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2章 文 / 青色兔子
上官千殺出府之後,其實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需要他馬上就處理。他只是不知道這會兒該怎麼面對孟七七。在證實了他父親和祖父之死是因為馬家人下的毒手之後,他此前意圖殺死孟狄獲報仇的行徑——此刻看來簡直糟糕透了。可是這種話他也沒有辦法講出來給孟七七聽,只是壓在自己心裡,找不到辦法排解。
他騎在黑馬上,漫無目的得在京都空曠的街道上遊走。黑龍馬則好像認識路一樣,慢慢悠悠得走著。不知不覺中,上官千殺從沉思中醒過神來,卻發現黑龍馬已經將他帶到了明山腹地中。
上官千殺下得馬來,環顧四周,慢慢走入小木屋中。室內還是一樣簡單的佈置,一桌一椅一榻。他走到榻邊坐下來,想起很多年以前七七曾經睡在這裡,那時候他為曾她披上毯子。他坐在窗邊,望著月光下黑沉沉的湖水,內心隱隱感覺他和七七之間來路多舛,不知道究竟會是怎樣一個結局。
正在出神間,上官千殺忽然聽到外面的黑龍馬嘶鳴了一聲。他神色一凝,靜心聽去,舒展了一下眉頭,帶了幾分驚訝沉聲道:「師父,是你來了嗎?」
一陣詭異的沉默後,南派真人有些尷尬地從門外彎著腰走進來,穿著破破爛爛的和尚袈裟,戴著一頂滑稽的道士帽子。
南派真人其實是在接到上官千殺的回信之後,就風塵僕僕從長雪山趕回到京都來了。當初上官千殺和孟七七在長雪山中了隱婆的焚情之毒,不止是南派真人知道,就連當時的藍裳婦人與那個農夫也都看得清楚明白。當時上官千殺與孟七七攜手走在湖邊談心之時,那農夫曾詢問藍裳婦人是否將兩人中毒之事告知,結果藍裳婦人冷言拒絕,言稱「解藥只有一枚,你是想看他們二人此刻就爭個你死我活嗎?」話雖然冷,其實內裡還是一顆見不得有情人反目的心。
當時南派真人與對弈的棋友也說過,他們自己的命運看老天的安排;本不欲插手此事,然而到底是自己親手帶大的徒弟,話雖然說的冠冕堂皇,心裡到底還是放心不下,否則也不會主動寫信來詢問中毒之事。
接到上官千殺的回信,南派真人自然知道兩人已經毒發。他幾經猶豫,還是帶上了山中最後一枚解藥、也是世間僅存的唯一一枚解藥,快馬加鞭趕到了京都。
然而到了京都之後的這些事情,見了大徒弟之後要怎樣解釋——南派真人卻是毫無頭緒。他十幾年前就雲遊四海拋下兩個徒弟,這麼多年來跟兩個徒弟一面都沒有見過,此刻貿貿然相見,還有些生疏的刺激。更兼之要如何解釋他本來在長雪山清楚得圍觀了整件事情的發生卻從頭到尾沒有警示?
沒想好要怎麼面對大徒弟,南派真人雖然回到了京都,卻是先跑到了明山腹地中來。他本打算將這解藥像從前的信件一樣,用信鴿送到上官府上也就是了。然而這世上僅此一枚的解藥,畢竟過於珍惜貴重,南派真人也不得不小心。正在踟躕之間,上官千殺便入得明山腹地中來。
此刻師徒兩人在隔了十幾年之後再度見面,都有些生疏。
上官千殺面上是沒有什麼表情,讓人看不出他心裡在想什麼。南派真人的尷尬就比較明顯了。他低著頭走進來,有些侷促得抓著下巴上的白鬍子,結結巴巴道:「這個……這個……大徒弟啊,老頭子我就是回來看看、看看……」
上官千殺自然一眼就看穿了南派真人的侷促不安,沉默著沒有說話。
南派真人小心地瞅了大徒弟一眼,心裡有些犯怵,這究竟誰是師父誰是徒弟?簡直不讓人好好活了!他咋咋呼呼得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猶豫了這麼些時日,到這一刻真的見到了,南派真人牙一咬眼一閉,直接摸著懷裡的解藥說道:「大徒弟,為師也不瞞你了。你也不要問我怎麼知道你二人中毒之事,也不要問我這些年都去幹嘛了。總之老頭子我呢,把解藥給你帶來了。老頭子我這一輩子一共就收了你和山淼這麼兩個徒弟……」
在他提到解藥的時候,上官千殺已經霍得抬起頭來,目光直直射向南派真人。他後面說的話上官千殺幾乎都沒有聽到耳中。
上官千殺只覺有了解藥就意味著他這些日子來日夜擔心的七七有救了。他按耐住激動之情,沉聲問道:「解藥在哪裡?」
南派真人狠抓著鬍子,有些侷促地說道:「解藥我自然是帶來了。但是給你之前有一點我可要告訴你,這解藥可是世間僅剩的一枚了。若要再製作新一批解藥,總還要十年之久。等到那會兒,你們早就毒發身亡了。現下這解藥卻只能救得一人性命。」
上官千殺聽到此處心中一沉,然而卻並沒有多少恐懼;好像這一切是他早在夢中就已經預見到,甚至是經歷過的情景,有種莫名而詭異的熟悉感。他神色不變,沉聲又問了一遍:「解藥在何處?」
南派真人囉嗦道:「我知道你跟那個女娃兒感情好。但是大徒弟你聽師父說,感情再好,那也比不上自己的命重要是不是?再說了退一萬步來講,你保住了性命才能去幫她找延緩毒性發作的法子是不是?那女娃嬌滴滴的,就算活蹦亂跳的,也沒辦法像你一樣去尋解毒的法子——你說為師說的對不對啊?」
畢竟上官千殺才是他親手帶大的徒弟。人非草木,自然有親疏之別。到了生死這樣的大事上,只能選擇一個活下來的情況下,誰不想讓跟自己更親近的人活下來呢?
上官千殺自然懂得南派真人的意思,他沒有反駁南派真人的話。只是微微立起來的眉毛透露了他隱忍的不耐。他加重了語氣,緩緩又問了一遍:「我問解藥在哪裡。」
南派真人從前是摸透了自己這個大徒弟的性子的,知道他已經在忍耐的邊緣了,於是不敢再多說什麼,從懷中將解藥掏出來——卻是用牛皮紙封著的一粒拇指大小的黑色藥丸,雖然又小又不起眼卻異香撲鼻。這也是他當初本來想暗中給大徒弟在飲食中服下去卻最後也沒能動手的原因,一來他這個大徒弟因為幼年時家中慘案對於香味感覺特別靈敏;二來他這個大徒弟入口之物是向來謹慎的,這樣珍貴的解藥要是貿貿然暗中下給他,說不定非但不能給他解毒反倒浪費了這僅剩的一枚解藥。
現下南派真人將此藥拿了出來,看著自己大徒弟的神色,心裡已經有幾分瞭然,若明若暗得知道,他這大徒弟多半不會自己求生了。
上官千殺接過解藥,臉上看不出什麼神色變化。
南派真人忍不住說道:「大徒弟你可要想好了,為師方才說的話——每一句每一次都是真的。你和那女娃都中了焚情之毒,沒有解藥都活不過一年。這是僅剩的一枚解藥。」他見到上官千殺抬頭看來,當即斂容表示自己的鄭重其事,「你若想要解藥的方子,我也可以從古本上譽寫下來給你。只是其中的幾味材料,便是運氣十足的情況下也要十年之期才能集齊,到時候中毒之人屍骨都不存了。為師勸你服了解藥,是不是有道理的?」如果可以他當然想要強行將解藥給大徒弟餵下,但是卻也知道自己現在已經不是大徒弟的對手了,只好苦口婆心得勸著。
上官千殺卻是捏住那粒解藥,將之牢牢握在手心,抬起頭來時眼中竟然微微閃著亮光。
南派真人當真不懂自己這個大徒弟究竟在想什麼,試探著說道:「你將解藥服下,我便跟你說說該如何延緩這毒性發作。或是讓山淼來,他如今對於這方面知道的只怕比我還多一些……」
然而上官千殺明顯已經沒有在聽南派真人在講什麼了。他直接道:「師父,少陪。我先回府一趟。」
這話說出來意味著什麼,南派真人自然明白,他知道孟七七現在正住在上官府中。正常人中毒之後得到解藥,且確定解藥是真的,應該都會第一時間服下解藥才對。此刻上官千殺拿到了解藥卻反而要先回府為著什麼,南派真人已經不用再想了。
南派真人不忍心得看著上官千殺向外走去,眉心一皺計上心頭,假意說道:「好,你去吧。你如今大了,師父也管不了你了……」上官千殺聽他這要說便有些不忍,遲疑了一下,也只是安慰出一句,「還有山淼呢。」言下之意是南派真人有兩個徒弟,便是他毒發身亡,還有南宮玉韜可作慰藉。南派真人聽到這話,氣的簡直想將這個大徒弟痛打一頓,卻也知道自己現在不是他的對手,因此只是無奈苦笑,看似打算就此放手。
然而南派真人卻在上官千殺發毫無防備準備離開之時從背後出手,運指如風想要將上官千殺困住強行餵他服下解藥。上官千殺感到身後勁風襲來,本能反應,瞬間扭身迎了上去。
師徒兩個一番激鬥。南派真人心中雖然忌憚,又不能真的下狠手,然而卻知道這事關大徒弟是否能夠好好活下去,因此也是全力出擊。師徒兩人竟然鬥了個酣暢淋漓,最後南派真人體力不支敗下陣來。上官千殺將南派真人定在椅子上,摀住胸口沉聲道:「徒弟去去就來。」
方才一番激鬥,上官千殺此前一直壓制著的焚情劇毒終於劇烈發作起來。前文說過這焚情之毒若是對於尋常人來講,便是會像孟七七那樣,有越來越重的眩暈感,而後就毒發;而對於像上官千殺這樣內力強勁的人來說,這毒蠱一開始被其內力所壓制不會發作,更不會有很明顯的徵兆,但是一旦發作起來就比尋常人要猛烈數倍,其情狀也更加慘烈。此刻上官千殺雖然覺得胸中好似有滾燙的液體要噴湧出來一般卻仍是強行壓制下去。
為了將解藥第一時間送給七七看她服下,上官千殺打馬疾奔,在回府的路途中,心裡又酸又甜的想著,這心情大約與他師父千里迢迢來給他送解藥有些相通之處,然而卻又多了些與之不同的甜蜜與酸楚。這大約就是「情」之一字,所以使人沉淪之所在吧
孟七七在上官千殺離開之後,獨自在上官府中轉了兩圈,又看了一下臥房外的垂絲海棠。看似是充滿了閒情逸致,實則心底的焦躁不安真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戰神大人奇怪的態度且不去說,她才出查出蔣虎彤是南宮玉韜的人,又想到前幾日知道的啞公也是南宮玉韜的人。
這兩件事情讓她第一次把變態表哥作為一個可能的非友方來打量考慮。於是從前樁樁件件的事情,用這種審視的目光看去,都帶了不同的意味。
對於孟七七而言,南宮玉韜並不僅僅是親人表哥,也是陪伴她一起長大的人。事實上她現在許多行事的作風都能看出,裡面有胡太妃與南宮玉韜的印記。他們的個人風格好像在她身上也糅合起來了。當然這是在政事軍事外事上的體現,至於內裡而言,兩個經常在一起的人總是會慢慢變得很相似。這種狀況並不僅僅是出於戀人之間,好朋友之間也會這樣,親兄弟姐妹之間更是如此。
孟七七試圖不把事情往最壞的方面想,試圖以變態表哥的思維邏輯去分析他在她身邊埋伏下各式各樣的人是出於什麼目的。從很早之前她就知道變態表哥實際上是一個心中沒有正邪之分的人。他遊走在朝廷、胡家、馬家,甚至於戰神大人與她之間,好像在玩一個危險而有趣的遊戲。他從來不會公開地表示支持哪一邊又對立於哪一邊;他總是遊走在不同的勢力範圍之間,尋找著突破點。
就像收編西北大軍這件事一樣。若不是因為南宮玉韜向來圓滑的處事風格,胡太妃也不會相信他的建議而讓胡家出糧響送到西北軍與上官軍的交集區域,企圖引發兩軍的交戰;卻不知道南宮玉韜看似是為胡太妃出主意時則是打著把糧餉最終給上官軍的計謀,而且最終反過頭來給了胡太妃與靜王致命的一擊。這樣看來,南宮玉韜似乎是站在戰神大人一邊的。可是,從當初她要求南宮玉韜幫他馴馬去明山腹地,保住她爹娘的性命,以及在上官軍中留下奸細,這些事情來看——樁樁件件又都是瞞著戰神大人的。若他們當真是因為師兄弟的情誼在而站在一邊,那這些事情又該怎麼解釋?同樣的,若他和她當真是表哥表妹,親情與友情深厚,似乎也不該將這樣的人「暗中」放到她身邊來。
如果說蔣虎彤她還可以勉強解釋為南宮玉韜是為了幫助她追查出當年的真相,又礙於與戰神大人的師兄弟情誼不方便直接以本人的身份來告訴她,那麼啞公之事她卻無法想出合理的解釋來了。在他引誘她見到啞公之時,她和變態表哥也不過是相識半年,談不上有什麼深厚的情誼。從那時候起,他卻這麼長久的在她身邊安插人下來——那南宮玉韜又究竟是圖什麼呢?
最好的辦法就是開誠佈公地找到變態表哥與他對質,然而就像黎明前的夜空反而最黑一樣。在一切還未揭露,卻馬上將要揭露的時刻,也最讓人心懷恐懼與忐忑。孟七七出神地站在臥房外的門廊下,扶著垂絲海棠,竟生平第一次有些不敢面對;儘管她已經讓人送信去南宮府,讓變態表哥見字便來上官府,與他當面談話。
上官千殺回到府中時,看到的就是孟七七獨自立在已經枯萎了的垂絲海棠旁發愣的情形,銀亮的月光披在她身上像一層薄紗。他踱步過來,臉上帶著一點而不自知的笑意,柔聲說道:「外面這麼冷,你怎麼站在這裡發呆?」
孟七七從自己的滿腔疑慮中回過神來,抬頭看向上官千殺,明顯得感覺到戰神大人這會兒的心情與方才離開之時的心情大為不同了。她看著上官千殺臉上的笑意,不禁也微笑起來,輕輕踮腳伸手為他拂去肩頭落下的白霜,小聲說道:「還說我呢。你不也是嗎?這麼晚又這麼冷,為什麼還要到外面去呢?」
上官千殺看著她為自己拂去衣上落霜的動作,眉眼深處是湧動的溫柔,他掩藏著自己眸光深處的哀傷,在靜聽幾息心跳之後,忽然輕聲問道:「七七,你晚飯吃了嗎?」
孟七七噗嗤一笑,說道:「戰神大人,你這是怎麼啦。我們不是一起吃的晚飯嗎?你忘啦?」
上官千殺「唔」了一聲,彷彿也覺得自己好笑,翹了翹唇角看了一眼天上的明月,溫和道:「今晚的月亮真好。」
孟七七不知道戰神大人究竟想說什麼,但是卻極少見他心情這樣好的樣子。尤其是這些日子以來,兩個人之間好像很少有這樣柔軟而美好的對話了。她不願意打破此刻珍貴的氛圍,也不願意再去想變態表哥的事情來破壞此刻的心情,便順著上官千殺的話,亦柔聲道:「月亮真好。」雖是誇著月亮,她的目光卻始終落在上官千殺面上。
上官千殺牽住她的手,溫暖的手指扣在她微涼的手背上。
孟七七倒是一愣,似乎已經很久了,戰神大人這樣子主動牽起她的手。她心中一動,眼睛亮晶晶地看向上官千殺,輕聲笑道:「你怎麼啦?」不知為何,忽然覺得一陣莫名的不安,讓她心跳瞬間快了幾拍。
上官千殺深深地望著她,忽然沉聲說道:「七七,你想喝酒嗎?」這真是出人意料的提議。
孟七七這下當真愣住了,記得前幾年的時候她出於好奇想要嘗試一下各種酒的味道,那個時候戰神大人還阻攔著她,怕她喝醉也擔心她喝了酒之後不舒服,反倒是千方百計攔著不想讓她嘗試喝酒。今天是怎麼了?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嗎?她不願意拂了戰神大人的心意,在理智回籠之前,便已經點頭應允。
下一刻她已經跟戰神大人坐在上官府的亭子中,對飲望月了。
孟七七低下頭去嗅了嗅自己面前那杯桂花酒。
那酒泛著濃郁奇特的香氣。與她所知道的桂花酒香很是不同。
她長長吸了一口氣,綻開一個笑顏,快活地說道:「終於可以喝酒啦,這可是戰神大人特許的!」
上官千殺修長的手指擎著酒杯,在對面微笑著、帶著點寵溺得凝望著她。
孟七七歡笑一聲,舉起酒杯湊到嘴邊,眼睛望去,正對上戰神大人望來的眼神。
不知怎的,那目光竟令她心頭顫了一顫。
不知不覺,孟七七將那酒杯停在唇邊,忘了下一個動作。該怎樣形容那目光?她從來沒有像這瞬間般清晰的感覺到戰神大人對她的愛。有種連靈魂都被觸動了的感覺。
上官千殺見她發呆,輕輕笑道:「不是一直嚷著想要喝酒嗎?怎麼又不喝了?」他笑起來,桃花眼彎成漂亮的弧度,纖長濃密的睫毛緩緩落下來,遮住了他波光瀲灩的眸子。
孟七七回過神來,笑自己瞬間的感性,當即舉杯飲盡,望著他笑起來的樣子,只覺自己頭暈暈的好像已經醉了,看著一臂之隔的戰神大人都覺得眼前霧茫茫的;可是心情卻是陶陶然,飄飄然,從來沒有過的喜悅。
「戰神大人,我好像……已經醉了……」孟七七笑得有些傻乎乎的,身體變得軟綿綿的,不知不覺已經趴倒在石桌上;饒是如此,還將腦袋擱在一側的手臂上,望著上官千殺笑著。
上官千殺垂眸看著笑得像只小醉貓的女孩,眸中柔情一閃而過,化作深寂古潭水。他傾身上前,緩緩撫摸著孟七七的腦袋,柔聲道:「醉了就睡吧。」
孟七七已是似夢非夢,卻覺得這一會兒霧中的戰神大人好像在哪裡見過。彷彿也曾有過這樣一個夢,那時候的戰神大人也是看起來不開心的樣子。那個夢裡,她想要醒過來同他說話,逗他笑一笑,卻終究是敗給了睡意閉上了眼睛。這個夢裡,她不想要重演那個缺憾的夢,心裡吶喊掙扎著,眼睛卻終究還是不聽話得闔上了。
上官千殺見她拚命掙扎不想睡去的樣子,忍不住翹了翹唇角,悄悄藏住眼睛裡的悲傷,將她抱起來,離開了冷風呼嘯的庭院,回到了溫暖的臥房。他坐在床邊,看著睡夢中的七七,伸手為她將額前翹起碎發撫平。已經發作的焚情毒蠱,令他感到胸口氣血翻湧;靜默地凝望中,上官千殺漸漸體察出毒蠱對自己的作用來。他不知道現在是哪一種情緒正在被毒蠱焚燒,然後他幾乎是不受控制得在想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令他忍不住要去質疑這一段他願意以生命來守護的感情。
上官千殺摀住心口,無聲地俯下身來,忍耐得閉上眼睛,不敢再看孟七七,眉頭緊皺離開了臥房。幾乎是落荒而逃。
孟七七次日醒來的時候,沒有絲毫宿醉後的難受,反倒覺得心神清明,這段日子以來一直纏繞著她的暈眩之症也好了許多。從前,尤其是剛起床的時候,腦中的暈眩感簡直就像被關到一間正在海嘯的房子中了一樣。她輕快地起床,沒看到戰神大人的身影,毫不見外得去問高志遠。
高志遠說道:「少將軍昨夜又出去了,一直到現在還沒回來。至於去做什麼了,或是去了哪裡……」他露出個有點「愛莫能助」意味的笑容,大約是「您都不知道,我怎麼可能知道」的意思。
孟七七抿唇一笑,想起昨晚喝醉之前的事情,總覺得戰神大人是自己打開了心結,兩人這就算和好啦。
「這是軍師給的回信。」高志遠遞來南宮玉韜的信件,昨天也是他幫孟七七傳信給南宮玉韜,要他來上官府談話的。
孟七七用高志遠來傳訊,也是不瞞著戰神大人的意思,若是他想知道,自然什麼都能知道。她昨晚一杯就倒,也太弱了,不然倒是可以詢問一下戰神大人的意見——說不定從戰神大人的角度來看,能有茅塞頓開的效果呢。
孟七七接過南宮玉韜的回信,打開一看就氣樂了。南宮玉韜倒是很拽,這會兒還有心情開玩笑,大意是說「你叫我過來我就過來,那我豈不是很沒面子?是你有事情要找我談,那就自己上門。」孟七七團起信紙丟到一旁,哼道:「有什麼好神氣的!」
下午孟七七按照約定時間到了南宮府上,循著記憶裡的路,逕直去了書房。這南宮府她從前也來過幾次,許久不來,記得不太清楚了。
南宮玉韜坐在書架的圈椅上,手中握了一卷發黃的羊皮書,擋住了半張臉,在她進門後,慢慢抬眼,將她從上到下掃了一眼。
孟七七一眼望去,不禁微微皺起眉頭。
她有種詭異的直覺,今天的變態表哥好像哪裡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