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七七章 不流血也一樣能殺人(五) 文 / 君臨簫
還沒等林平之想出辦法,兩個老和尚倒先找到了辦法,他們從他剛才的出手,和戰鬥的風格,看出缺陷了。儘管這缺陷有些莫名其妙,但他們憑著習武一生的經驗,已查覺林平之似乎不怎麼敢用劍刺人。
這實在很不對勁,若說是看少林派的面子吧,雙方已經開始有了仇隙,現下又是決死,照理說不會。若說是少年人靦腆懦弱害怕傷人,這就更不像,怎麼看眼前這少年也不像這種氣質。
但缺陷就是缺陷,忽然間兩人刀劍一振,戰法陡轉,開始著著進逼,不再多作防守,不再多照顧自身,招數開始狠辣凶險起來。
這一轉變,林平之立感窘迫,而且還有些無奈,這一戰還是上帝為他的劍制訂規則後第一次遭遇強敵,便是這種結果。轉眼間便疊遭凶險,總算他的劍雖不敢傷人,還敢削兵器,每當他拚力斫向二人刀劍時,兩個人終究還是顧忌兵器被碰斷,再加兩人雖然乘他缺陷,畢竟膽量有限,終是不敢太過緊逼。
但這一來林平之卻再無任何機會可用了,像這樣拖下去,最後幾乎必死無疑,連一點希望都沒有,現在就算要跑,交手中的人,也不是說退就能退的開的,若是強行脫身,只怕先要中招,何況兩個老和尚輕功怕也勝過他。想要找個辦法,辦法也不是什麼時候都有的。
那就拼吧,毫不猶豫的用劍斬殺一人再說,看來也只好這樣了。就在剛下這決斷的時候,已查覺不遠處另有高手接近,這是又來了個「姓方」的老和尚?不對,不像,這人的內力風格,腳步輕功都不像,倒似是有些嵩山派的影子。
好吧,哥哥雖然嘴上說不能用嵩山派的人幫忙,畢竟還是作了,那就還是不急著用劍殺人再說。果然,來人持著一把雪亮威武的斧頭直躍入戰場,
攻向那兩個老和尚,他的斧頭柄不甚長,上面帶著一條長鏈,另一端卻是把流星錘,這也是武林中(黑,道)高手裡流行的一種兵器。
這人的臉顯然也是易容的,但林平之微覺身形有點熟悉,這時他一把大斧已照著方明劈頭砍去,老和尚只好舉刀抵擋,想要問問這是何人,為何來與少林為敵,也沒空問了。
林平之只剩下一個敵人了,立時便已輕鬆了許多,方信的《達摩劍法》確是十分精緻,可任何人以招式相拼,又豈是他的對手,鬥不過幾招,林平之已經一劍點向對手左肩抬肩穴,本來也只是交戰中得手了一劍罷了,但這一劍出手的動作卻有些奇異,那並不是正常的用力擊刺,他的劍勢凝動,並無傷人的鋒芒。
少林高僧見多識廣,已認出這是種聚斂內力,以劍打穴的功夫,若是被擊中,身體便要麻木而失去平衡,那就很不利。緊急間方信收劍一抹,卻還是化去了這招,並未能奏效。
可是這很不對勁啊,這種複雜艱難的功夫,使起來並不輕鬆,哪裡比的了狠狠的一劍直刺過去,若那樣多半已得手了。他哪裡知道林平之自己也是叫苦不疊,只有一個對手還是難解,劍本來就是讓人流血的兵器,可是現在卻不能流血。
想要削斷別人兵器,可是對方來之前對這一手便早有防備,可不像在衡陽時的對手,是第一天見到這樣的人。何況「達摩劍法」中的變化奧妙,也不是一時便能參的透的。再戰的幾合,卻又錯過了一次機會,如此強敵,便是全力抵敵,尚有危機,又豈能以這般手法獲勝,他現在可沒有那種實力。
眼角的餘光掃到旁邊另一場戰鬥,自己這個幫手卻顯然有些敵不過另一個老和尚,若是他先敗了,那可不妙。好吧,還有一著手段,古書上常見的所謂「賣個破綻」,但這說來容易,差不多的人故示破綻時,其實很容易變成真正的破綻,反為人所乘。
也只好了,林平之劍一揮,出一招「金雁橫空」,劍勢華麗,可是卻用過了頭,方信一眼看去,立知機會來了,劍斜斜的一削,已經破入了林平之劍勢內線,在林平之劍上用力一拉,將一把劍向外蕩出,他功力上有優勢,林平之這劍就算還勉強握的住,但已被甩到外圍,無法轉的回來,那麼他回劍當胸一擊,豈不就解決了。
只是如意算盤打的雖好,事情卻並不如意,幾乎還沒等方信用力的時候,林平之已經同時鬆手棄劍了,隨之整個身體已經疾向前一衝,直撲往方信懷裡,雙手已經籠罩向他全身要害,這一式卻是林家辟邪劍法中的「指打奸邪」,當他體內辟邪劍法內力漸漸成熟的時候,林家辟邪劍法中這些原本平庸的招式,已漸漸與內力融合到一起,成為真正辟邪劍法的招式了。
可惜這畢竟還不是真正的辟邪劍法,他的身形雖迅捷,也還沒有真正修成辟邪劍法的人那麼快,當他雙手擊中方信的時候,對方一隻左手疾推出去,也已印中了林平之肩膀。
喀喇喇的一陣響,這卻是雙方骨頭斷折的聲音,這一擊林平之是有心出招,對方是慌亂之下隨手反應,本來是吃了大虧,但這對手修煉內力一生,易筋經的內力,力量強橫,結果一個交換,卻還是林平之略為吃虧。
雙方身體各自晃了一下,各退了半步,但林平之隨之卻又直竄了上來,交手至此,已成騎虎,他若不能把後續招數連上,只要給方信達摩劍法再使開來,那就完了。
可現在看來確實是要完了,他的動作本尚不及真正辟邪劍法之迅疾,剛中一掌之下,內息不暢,痛入骨髓,更難有足夠的速度與力量接續,可那也沒什麼,只要還在搏命,就要戰鬥到底。
豈料他的動作雖然質量不足,方信的劍招卻用的更爛,一劍勉強在他臂上劃道小口子,林平之並起五指,已經刺中了丹田之上經脈交匯之處,另一拳卻直擊中咽喉。
卻原來老和尚身居高位,吃喝享樂,哪裡有多少真正鬥志,武學經驗雖足,卻只有打順風仗的時候才厲害,一旦吃虧受創,人便驚慌失措,剛才雙方一換招之下,幾乎把他整個人都打懵了,腦子也有一瞬卡殼,一瞬間想不好怎麼變招,這一瞬便夠決定了。
古人云「狹路相逢勇者勝」,差不多的人搏命時,死的往往都是不夠凶悍,不夠勇敢的人。方信中這兩招,卻也沒重創到不能還擊,因為林平之本是中招之下勉強支持,出手時力道不足,此時若換了他和林平之易地而處,勝負尚難料,但他只見林平之剛才中招後吐出的血已經從口中流出,一張臉上卻無絲毫悲憤之色,只有一片嘲諷的冷笑,血順著笑紋流過,那樣子既詭異,又兇猛可怕。
一時之間心膽俱寒,哪裡還有餘力抵抗,隨之便連連中招,一旦讓林平之這路功夫粘上,那便如鬼附身,卻是怎麼也甩不脫,一陣便如炒豆般的爆響,當一個東西飛出去時,已經分辯不出是一個人,還是一堆爛肉了。
幹掉了眼前這人,一回頭,卻見正在和他的幫手交戰的另一個老尚見勢不妙,已經調頭疾竄而去,他這個幫手功夫原不及對手,已經落了下手,方明突然間跳開,他本難阻止,雖然流星錘甩去,也在方明身上血肉模糊的撕下了一片皮肉,但畢竟是作不了更多了。林平之這時尚有些不適,動作也不利索,並不能出手阻止,便看著老和尚頭也不回的逃了。
「咦?剛才那個使長棍的和尚呢?」這人有些奇怪的問道,因為剛才坐在那兒的方滅已經不見影了。
「他中了我一拳一掌,但本來傷的不重,不用多調息也能行動,一看你來了,知道我還有幫手,還不一下子就溜了。」林平之笑道:「我以前的一個朋友說少林派的高手一個人單挑或者厲害,越是大仗,越是人多,他們越弱,今天看來果不其然,都是這路貨色,他們能打什麼仗。」
這人有些後怕的抹了一頭的汗道:「要是最先受傷的那個老和尚一恢復點力氣就立時上前幫手,那我們」
「我們就都完了,一點都不錯,就是這樣,敬超兄。」林平之隨口答道,這人果然便是他在嵩山上交往的張敬超,但這話一出口,可把張敬超嚇壞了。
「你?你是怎麼認出我的?我易容改扮的有何破綻不成?」張敬超急忙問道,林平之笑道:「那倒不是,我能認出你,只是憑武功罷了。」
「武功?我今天用的功夫難不成你以前見過,就算見過,你又怎知是我的功夫。」
林平之搖搖頭:「首先,武林中有你這麼強武功的人已不多了,今次能來幫我的更不知還有誰,哥哥雖然嘴上說是不能讓嵩山派中人插手,可是真到危險之時,想來也不會袖手,所以你若不是哥哥的師兄弟,也是他的外門部下。
但若就是嵩山派高手,讓那些一生修習嵩山功夫的人來也太危險了,因為他們的功夫很容易被人認出,若是半路加入嵩山派的,本就另有絕學,那自然好些,加上這些條件,你說還有幾人,當然我也沒確定就一定是哥哥本派的師兄弟,但你的功夫我是知道一點的。
我在嵩山上和你論武,就已經發現了些什麼,嵩山劍法本來以厚重沉穩見長,可你使的時候,卻總是有意無意中,有種更加偏重於力量的氣質,顯然你以前曾經長期使用某種重型劈擊類兵器,今天見到你,用的雖是斧頭,可招式間又隱約有嵩山劍法的意境,加上這些,我雖還沒十足把握,也差不多猜到是你了。」
「啊?這,這些別人也能想到嗎?要是被人知道了,可不太妙啊。」
「沒事,沒事,別擔心,你以為世上有多少人像哥哥和我那般眼力思路嗎,別人是什麼也想不到的,何況就是我現在說的,其實也只是猜測罷了,只不過碰巧猜中了,而且還因為我之前就知道些事情,沒有人能想到那麼多的。」
張敬超抹了一頭的冷汗,歎道:「林師弟法眼如此高明,佩服啊。」
說話間,順著林平之正在行動的腳步,忽然看到了那把劍,還插在不遠處的牆角,忽然心中一動,直跳過去,隨手拔了起來。
他本來實在不該這麼作的,可也不知是突然衝動,還是一時腦筋抽了,反正就是這麼作了,劍握在手中,忍不住細細端詳著那看來再普通不過的劍身,心跳也頓時加速了許多,這可是把自古未有的神劍啊。
一抬頭,已經看到林平之微笑著向他伸出了一隻手,就好像是身上掉了件無關緊要的物事,張敬超只是一時好心,隨手幫他拾了起來而已,他正在等著隨手遞還給他。
可是張敬超一時間卻如著了魔般怎麼也沒法作到,他可是這世上最瞭解這劍的人之一,其實之前也沒貪心過,連想都沒想過,可是這時卻忽然難以抑止的渴望,但凡習武之人,對這般神兵利器,豈能沒有(欲,望),這時他卻突然想迷糊了。
林平之有些無奈,一時卻不知如何是好,別說他現在的狀態,實在是不太適合出手,劍又在張敬超手上,就只憑對方這個人,難道真要對他下手嗎,要知張敬超從認識他開始就很友善,還教過他內功,今天又來相助,又怎能對他下的了手。
所以林平之只是微笑著隨口索要,就像是在催促一個惡作劇的小孩子,要回一件被小孩子當成玩具的生活用品。
張敬超立時退後了一步,同時身體卻抑制不住的抖了起來,就像風中的樹葉一般,他雙目有些泛紅,喉頭中發出呵呵之聲,一時間天人交戰,心中不由的矛盾之極,只看著林平之彷彿毫無戒備的,笑嘻嘻的伸著手,卻是躊躇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