了,而且左冷禪的行為雖然隱晦,但親信之人卻暗暗查覺他對這個後輩其實極為敬重,那麼說話間便不宜無禮了。
林平之隨口答禮,同時便手按劍柄,五指依次慢慢按下,氣氛忽然就有些不對了,雖然鍾鎮身為嵩山派高手,內力修為甚深,卻也不覺間微有一絲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