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8章 質問□□ 文 / 幾輕思
次日,天剛剛亮,曙光穿過濃濃的霧氣悄悄的灑在客棧的木格子窗上,攪拌成一股柔軟的青光。
寧天靈微微睜開眼睛,伸了個懶腰又縮回到被子裡,愜意的看著窗沿上的木雕,享受著這一刻的恬靜。
木雕上雕刻著一男一女,惟妙惟肖,女子雙目含情,被窗外的青光襯的有些紅潤,安詳的臉上透著一份恬靜,烏黑的秀髮散發著淡淡的清香,嘴角微微上揚,形成一道優美的弧線;而面前的男子,面容清秀,束髮高起,手握折扇,倚在斜橋之上,微風輕輕蕩漾著橋下的水波,男子面向對面的女子,眼神清澈如橋下的湖水,身下白衣袂飛揚。
「那時年少春衫薄,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寧天靈應景的吟了起來,而腦海中出現的正是幕青衣的身影。
「滿樓紅袖招···紅袖招?」寧天靈驟然從床上坐起,轉頭看旁邊的木床,婉玲瓏還躺著床上,而獨孤煙已然不在。
寧天靈掀開被子匆匆穿上鞋下床,打開桌上的香爐蓋子,裡面的香料已經燃盡,現在只剩下一堆青灰,寧天靈氣憤的將蓋子扔到桌上,轉身開門出去。
她模糊的記得,昨晚她明明清醒的守著婉玲瓏跟獨孤煙,可是半夜的時候婉玲瓏咳嗽,獨孤煙起來燃香,那是一股很奇特的香氣,香味偏淡卻沁人心扉,慢慢的寧天靈覺得眼皮在打架,意識變的模糊,再後來她好像從眼縫中看到獨孤煙起床走到婉玲瓏的床前,又過了一會兒,便睜不開眼睛了,只聽的見關門的聲音,寧天靈當時動了動身子,感覺一點力氣都沒有,很快就沉睡過去了。
獨孤煙出去做了什麼,自然是不得而知,更無從考證的是後來她回來過沒有,可是直覺告訴寧天靈,這件事情一定跟幕青衣有關,因為你想啊,婉玲瓏還在,獨孤煙斷然不會深夜逃走。
難不成,她是去跟姓幕的私會?
想到這裡,寧天靈加快速度,咚咚咚的跑下樓去,一腳踹開幕青衣的房門,房間內擺放整齊,床上連被子都疊的工整,彷彿沒人住過一般,寧天靈摸摸腦袋,「難不成,我走錯了房間?」
正準備退出去問問店小二,不料一轉身便遇到幕青衣,兩人近在咫尺的對立著,寧天靈的鞋尖都踩在了幕青衣的腳上,如此近距離的接觸頓時讓寧天靈嚇了一跳,咒罵道,「你是鬼呀,走路都沒有聲音的,一動不動的站在人家身後,你想嚇死我呀!」
幕青衣面無表情的直視著寧天靈,鄭重的告訴她,「這是我的房間」
「我,我知道這是你的房間」,寧天靈覺得有些理虧,但轉瞬間想起獨孤煙,又理直氣壯起來,「我又不是來找你的,我是來找獨孤煙的」
幕青衣避開寧天靈的視線,將腳從寧天靈的腳下抽走,走到桌前坐下說,「那你找到了沒有?」
「現在還沒有,但是我敢確定她昨晚出去了,而且一定跟你有關係」,寧天靈肯定的說。
「你拿什麼確定?」幕青衣淡淡的問,仍然沒有回應寧天靈質疑的目光。
「直覺,女人的直覺」寧天靈一掌拍在幕青衣面前的桌子上,桌上的水壺水杯被震的匡當作響。
「直覺?」幕青衣皺了皺眉心,站起身來,逼視著寧天靈,「你的直覺有沒有靈驗過?」
「靈不靈驗是我的事情」,寧天靈知道幕青衣對身上的傷耿耿於懷,自知理虧,一邊後退一邊說,「你們孤男寡女深夜私會,就是有違皇家顏面,論罪當誅」
「你一早前來捉姦,只是為了皇家顏面?」幕青衣步步逼近。
「當然!你以為什麼?」寧天靈步步後退,直到退到牆邊,被幕青衣抵在牆上。
幕青衣將手臂撐到牆上,圈住寧天靈,低頭凝視著她的面容,一張漂亮的鵝蛋臉上沾染的泥痕尚未清洗乾淨,一雙閃動的大眼睛此時正向上怒視著她,渾身上下的青春氣息搭配著蓬亂還夾雜著枯葉的亂髮,不用喬裝,就像極了街邊的小乞丐。
幕青衣不經意的勾起了嘴角,她開始好奇起來,面前的這個人,她沒有傾國傾城、絕世無雙的相貌,沒有繁麗雍容的裝扮,沒有嬌媚無骨的身姿,甚至沒有含笑含俏的眼神,但是一旦靠近,竟會讓她覺得此生都不想放開。
可是,擁有是一個極其奢華的詞,幕青衣在心裡對自己說,想要擁有是一種貪念,有貪念就會有*,有*就會有傷害,無論是傷害自己還是傷害別人,都是她不想看見和不願面對的。想到這裡,幕青衣緩緩垂下手臂,黯然轉過身背對著寧天靈。
寧天靈有些懵了,就在剛剛那一刻,幕青衣透著柔情的眼神還讓她想起木雕上倚靠斜橋的男子,可是下一刻,當她還在情不自禁的清點他長長的睫毛時,他已陡然變臉,清澈的眼神瞬間幻化出一抹濃濃的憂傷,像是清晨未化開的濃霧,眉心糾成一個結,憂傷的讓人心疼,也變化的讓人害怕。
「你,難不成是承認了?」寧天靈試探的問道,聲音小如絲,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害怕聽到哪一種答案。
「承認什麼?」幕青衣還未從悲傷的思緒中抽離出來,被這斷章的一問問的有些迷糊。
「承認你跟獨孤煙的姦情呀,你們昨晚——」寧天靈依舊糾結著。
「你以為我跟你一樣?」幕青衣氣憤的打斷她的話。
「什麼?」寧天靈不解,「你們私通跟我有什麼關係?」
「呵!」幕青衣輕嘲一聲,無語的看著寧天靈,憤然道,「公主,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做的到只見一次面就拜師學藝,也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做到認識不到一天就產生姦情,偷著私通,你寧天靈可以連面都沒見就跟人摟抱遨遊皇城上空,不代表我幕青衣也可以!」
「遨遊皇城?」寧天靈張大嘴巴,瞪著眼睛,吃驚的抓住幕青衣的衣袖,「你怎麼知道我跟師父?你跟蹤我?」
「我沒那麼無聊」幕青衣甩開寧天靈的手。
「那你——」
「原來你們在這裡呀,出去吃早飯吧」,獨孤煙跑了進來,擾斷了她們的爭吵。
「你從哪裡進來的?」面對獨孤煙的突然出現,寧天靈的思緒又被轉移到當下。
「當然是從門外進來,難不成我是從地縫裡鑽出來的」獨孤煙不屑的說道。
「你昨晚出去過,你去哪裡了?」寧天靈走到獨孤煙面前,她的性格硬是要打破沙鍋問到底。
「我去茅廁了,也要跟你稟報麼?」獨孤煙揚著眉冷哼一聲。
「可是你用熏香迷暈了我,你怎麼解釋?」
「那是用來安眠的香料,你自己貪睡還賴到別人身上」
「我明明——」
「明明什麼?明明就是你貪睡,還疑神疑鬼,你是不是懷疑我半夜從床上爬起來勾引你們家姓幕的?嗯?」獨孤煙朝寧天靈擠了擠眼睛,每次戲弄她都讓她覺得痛快。直到多年之後,一切謎底解開,獨孤煙都不曾明白,本是同根生,為何她和寧天靈的命運會有如此大的差異?
寧天靈最受不了別人故意激怒她,這是她致命的缺陷,用她的話來說,就是忍無可忍,無需再忍!
看著寧天靈和獨孤煙的橫眉冷對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幕青衣終於開口,「去吃飯」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卻讓獨孤煙的態度瞬間改變,剛剛還想一洗前恥的她,此時已無心戀戰,溫順的回了幕青衣一句,「好啊」,便拉著幕青衣的手臂走了出去。
「幕公子,您先吃,我上去扶我師父下來」,獨孤煙為幕青衣盛好清粥,然後跑上樓去。
寧天靈看了看獨孤煙的背影,又看了看幕青衣輕啟勺羹,撇了撇嘴,心想,他倆之間沒問題,鬼都不信,我一定要查個究竟!
四人用完早飯後,獨孤煙與婉玲瓏上樓收拾行李準備出發,寧天靈坐在桌前翹著腿等候,今天的任務是務必要趕回王宮。
「你就準備這樣回去?」幕青衣抱手站在房門邊掃了一眼坐在桌前的寧天靈。
「嗯?」寧天靈不明白他指的是什麼。
幕青衣遲疑了片刻,還是走過去拉起她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關上門。
「你幹什麼?」寧天靈拿起隨身佩劍擋在胸前,「光天化日——」
「知道光天化日你也好意思胡思亂想」幕青衣伸手按住寧天靈的肩膀,帶她坐到鏡子前面,看到自己狼狽不堪的模樣,寧天靈恍然大悟,懊悔道,「我就說應該帶小雲出來」
她怎麼遇到什麼事情都有一堆的借口?幕青衣無奈的揉了揉眉心,將桌上的木梳扔到她面前,背過身去。
寧天靈撿起木梳,折騰了一陣,最終還是將木梳扔到桌上,「不梳了!」,折騰的她胳膊都酸了,居然編不好一個辮子,反而越來越亂,現在的她,像極了一頭剛跟老虎打完架的獅子。
幕青衣終於歎出聲,一手拂起桌上的木梳,扯下寧天靈頭上的髮簪,細心的將枯葉揀去,用梳子一點點把亂髮理順,之後再盤於頭頂,用髮釵固定住。幕青衣不會編辮子,他們洛城人活的灑脫自然,不喜將頭髮編起,女子婚嫁之前一般將頭髮披散,婚嫁之後便將髮絲盤起。
寧天靈木木的坐在那裡,一動不動的任由幕青衣為她梳妝,幕青衣的手指輕柔的在她的髮絲間穿過,她感覺整顆心都暖了起來。
桌上的銅鏡被擦拭的乾乾淨淨,寧天靈取過銅鏡,透過鏡子窺視著身後幕青衣的臉,她不明白身後的這個人到底還有多少她不認識的面孔,冷漠的、孤傲的、呆板的、霸道的、憂傷的、溫柔的,每一面的影像都通過手指摩擦髮絲的溫度,傳達到了她心底。這一刻,她真的希望鏡中的自己也如木雕上的女孩,擁有一張恬靜美麗的臉龐。
盤好髮髻,幕青衣放下梳子,輕輕的問了句,「如何?」
「哦」寧天靈迅速收回從銅鏡中偷窺的目光,轉而看向鏡中的自己,秀髮輕挽,玉簪斜插,清秀典雅。
「姓幕的,你說是你梳妝的功夫好呢?還是本公主本來底子就不賴?」寧天靈起身轉而面向幕青衣,將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調笑著問。
「隨你怎麼想」幕青衣盯著寧天靈搭在她肩上的手臂,不自然的回了句。
「姓幕的」寧天靈輕喚一聲,然後頓住,往前走上一步,幕青衣別了一下身子想要拉開距離,鬼知道她又要鬧哪一出。
看到鏡中煥然一新的自己,寧天靈突然來了興致,想要戲弄一下幕青衣,便踮起腳尖在幕青衣耳邊輕輕問道,「你為什麼連為女人梳妝都這麼厲害?」。
溫熱的氣息觸到幕青衣的頸上,幕青衣的睫毛不自覺地抖動了一下,流露出一絲心慌,回答道,「小時候我母后常這樣為我梳妝,在我們家鄉,婚嫁前女子多披髮至肩,婚嫁後頭髮盤起」
「你母后也這樣為你梳妝?」
「我母后就我一個兒子,當做女兒養是正常的」幕青衣急忙解釋道。
「哦,我還以為」寧天靈釋然。
「你以為什麼?」幕青衣趕緊問。
「我還以為你閱女無數呢」寧天靈調笑著說,好像突然間又從幕青衣的話中琢磨出什麼,頗為不滿的問,「那你為什麼要給我盤發?按照你家鄉的習慣,我應該披髮才對」
「你已經嫁了!」,幕青衣扔下這句話轉身拉開門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