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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九十四章 突變 文 / 三漿五壺

    「你是春月的女兒?」李正驚問道。

    「韶琪呀!你來這裡這麼多年,有沒有去看過你媽媽啊?」趙大媽攥著韶琪的手問道。

    「沒有。我恨她,因為她在我還不到一歲的時候就拋棄了我和爸爸,我從小就沒得到母愛,對母親根本就沒有感情。」韶琪抬起頭說道。

    「你……你現在還恨你媽媽?」趙大媽又問道。

    韶琪搖了搖頭說道:「不,現在我瞭解了媽媽的過去,也能理解她的苦衷。」

    趙大媽笑著說道:「這就對了!你想,哪有做媽媽的不愛自己的的孩子的?你媽媽跟你爸爸本身就是一場不幸的婚姻。」

    「奶奶,我和媽媽的命運怎麼這麼的相似?」韶琪望著趙大媽那滿是皺紋的臉,似乎在從她滄桑的歲月中尋找著答案。

    「怎麼,你也經歷過婚姻的不幸?」趙大媽疑惑地問道。

    「不是。」韶琪說道:「我從小就跟一個南雜木的胡二正訂了娃娃親,十八歲那年,我還在唸書,胡家就送彩禮過來要求結親,我推托等高考以後再說。之後,我一再跟爹說把彩禮退掉,我不喜歡胡二正這個人,可是爹貪圖他家裡是做木材生意的,有錢,就三天兩頭找各種理由讓我跟他見面,我一氣之下高中畢業就離開了家。」

    「你就到了這邊,在李正的酒店打工?」趙大媽問道。

    「嗯!」韶琪點了點頭。

    「那麼——你的那個對象有沒有過來找過你?」趙大媽又問道。

    「來過,都怪我爹,一定是我爹告訴了那個姓胡的。那時候我在大廳當服務員,那傢伙每個月都有幾次來酒店吃飯,有時候還帶著一幫狐朋狗友,在一起指手劃腳的,真煩人!直到現在我當了助理,不怎麼去餐桌,也就再沒見到他。」

    「原來你還有點日本血統呦!」李正開玩笑說道。

    「人,沒有選擇出身的權利,但愛可以選擇,找對了愛才能把握一生的幸福。所以現在我理解了我媽媽,她也是為了自己將來的幸福而離開的我,這一點我不怪她。」韶琪爽快地說道。

    「李正啊——」趙大媽轉向李正說道:「你要寫八瞎子的故事不要寫我,你看韶姑娘她的身世和我比起來可要痛苦、曲折多了。」

    「是啊,大媽。不僅八瞎子身邊的人我要寫,凡是跟八瞎子有關聯的人我都要寫。」李正堅定地說道。

    「跟八瞎子有關聯的人?那可就多了!你看辣椒面他們兩口子,雖然雙雙都下了崗,兩夫妻在市場一個賣調料,一個賣菜,生活得挺辛苦的,可是他們每天總是不忘把賣剩的菜給八瞎子送一些過來,這真是日久見人心吶!還有蛤蟆他媳婦,人家照顧八瞎子也不比俺照顧得差,而且人家還特別的會做。有時候幫八瞎子拎菜,明明八瞎子買的是地瓜,她楞給換成了雞蛋,有時候還把豆腐換成肉,把醬油換成酒。多麼好的兩口子啊!就這樣蛤蟆還時常挨八瞎子的罵,其實要不是蛤蟆他在背後鼓動他媳婦這麼做,蛤蟆他媳婦哪敢做這個主?蛤蟆他就是脾氣差,又愛喝酒,兩口子經常吵架,他們一吵架他媳婦就在八瞎子跟前告狀。平時人們都說蛤蟆怕媳婦,其實許多時候蛤蟆他也是挺冤的。常言說清官難斷家務事,兩口子之間的是非黑白,有時候是誰也說不清的。」

    「張哥這人挺大度的,遇事從不斤斤計較。記得有一回聽說八爺捅打了他不少魚缸,我給他送去一百塊錢,他說死不要,還說他自找的,該打!弄得我直想笑。」韶琪回憶起說道。

    「還有李錮轆,別看他現在把八瞎子當成是半個爹,在過去八瞎子可是他的仇人。」趙大媽微笑著說道。

    「大媽,您是說李錮轆他跟八瞎子曾經有過結?」李正不解地問道。

    「是呀!那還得說是他上輩人的事兒。」趙大媽提起了那段往事……

    文革期間,激烈地革命鬥爭使撫順的企業之間自然形成了兩大派,一派是撫順工盟聯隊簡稱撫聯,另一派是紅色工人聯隊,簡稱紅工聯。撫聯主要集中在煤礦和製造業,包括四大礦、八大廠,分佈在新撫區以東;紅工聯主要是石化和冶金行業,大部分在望花區一帶。由於兩派的矛盾激化,對立日益嚴重,大字報,大喇叭之類的文鬥陡然升級成了武鬥。因為石油一廠坐落在西露天礦以北的狹長區域裡,處於撫聯的包圍之中,武鬥之初就已被露天礦為主的撫聯佔領,而當時的石油一廠油庫則建在了新撫、望花交界的矸子山上。為了防止這座在全國來講最大的成品油油庫沾染戰火,省瀋陽軍區派出了一支由八輛坦克組成裝甲部隊進駐油庫實施臨戰保護,這樣也使得兩派之間的戰鬥暫且平息。

    一天,一輛坦克出現機械故障被送到了撫順挖掘機廠修理。當時的撫順挖掘機廠是全國國唯一的一家履帶式挖掘機的生產企業,它還有個不公開的番號,其實就是一家軍工廠,戰時可以直接生產履帶式坦克和裝甲車以及各種火炮。可巧的是,李錮轆的父親作為起重機廠聯隊的代表正在挖掘機廠搞串聯,他曾經在黑龍江某部隊當過裝甲兵,會開坦克。當這輛坦克修好之後,李錮轆的父親就要求將坦克開回去。當時挖掘機廠的領導以為這個撫聯幹部要把坦克送回油庫,就把坦克交給了李錮轆的父親。沒成想李錮轆的父親竟把坦克開回了廠,並調用了一輛卡車,滿載著一車的撫聯隊員,由李錮轆父親開道,直奔石油三廠。

    起重機廠位於矸子山的東面,石油三廠處於矸子山的西側,這兩家企業隔著矸子山距離最近。李錮轆父親駕駛著坦克從矸子山北側的丹東路經海城街一直來到了石油三廠的大門外,他向廠裡喊話,要求石油三廠紅工聯立即投降。

    石油三廠紅工聯見撫聯開著坦克過來,立刻打電話請求支援,消息很快傳到了同是紅工聯的石油一廠油庫,部隊瞭解到情況後馬上出動了三輛坦克前往石油三廠。

    當時,李錮轆父親因為石油三廠內的紅工聯對自己的喊話置之不理,他就探出坦克,用塔頂的重機槍向廠內掃射。

    這時侯部隊的三輛坦克趕來,他們命令李錮轆父親立刻離開坦克,而李錮轆父親非但不聽,反而調轉槍口,被部隊的坦克兵開槍打死。

    這事在撫聯立刻引起了轟動,鑒於李錮轆父親的英勇行為,他的死被追認為烈士,並決定葬在雷鋒烈士陵園的西側。

    出殯那天,撫聯出動了十輛「解放」,滿載著全副武裝的「戰士」,由七台挎斗摩托車開道,每輛汽車的樓頂還架著機槍,那架勢,可謂是氣勢洶洶又戒備森嚴。

    轉過年的清明節,李錮轆要去祭奠父親,這日八瞎子也要跟著他一塊去看看。當時八瞎子跟李錮轆還不算是鄰居,只是八瞎子每天上下班都從他家門前經過,李錮轆對八瞎子前去憑弔他父親亡靈的舉動還是心懷感激的。見八瞎子提著個酒瓶子,就問道:「八爺,怎麼你老還給我爹帶酒?」八瞎子「哼」了一聲說道:「這東西能讓你們家的祖墳冒青煙!」

    等到了墓地,李錮轆祭拜完了他父親,八瞎子打開酒瓶一股腦「咕咚、咕咚」把酒瓶裡的「酒」都倒在了墳頭上。

    李錮轆一聞八瞎子倒的這酒氣味不對,就問道:「八爺,您老往俺爹墳上倒的是什麼東西?」

    八瞎子將酒瓶往地上一扔說道:「這裡裝的是俺昨晚撒的尿,俺要讓你家祖宗三代不得安生!」

    李錮轆一聽八瞎子這話他心裡就氣炸開了鍋,可是對八瞎子他又沒法動手,只得怒道:「你這瞎子,缺了八輩子的德!俺老李家哪點得罪了你,你竟幹這種傷天害理的事?」

    八瞎子也是滿臉怒氣地說道:「你爹是個什麼東西?你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這是祭奠烈士的場所,你爹他配不配?告訴你,俺從前是算命的,俺今天給你指條明路,你趕緊把你爹的墳遷走,這樣可免你三年牢獄之災,還能保你十年的財運。」

    李錮轆當然認為八瞎子這話簡直就是胡說八道,可是他知道八瞎子往他爹墳頭上澆了尿這的確是不吉利,於是他第二年就將他爹的墳遷到了城區外的西山。

    李錮轆在起重機廠原來是精工車間的一名徒工,由於他父親的死在當時名噪一時,成了造反派的楷模,李錮轆也因此青雲直上,幾年時間就當上了單位撫聯支隊的排頭兵,又成為了紅極一時的掌權人。

    粉碎「四人幫」之後,雷鋒紀念館進行了大規模的擴建,為了清亂,政府在毫無通知的情況下將許多在文革時期葬在陵園西側的造反英雄墓一律剷除,這也令李錮轆虛驚了一場,他不得不暗自慶幸,若不是自己提早遷了墳,自己父親的靈墓將無處可尋。與此同時,中央也對在文革時期參與打砸搶的一部分人以及造反派的頭目進行了清算,李錮轆也在其中接受了審查。由於李錮轆除了沾了父親的光爬上了領導崗位之外,並沒有做出什麼真正的「業績」,因此而受到了從寬處理。再看看其它單位的造反派頭頭,被判四年、八年刑的都有,就連相隔不遠的真空設備廠造反派小頭目也被判了三年牢獄。從這一點李錮轆對八瞎子就消了恨,隨著時間的變化,李錮轆對父親當時的行為也有了新的認識,是因為八瞎子他才給父親遷了墳,這才免去了這次的滅祖之災,因此上李錮轆對八瞎子反而心懷感激起來。

    96年,李錮轆半退休半下崗的離開了原單位,他發揮自己的特長,開了一家小的零配件加工廠。那時候正趕上企業改制,許多並軌和倒閉的企業都有大量的閒置設備,李錮轆只花了廢鋼的價錢就配齊了車床、銑床、磨床等設備,而且將他的生意越做越大。後來,李錮轆又在地處沈撫交界的李石區購建了個規模不錯的大廠房,就在他準備大幹一場的關頭,沈撫線高速公路進行了封閉改造,原來經沈撫線途經李石的車輛都被封在了高速公路之內,因而使李石這個原本四通八達的寶地驟然變成了閉塞的孤島。眼看著自己的生意每況日下,李錮轆只好廉價出讓了自己的廠房和設備,差點弄得血本無歸。李錮轆屈指一算,從96年創業到現在,自己整整打拼了十年。由此,李錮轆對八瞎子從感激演化為膜拜,因為八瞎子在當時所說的話在今天都得到了驗證。從此,李錮轆閒在家裡不僅成了八瞎子的鐵桿書迷,而且還藉故把李正和八瞎子拉到了一起。

    趙大媽講完了關於李錮轆的這段故事,大家都沉默了好半天。最後韶琪突然轉移了話題向趙大媽問道:「奶奶,這些年您有沒有見過我媽媽和姥姥?」

    「見是見過。」趙大媽看著韶琪說道:「當時你媽媽和你姥姥同住在六道街,你媽媽還在七道街的一家造紙廠找到了工作。」

    「那——近些年呢?」韶琪又問道。

    「近些年就不用說了。你姥姥早年就已經過世了,你媽媽頭些年還經常能看見她,可是後來政府這一動遷改造,她現在住哪裡就不知道了。」趙大媽有些遺憾地說道。

    「唉!不知道現在還能不能找到我媽媽?也不知她再婚了沒有?」韶琪默默地說道。

    「孩子,你媽媽有名有姓的,怎麼能找不到?至於她再沒再婚是她自己的事兒,反正頭些年俺知道她一直都是獨身一個,大概因為是她需要照顧你姥姥的緣故吧,所以她一直都沒再嫁。你媽單從這一點來講,她人還是挺不錯的,起碼這份孝心就只得敬佩!」趙大媽稱讚道。

    「我要是找到了我媽媽,一定要像她侍候姥姥那樣侍候她養老送終。」韶琪的目光中帶著一種祈翼的神色。

    「傻閨女,你和你媽不一樣。你這麼年輕,應該找個好婆家,你和你愛人將來再帶上孩子經常去看看她就是了。」趙大媽用她那種長輩的口吻說道……

    李正和韶琪離開了趙大媽的家,兩人下了樓梯還沒等走到樓門口,李正突然對韶琪說道:「我不回酒店了,你回去之後通知所有員工,就說我們酒店明天關業,你把他們的工資結清。還有,那幾家關係戶的欠單能要就要,不能要就算了,關鍵是鴻福和久盛這兩家給咱們供貨的代理商,欠他們的酒和貨款一定要結賬,如果還有什麼事再給我打電話。」

    韶琪聽了李正這話,她瞪圓了眼睛在樓門口定了半天這才問道:「李哥,你是說酒店這生意你不開了?」

    李正點點頭說道:「是的,等過些日子我就想把它兌出去。」

    「賣了?」韶琪突然臉色一變,她激動地說道:「我自從離開家,在你的酒店一幹就是八年,我從迎賓干到了服務員,又從服務員干到了領班、大堂經理、內務主管,到今天才有了財務經理和經理助理這個位置,我打拼了八年才終於有了今天,實現了我的理想,想不到你這個大老闆一句輕飄飄的話就把我八年的青春熱血付諸了東流,你怎麼可以狠心把酒店說關就關,說賣就賣了呢?」

    韶琪說著話流著眼淚在李正的胸前重重地捶了兩下。

    「你年紀不大,工作經驗又這麼豐富,相信你無論到哪家酒店至少都會給你個領班的位置,以後還會有前途的。」李正認真地說道。

    「我無論到哪都是給人打工,一輩子都要聽人家的使喚,我絕不再看他人的臉色,我要自己做主,開自己的店,哪怕只是個小吃攤!」

    韶琪說罷甩著淚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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