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2章 文 / 青色兔子
臨近臘月,京都越發寒冷起來。
傍晚的祥雲宮籠在一團濕冷的煙霧中,廊下院中站著的宮女太監都垂頭斂容,不發一語。氣氛顯得端凝沉重,來往的宮人都輕手輕腳,生怕發出一點響動。
全城搜查了半個月的罪人沒找出來,太妃娘娘心氣兒不順著呢。
其實胡太妃這會兒心情倒還好。雖說那個孟如玨一直也沒找出來,但是最開始幾日的焦躁生氣過後,胡太妃漸漸收拾好情緒,這會兒正與靜王在祥雲殿中說話。
一旁還有善善和十九長公主陪著。
比起胡太妃來,倒是靜王的臉色更難看些。
善善親手將一枝開得正好的白梅插在廳上的細頸瓷花瓶中,笑著道:「太妃娘娘園中的梅花比別處格外香些。」
胡太妃和氣道:「是你選的好。」
善善有點羞澀得偏過臉去,細聲細氣道:「是晌午慶忠來過,陪我去剪的。我向來眼拙。娘娘該誇他才是。」
胡太妃只是笑笑,目光落在一旁神遊物外的女兒十九長公主身上,不禁在心中歎了口氣。
十九長公主好似一無所覺,起身道:「我與靜悟大師約了見面,少陪了。」
胡太妃眉心不易察覺地皺了皺,倒沒強留,只在看著十九長公主離開後,對靜王歎了一聲,「女兒債啊。」
靜王也歎了一聲,「兒女都是債,我那個還在外面站著呢。」
靜王嫡子孟如珍的確正等在祥雲宮外面求見,已經等了半個時辰了。他沒等到傳他進去的指令,倒是看到十九長公主走了出來。
「見過表姑。」孟如珍湊上前去。
十九長公主淡淡看他一眼,一面接過侍女手中的暖爐來,一面往暖轎上緩緩走去。
「表姑這個時辰出來,不知太妃娘娘和我父王……」孟如珍笑得慇勤。
十九長公主坐上暖轎,簾幕垂下來之前,探身輕笑道:「有你那好妹妹在裡面,你且有的等呢。」
孟如珍見暖轎抬了起來,退開一步,恭敬笑道:「表姑好走。」轉過臉來,卻已換上一副陰狠模樣。
直到明月初升,祥雲宮的大門才在孟如珍面前再度打開。
「見過太妃娘娘,見過父王。」孟如珍恭恭敬敬給坐上二人請安。
善善立在胡太妃身邊,見他行禮,側身不受,等他起身,又親手奉上熱茶一盞。
孟如珍一起身就看向靜王,見父王今日臉上罕見地沒有不悅之色,急切道:「兒臣無能,這十幾日來都沒尋到那人下落。父王,兒臣現在知道問題出在什麼地方了——只要您再給兒臣三日時間……」
靜王擺擺手,「哎,這事兒你就別管了。」
孟如珍愣住,他自知追查孟如玨的事情十幾天了都沒辦好,父王肯定要責罰。什麼責罰他都不怕,卻沒想到是直接不讓他管了。「父王……」孟如珍定定神,勉強笑道:「兒臣已經查了十幾日,總比旁人熟悉些……」
靜王淡淡道:「我已經決意交給你大哥和三弟來管了。」
「啊——是,是。大哥和三弟也……可是……」
「他們也該有機會歷練歷練。」靜王啜了一口茶水,「方纔我與太妃娘娘也商量過了。」
善善上前為靜王添茶水。
孟如珍的目光落在這位異母妹妹的背上,是毫不掩飾的憎惡。孟如琢和孟如瑕是善善的同胞哥哥。就這麼一下午的光景,他父王就改了主意,打算抬舉那兩個不成器的東西了。他不信,這當中就沒有這位異母妹妹的手筆。她的狼子野心,他可是向來知道的。他先前搜查孟如玨,手上可是掌管了整個京都大半的兵力。如今,這兵力卻被奪取給了善善那蛇鼠一窩的兩個哥哥。這叫孟如珍怎麼嚥下這口氣?
胡太妃安靜看了一場父子官司,見這會兒僵住了,因笑道:「先用晚膳。填飽了肚子再談公事也不遲。」
等人都走了,胡太妃疲乏地躺下來,吩咐道:「喊媚兒來給我捏捏。」等了片刻不見人來,怒道:「他這些日子都去哪裡鑽沙了?升了總管,人也野了不成?」
左右不敢吭聲。
胡太妃正罵著,就見秦媚兒一溜煙跑了進來。
「娘娘萬安,奴才來遲了,該死該死。」秦媚兒一來就跪倒在床邊。
「本宮能升你做總管,也能取你的狗命。仔細些!」胡太妃這些日子來,雖然人前控制好了情緒,實際上因為沒找到現身過的孟如玨,又沒能見到那日大火後歸元帝與皇后的屍身,越來越心神不寧,動輒就要大發脾氣。
秦媚兒慢言細語安撫著胡太妃的情緒,駕輕就熟給她捏背,過了一會兒道:「太妃娘娘,奴才有個小見識。那假冒大皇子的人這麼些時日都沒找到,奴才眼看著娘娘您愁得飯都用得少了,真是心疼擔憂……」
胡太妃半夢半醒,道:「那又有什麼法子,難不成把整個京城都燒了?」好在西北軍那邊的佈局成功了,不管是南宮玉韜那邊,還是她安排的人,傳回來的信息都是上官軍已經被困住了。否則,她真是要寢食難安了。
秦媚兒繼續輕輕道:「奴才聽人說了,那假冒大皇子的人,當日一進城就大喊身份,生怕別人不知道。若那人還在城裡,怎麼會藏起來躲著人?若是他藏起來躲著人,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那個人已經不是他了。」秦媚兒活靈活現道:「說不得是那日他一現身,就有人捉住了他不許他再出來。奴才每常看戲,有一齣戲叫金蟬脫殼,又有一齣戲叫狸貓換太子……」他輕輕道:「說不得,這假冒大皇子的人,也已經被換了呢。」
胡太妃已是聽住了。什麼人會捉住孟如玨不讓他出來送死?這種人中又有誰能有如此的決斷力與能力?她的腦海中閃過一個名字。除非是她養大的那個女孩。
秦媚兒絮絮道:「靜王府的公子們,學識武藝自然是萬里挑一的。只是查人這樣的瑣碎事情,倒是奴才這樣打小伺候人的東西做起來趁手些。那些犄角旮旯……」他瞄了一眼胡太妃側臉,見她並無不悅之色,便道:「奴才願為娘娘分憂。」
胡太妃看著他又跪倒在地,笑著將手放在他頭頂拍了拍,像拍一隻哈巴狗那樣,「你很好,去吧。」
秦媚兒欠著腰退出去。
廊下站著的宮人齊齊彎腰,低聲問安,「秦總管。」
秦媚兒挺直了腰板,慢慢走過去,臉上是驕矜的笑容。是了,他幹掉了曾經的乾爹,只要胡太妃不出面,他就是這祥雲宮說一不二的人物了。整個南朝,他秦媚兒也是萬人之上的人物了。從前瞧不起他、嫌棄過他、欺辱過他的人,是時候該感到害怕了。
孟如珍從祥雲宮離開後,回到他現如今在京都護衛處的房間,正看到幾個護衛將他的東西清理出來準備分裝——這是要給善善的大哥三弟騰地方。他人還沒走呢!
「二公子……」幕僚張凡水見他神色不對,忙攔在前面,怕他當眾發作。
孟如珍卻是吸了口氣,笑道:「大家辛苦,等下我請客,給大家晚膳加餐。」他這股氣直憋到回了府關在自己書房裡才發作出來。
先還是罵靜王,罵善善,罵兩個兄弟,罵那個不知躲到哪裡去了的孟如玨,最後漸漸罵到南宮玉韜身上。
「混賬王八蛋,說的比唱的好聽的玩意兒!」孟如珍咬牙切齒,「去信問他,永遠都是就快回京了!混賬王八蛋,這快了一個多月了,還沒來!等他帶兵來,我早被善善那個小賤人弄死一萬回了!」
幕僚張凡水跟著孟如珍許多年,最瞭解他內裡陰毒的性子,這會兒縮在牆角,一聲兒不敢吭,知道等他發洩完會自己冷靜下來。
「混賬王八蛋!」孟如珍又狠狠罵了一句,順勢吐出一口唾沫來,「研磨,寫信!再去信問他!」
張凡水忙依言展開信紙,將毛筆蘸飽了墨,等著記孟如珍的話。
孟如珍閉目沉氣,再開口時,卻已是恢復了他溫和的偽裝。最後寫成的信,又全是溫良友好、囑托綿密的內容。孟如珍接過張凡水潤色過的信看了兩遍,手上用力揉皺信紙。
「二公子,這……」
孟如珍啐了一口,「再寫。」
張凡水不敢多問,又取信紙,抬頭才寫了「山淼兄」三個字,就被孟如珍喝止了。
「寫給南宮玉韜,沒用的。」孟如珍思量著道:「南宮玉韜此人詭譎多變。他說明日來,我信不及。他說下月來,我一樣信不及。如此一來,這信寫給他是一點用都沒有。」
「那該如何?」
孟如珍繞著書房慢慢轉了一圈,停下來道:「君子可欺以其方。」他拿定主意,「這封信,寫給上官千殺。」
孟如珍這封信是由高志遠呈給上官千殺的,彼時上官軍也已經停在了京郊三十里外。
高志遠呈上信後,看了一眼自己少將軍,裝作無意道:「屬下方才從外面過來,正好看到軍師那裡有人來了。」
上官千殺拆著信封,淡聲道:「有話直說。」
高志遠咳嗽一聲,「那個,看著像是……安陽公主的二哥。」好好的二皇子不說,偏要說是安陽公主的二哥,高志遠深感自己作死不可救藥。
上官千殺手上動作一頓,呼吸停了一拍,繼而不動聲色道:「哦。」
高志遠沒勇氣一天作死兩回,窺了一眼自家少將軍的面色,決定先撤,才要退到帳外去,卻又被喚住了。
「且慢……」上官千殺忽的抬起頭來,他屈起食指叩擊著案幾。規律而清冷的叩擊聲中,他的雙眸是難辨悲喜的深深墨色,「傳令眾校尉,將營升座。」停了一息,他慢慢道:「讓山淼也來。」
作者有話要說:哦也!男主和女主兩邊的時間線合在一起了!!
全文高·潮開啟中!你們準備好了麼!抱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