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2章 七七你要控制你自己 文 / 青色兔子
軍營裡是要點卯的。
第一天,馬慶嵋過了點卯的時辰才到校場。
彼時,上官千殺正在將台上巡視底下操練的士卒。
馬慶嵋大搖大擺走過來,由馬家家丁組成的千人隊裡發出陣陣喧嘩。
上官千殺面色平靜,他對高志遠道:「問他。」
高志遠便喊道:「馬校尉,你可知道軍令如山?」
馬慶嵋朝天打個哈欠,搔搔脖子,嘲笑道:「什麼狗屁軍令?老子一概不知。」
將軍沒發話,上官軍嫡系兒郎便不敢停下操練;馬慶嵋帶的那支千人隊則三五成群,湊做一堆看熱鬧,大約也是抱著「再威風凜凜的將軍又如何,到了馬家公子面前不也是不敢如何」的心情。
上官千殺平靜道:「講給他聽。」
高志遠便又喊道:「馬校尉,你以前不知道是以前,現在將軍要我把軍令講給你聽。最首要一點,不能誤卯!咱們南朝的軍令,誤一卯要打四十軍棍,兩卯八十軍棍,誤到三卯,便是斬首之刑!你可聽清楚囉!」
「清楚!」馬慶嵋不以為意,「我聽得清清楚楚,那又怎樣?怎麼的,你還敢斬我不成?」他顯然是跋扈慣了,站在將台底下扯著脖子歪著臉衝上官千殺叫囂。
高志遠見他竟敢這麼對將軍大人,氣得立時就想給他幾十軍棍。
上官千殺擺擺手,「歸隊。」竟是輕輕放過了。
馬慶嵋倒愣了一愣,繼而才反應過來自己竟是「大獲全勝」了!這上官千殺名頭嚇人,卻也只是個銀槍蠟樣頭,不敢動他!馬慶嵋得意至極,衝著身後的千人隊振臂歡呼。
第二日,馬慶嵋直睡到日上三竿,才晃晃悠悠去了校場。
三遍點名早已過了,誤卯牌也已經高高掛起。
馬慶嵋這人,就是因為不管他惹出什麼樣的事兒來,總會有人替他收拾爛攤子,所以一日比一日囂張。囂張到了極點,也就離被滅掉不遠了。直到上官軍將他綁起來,扔到轅門外去,馬慶嵋才意識到上官千殺是來真的!
只是上官千殺的「來真的」,跟馬慶嵋所想的「來真的」顯然還有很大的差別。
馬慶嵋以為上官千殺充其量也就是打他幾十軍棍,做夢都想不到上官千殺敢就這麼砍了他!
上官千殺親自抽出行刑刀,快步走到馬慶嵋身後。
「你可有遺言?」上官千殺緩緩問道,大拇指輕輕擦著珵亮的刀片。
馬慶嵋跪在地上,被兩個士卒按住頭,眼看著地上上官千殺的影子越來越近,他終於感受到了遲來了二十多年的懼怕。
「家丁!家丁何在!」馬慶嵋激烈地掙扎,大吼著求救,「進宮去找我姨媽!快去告訴我爹娘!」
他那不成氣候的千人隊早已被上萬上官軍團團圍住,眾家丁稍有輕舉妄動,便是身首異處,哪裡還敢理睬他。
「放心,我會把你這遺言帶到的。」上官千殺揚起刀來。
他熟知各種殺人的方法招式。行刑要的是結果,人性化一點來講,過程中不該給將死之人再添不必要的痛苦。
所以一般技藝好的劊子手收了犯人家屬的銀錢,都會一刀斃命,快、準、穩,據說是能令犯人無痛苦的死去。
自執掌上官軍以來,上官千殺親自行刑的士卒也有過幾個。每一個,他都用最快的方式解決了。被處決的人只是眼睛一眨,甚至還來不及恐懼,就已經停止了呼吸。
可是盯著馬慶嵋,上官千殺第一次想讓被處決的人感受一下不必要的痛苦。
這個念頭從何而起,他也不清楚。
只要刀刃稍微錯開那麼一分……
好在這是一瞬間的閃念,他最終還是一以貫之,用最快的招式、選最鬆軟的下刀處,一下結束了馬慶嵋的恐懼。
血,噴了出來。
昨日還喧鬧不止的家丁千人隊,登時死一般安靜。
上官千殺連睫毛都沒有動一下,他淡漠的目光掃過馬慶嵋的屍首,望向鴉雀無聲的校場。
「繼續操練。」他平靜道,把還滴著鮮血的行刑刀遞給了一旁的士卒。
***
聽倉皇逃來怡華宮的馬家家丁轉述了整件事情,胡淑妃坐回靠椅上,閉目沉思良久,問道:「可通知他爹娘了?」
家丁道:「回娘娘話,另有家丁前往馬家傳報消息——還收著大公子的屍首。」
靜王妃早在白公公來報信之時,便已經知機離去。
「去請上官將軍來,要他一個時辰後到。」胡淑妃吩咐人去通知後,就淡淡一句,「等吧。」便一動不動地坐下,如老僧入定一般。
十九公主一直沒說話,嘴角隱著一絲透著嘲諷的笑意。
孟七七則是「臥槽!臥槽!戰神大人好帥!」&「窩果然神預言!不用我出手,馬慶嵋就自己作死了!」&「可是馬家會報復戰神大人的吧?怎麼辦?」,三種心情來回激盪,整個人都不好了。
這事兒還真不是戰神大人故意要弄死馬慶嵋。誤卯在軍隊是非常嚴重的事情。只要是遲到,就是平時一般訓練的遲到,還不是大軍集合今天就出發那種的,都會有很嚴厲的處罰。高志遠通報給馬慶嵋聽的軍令一點也沒錯。
馬慶嵋第一天說他不知道什麼是軍令,好,戰神大人讓他知道軍令是什麼。
到了第二天,馬慶嵋還作死……那只好滿足他。
整件事情,戰神大人處理的堪稱完美,從道義上來講,他是完全正確的。
但怎麼就是……讓人覺得這麼爽呢!!!
一個時辰後,雙目紅腫的胡滿嬋跌跌撞撞衝進怡華殿來。
「姐姐!那個上官家的賤種殺了我兒!」胡滿嬋如今未滿四十,平時錦衣玉食,保養又好,原本是典型的貴婦人模樣。此刻卻是儀態盡失,喪子之痛令她盲目仇恨,「姐姐!我就說不能讓他去軍中!你卻偏偏還要把他往上官軍中推,這不是送羊入虎口了嗎?呵呵,」她抱住胡淑妃的腰,哭著跪下來,「你還我兒子!你還我的兒子!」
「不許這幅樣子。」胡淑妃則是慈愛的長姐模樣,輕輕為胡滿嬋攏了一下鬢邊亂髮,「大哥兒還有遺言的。本宮已經派人去傳上官千殺來。你鎮靜些。」
「傳他來!傳他來!好好好!」胡滿嬋胡亂擦著臉上的淚,「我去準備人手!」她轉身要往殿外跑。
「你回來。」胡淑妃望著她,面沉如水,「準備什麼人手?」
「殺人的人手啊。」胡滿嬋答得理所當然,「姐姐不是傳那上官千殺來怡華殿了嗎?我去傳召得力武士來,等他一來,就動手!」她看著胡淑妃臉上表情,聲音慢慢尖銳起來,「殺人償命!難道你也不許我去做?」
臥槽……孟七七原本見胡滿嬋這幅樣子,作為一個母親來說還是挺慘的,有些不忍看。此刻聽了胡滿嬋這神雙標,孟七七不由腹誹,那馬慶嵋弄死好幾個婢女,又弄死趙氏的時候,怎麼不見胡滿嬋喊「殺人償命」?更何況馬慶嵋在軍營中的所作所為,斬了他是依律行事,不斬他才是因為懼怕馬家勢力而罔顧軍令。
其實仔細想想,馬慶嵋如今能把自己作死,就是因為在最開始他小作的時候,本該維護法理的人屈從於馬家,對他格外優容。這才漸漸釀成大禍。其中,胡滿嬋對兒子的溺愛也是「功不可沒」。
就在胡滿嬋與胡淑妃爭執之時,上官千殺來了。
他一身黑色衣服,腿長肩寬,往怡華殿門口一立,旁無動作,便自有一股威壓。
「馬慶嵋的遺言是,進宮去找他姨媽,快去告訴他爹娘。」馬慶嵋臨死前殺豬般慘叫出來的話語,被他這樣平和緩慢的一講,頓時有種說不出來的瘆人。
上官千殺避開撲過來的胡滿嬋,斂容道:「節哀。」
「若沒有旁的事情,我營中還有軍務要處理。」上官千殺目光輕輕掠過孟七七,她一個小姑娘坐在胡淑妃等人之中,顯得有些突兀。
「是本宮的子侄不爭氣。多謝將軍帶話。你去吧。」胡淑妃還沉得住氣,撐得住場子。
上官千殺轉身出殿。
胡滿嬋聽了兒子的遺言,又聽到姐姐這番話,登時又驚又怒又痛,「姐姐,這分明是他蓄意害我兒,你怎麼這樣說?」
孟七七趁她們撕扯不清,悄悄溜出殿來,往怡華宮門口小跑而去,果然看到戰神大人黑色的背影。
「戰神大人,等等我呀。」顧慮著殿裡的人,孟七七隻好壓低嗓子喊他。
按照上官千殺平時走路的速度,他此刻應該已經出了怡華宮才對。可是他現在卻剛好走到怡華宮的門口。他回過身來,靜靜看著孟七七一點一點跑到他跟前來。她的小臉又恢復了白淨,那晚被馬慶嵋掌捆留下的指痕已經消去了。
「病都好了?」
「誒?」孟七七呆了一呆,哇,天要落紅雨了!戰神大人竟然主動跟她說話了!(明明是你喊住人家的!)而且說的還是個問句呢!內容還是在關心她的病情呢!即使她這輩子還有心臟病,聽到戰神大人這句問話也能好上半年了!
「嗯嗯!」孟七七用力點頭,還跳了兩下表示自己的健康狀況非常良好!
上官千殺見她充滿活力的樣子,微微翹了翹唇角。
「戰神大人,做得好!」孟七七豎起左手大拇指,給他一個「你懂得」的眼神,她小聲而神秘得問道:「戰神大人,真的是你親自動的手嗎?」
「嗯。」上官千殺眸光一閃,小姑娘應該是怕這些的吧?
孟七七想的卻是:果然戰神大人的心理素質也是棒棒噠!她把右手的大拇指也豎起來。
上官千殺看著大拇指豎起、舉到他面前來的兩隻小手,不由嘴角一抽,長腿一邁,側身道:「走了。」
孟七七忙把拳頭鬆開,就勢抓住他一片衣角,仰面望向他認真道:「戰神大人,你最近要小心呀。」
上官千殺低下頭來,只見女孩睜著一對清凌凌的圓眼睛望著他,臉上唯有一片誠摯的擔心。他伸出手去,輕柔得覆在女孩額上,桃花眼彎出了漂亮的弧度。此時此地的他,與在校場斬殺馬慶嵋的他,明明是同一個人,卻又全然不似同一個人。
孟七七已經醉了醉了醉了……直到戰神大人都走得遠到看不清背影了,她都還沒回過神來!
戰神大人一笑起來,整個人的氣場都變了。他不笑的時候,人看上有些過分的冷靜,外人看來或許會覺得冷漠;但是一笑起來……孟七七捂臉,一笑起來就特別甜!甜到世上已經沒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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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滿嬋在怡華宮哭鬧了大半天,終於累了,與胡淑妃不歡而散。
孟七七圍觀了這場爭執的下半場。
胡滿嬋的中心思想是,「我要弄死上官千殺給我兒子報仇!你把我兒子送到上官軍中去的!出了這樣的事情你必須也負起責任來!我要你跟我一起合謀弄死上官千殺!」
而胡淑妃的中心思想則是,「馬慶嵋這事兒的確是他不遵循軍令,就是天子犯法也與庶民同罪,更何況只是一個恩蔭的校尉?弄死上官千殺,你想得倒是挺容易。真那麼容易,我早就動手了,還用等你來跟我合謀?更何況人家才從吐蕃回來,一回來我就弄死戰功卓越的將領,這讓天下人怎麼看?朝廷如今會帶兵打仗的人少之又少,現在四境不平,正是需要將才之時,弄死上官千殺等於自毀南朝國祚。你不要再打這個主意了,本宮是不會答應的。」
結果胡淑妃沒能贏過胡滿嬋。
因為胡滿嬋現在整個人完全情緒化。
胡淑妃難得的被激出來一點脾氣,跟胡滿嬋一句遞一句地說了半天,猛地醒過神來。她這會兒跟胡滿嬋理論,算哪門子事兒啊?於是胡淑妃便歎口氣,住了嘴。
等胡滿嬋消停些了,胡淑妃便讓司禮處的人來商討馬慶嵋的身後事該怎麼處理。
這件事情對於孟七七的後續影響,便是馬慶忠與馬慶茹再來纏著她玩時,看著這倆半大孩子臂上的白花,孟七七難得有耐心陪他倆玩得久一些。其實馬慶忠和馬慶茹倒沒有太傷心,因為從他們剛懂事的時候開始,馬慶嵋已經習慣了在外面鬼混,不怎麼著家了。所以倆孩子跟大哥的感情也沒有太深厚。馬慶嵋死了,比起傷心來,他倆情緒裡更多的是憤怒。
這憤怒,當然是衝著斬了馬慶嵋的上官千殺而去的。
哎,這麼小的孩子,已經被胡滿嬋灌輸著,埋下了仇恨的種子。可想而知將來會開出怎樣的花來。
孟七七小心留意了好多天,見胡滿嬋一直沒什麼動作,覺得可能是她自己小題大做了。也許胡滿嬋那天只是一時接受不了打擊而口不擇言,很多時候人放出來的狠話未必有能力、有必要去實現。
馬慶嵋的很快下葬了。孟七七為戰神大人懸著的一顆心慢慢回到了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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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二,龍抬頭,也是孟七七的生辰。
今年的這個月不僅是孟七七過生辰這一件喜事,孟七七的大姐孟俊娣歸嫁姜家也是將要發生在這個月的另一樁喜事。孟七七之前接到她姐的來信,說是正月就已經動身了,預計二月中旬抵達京城。
二月初二這天,在與胡淑妃共度了一上午的「朝政真的好有趣(並不是)」的歡樂學習時光之後,孟七七回房梳洗打扮好,準備去外祖父家,與京城的親人一起過九歲生辰。
結果她才出宮門,就看到戰神大人的黑龍馬獨自立在一旁路邊。
「咦,上官將軍進宮了嗎?」
「回縣主話,是的。就在您出來之前進去的。」孟七七常常出宮,守宮門的侍衛都認識她、
「他去了哪個宮?是誰的旨意召上官將軍入宮的?」不是思政宮,就是怡華宮,不然這禁宮裡還有誰能傳召別人入內?
可是問題在於,她剛剛才從怡華宮出來。
而胡淑妃正陪著毓肅帝觀賞低階嬪妃的歌舞。
這種時候傳召上官千殺進宮做什麼?帝妃觀賞歌舞,讓他觀賞帝妃?
不對勁。
「這我們就不知道了。」守宮門的幾個侍衛互相望了一望,其中有個人道:「不過方才看著,上官將軍是往宮裡東邊去了。」
禁宮東邊有一處湖心亭,還有一座鑄北殿。這兩處地方多半都是用來玩樂的,守衛也不算森嚴。
孟七七掉頭回了禁宮內,往東邊而去。
跑到距離人工湖還有幾十米的地方,孟七七已經可以看到有穿著侍衛制服,但是行動卻刻意放輕放慢了的武裝隊伍,從對面人工湖左右兩側包抄上去,往鑄北殿圍攏過去。
這些人在慢慢收成一個口袋,把他們要抓的人堵死在鑄北殿裡。
孟七七全力往鑄北殿跑去,她深怕趕不及。
然而跑著跑著,一個念頭突然閃過她的腦海,令她猝不及防!
如果……上官千殺,死掉了呢?
拋開情感的問題不談,只從理智上來說,上官千殺就像是懸在她頭上的一柄利劍,而吊著這柄利劍使它不落下來的只是一縷頭髮絲般細的線。而且她還知道,有很大的可能這線會斷掉。
從思考怎麼破解一家人最後被戰神帶人殺回京都全都弄死的難題開始,她好像一直只沿著「要抱緊戰神大人的大腿,跟戰神大人搞好關係,在戰神大人面前努力刷家人好感度」這一條路線在走。其實還有第二條路可走的。那就是讓這個很可能會威脅到她和家人的上官千殺消失掉。
比如說現在,這個情況下,她只需要站著不動,好像……也可以吧。
這麼多的想法,也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這念頭閃過之後,孟七七心裡「噯喲」一聲,她察覺了自己的變化。在怡華宮住了五年,她終於不再是當初那個只會用簡單而孩子氣的方法解決問題的她。
這是哪兒,她又是誰,孟七七有一剎那的恍惚。
她竟然像胡淑妃一樣去思考事情了!
一陣冷風吹過,孟七七醒過神來,她咬了咬牙,卻仍是朝鑄北殿全力跑去。這糟糕的念頭只在一瞬間,她的選擇卻也只在一瞬間!學會像胡淑妃的思維方式,未必是一件壞事。只是給她提供了解決問題的另一種手段。而至於最後究竟用哪一種方法,選擇權不還是在她手中嗎?
戰神大人只從馬慶嵋手上便救了她兩次,她又怎麼能眼看著有人要對戰神大人不利卻不作為。
更何況,她可是要給戰神大人生猴子的女人!
作者有話要說:呵護本文滴園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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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雙更,發文時間在明晚23:00點整。
早睡的菇涼可以第二天再看。
以及,突然發現我從昨天到現在一共只睡了三個小時。
要死要死,我去睡覺了。
提前跟大家說聲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