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3章 進宮 文 / 幾輕思
幕青衣在休養數日後終於進宮面聖,皇帝對其讚許有加,當眾宣佈由幕青衣掌管寧都事宜,雖沒有兵權,可也算是實權在握,不再虛掛右相之名了。
散朝後,寧天賜在幕青衣走出大殿時伸手攔住了她。
「恭喜你」,寧天賜道,目光從容的看著幕青衣。
幕青衣淡淡回道,「虛職罷了,不勞九皇子上心」,之後便徑直離去,不待與他多有糾纏。
這個寧天賜每次見她都是欲言又止的樣子,倒讓她覺得有些心中沒底,雖說當年有過一面之緣,可那時都還是個孩子,她尚且都覺得模糊,他在宮中日理萬機,形形色色之人路眼而過,又哪裡還存有那些舊碎的記憶,想到這些,幕青衣開始有些釋然。
寧國的這十九個皇子,幕青衣已見過多數,太子寧天生霸道狂妄;二皇子寧天養生來慵懶,養尊處優,不喜參與爭鬥;三皇子寧天祐出生尊貴,貴妃所生,其舅為當今左相秉之賦,黨羽眾多,增長了他嬌縱拔橫的氣勢;四皇子寧天合與五皇子寧天鳴鎮守邊關,未曾見過;十九皇子寧天游深入檢出,性情十分單純;之外除了八皇子寧天宇從未露面以外,其餘各子皆擁簇在太子和三皇子身邊,派系分明,唯獨這位九皇子寧天賜形單影隻的伴於皇帝左右,處理政事,獨來獨往,與其他皇子相交不多。
每每看到寧天賜那雙黑沉沉的眼睛,都讓幕青衣感到有些窘迫,在眾多皇子當中,寧天賜無疑最像當今皇帝的,性子陰鬱,難以捉摸,從他的眼中似乎看不出任何端倪,就像那深海裡的水,平靜底下暗湧著一種生氣,或許這就是皇上喜愛他的原因所在,若是日後她與皇上之間兵戎相見,這寧天賜怕是她最大的對手了。
這樣一路思索著,便很快來到了『上醫館』,『上醫館』是從『太醫院』之中單獨組建出來的,據說是因為一個姓洛的太醫醫術高明,性格古怪,喜歡獨處,皇上為了讓他能夠專心煉丹,便為他專門建了一個『上醫館』,裡面有最齊全的藥草跟醫書。
對於婉玲瓏的病情,幕青衣並無十全把握,當初她在冰窟裡看到的醫書記錄當中,『棕蛛毒』的記載在最後一頁,但是不知為何,記載並不全面,半途而廢,像是被人撕毀過的樣子,當初不知道日後要去解這種毒,所以也未曾細心研究,而如今只能夠根據記錄中的一星半點去搜尋了。
「有人麼?」幕青衣推開『上醫館』的門,『上醫館』裡清冷異常,四面沒有見到過一個人影,但是院落佈置的卻頗有新意,四下樹木林立,剛入夏,竟然能有楓葉盛開,奼紫嫣紅的讓人耳目一新,地面也不是用皇室慣用的精緻鵝卵石鋪至而成,而是青綠的芳草。樹上的小鳥吱吱的叫著,加上這晌午的暖陽,更顯得流光溢彩,這樣巧奪天工的園林勝景,像極了家鄉的感覺,寧靜而平和。
正當幕青衣如夢似幻的時候,一個小醫童走了出來,「洛太醫請駙馬進去」
「嗯?」幕青衣從幻想中回過神來,覺得有些奇怪,聽他語氣好像這位洛太醫認識她並知道她要來一般,不宜多想,進去再說,於是點頭補充了一句,「多謝」
小醫童將幕青衣帶進屋內,走到屏風後面,按下牆上的石關,牆壁立即翻轉開來,從梯子走下去,通過長長的暗道,來到了一處蔽閣,蔽閣四周的牆壁上鑲嵌著一個個的小木格,木格裡裝的是草藥,木格下方是刀雕刻出的草藥名,從筆調來看,倒是很清秀的字體。
「洛太醫在裡面,駙馬請稍等」,小醫童說完,轉身從木梯走了上去,留下幕青衣一人站在空蕩的蔽閣當中。
幕青衣隨處看了看,這種精緻的擺設方法當年在洛城醫鋪也是隨處可見的。
正想著,突然在最上方一個角落看到了寫著『仙蛛草』三個字的木格,幕青衣走上前去,輕使輕功向上,一隻腳借力停在轉折處的牆角上,伸手打開那個木格,可是格子裡空空如也,只有下面三個字顯得鏗鏘有力。
幕青衣失望的合上格子,輕身跳了下來,拍了拍手上的灰塵。
「駙馬好輕功」,身後一個低沉的聲音傳來。
幕青衣回頭,看到一個木輪椅上坐著一個人,那人披散著頭髮,散而不亂,可見是一個非常自律的人。他的手裡拿著一個木頭用刀在雕刻著,臉上大半部分地方用鐵盔遮住了,從露出的褶皺皮膚可以看出,他的臉似乎受到過創傷,像是被火燒傷過的痕跡,因為看不到相貌,所以分不出年齡,聽聲音像是比較蒼老了,但是看眼角又沒有皺紋,深黑夜色的眼睛倒是澄澈明淨。
「您就是洛太醫?」幕青衣上下打量了一番道。
「我只是個半殘之人,苟延殘喘的活下來罷了」,洛太醫答道,聲音裡透著淒涼。
「在下聽說您醫術高明,何以自棄?」幕青衣覺得不解。
「心死了,就救不活了」洛太醫深深地歎了一句。
幕青衣無意再與其周折,宮中各色之人實在太多,乾脆挑明來意,「在下今日前來,想跟洛太醫找一種藥草——」
「用於何處?」,沒等幕青衣說出藥草之名,洛太醫便打斷問道。
幕青衣遲疑了一下,還是答了出來,「救人」
「救什麼樣的人?這人又與你何干?」洛太醫顯得有些憤怒的斥問道。
幕青衣皺了皺眉頭,實在不明白他的意思,於是辯駁,「這是我的事」
「如果是你自己的事,你可以來找我,如果是跟你無關的事,你最好少管」,洛太醫板著臉教訓道,之後將木輪椅轉過身去。
「那仙蛛草——」幕青衣在背後叫住他。
「沒有」洛太醫斷然拒絕,而後從衣袋裡拿出一個小瓶子往身後扔出去,幕青衣伸手接過。
「這是治刀傷的,你灑在傷口上,一日一次,三日之後便看不到任何疤痕了」,說完洛太醫便打開石壁上的一個石關,走進了另外一個蔽閣。
「你怎麼知道我——」
石門重重關住了。
幕青衣只得帶著一無所獲和更多的疑惑走出了『上醫館』。
正值晌午十分,太陽升到最中,幕青衣想起前數日沒見過公主了,便抑制不住腳步,往公主府方向走去。
為避免遇到些繁雜禮數,幕青衣選擇冷宮後面的路徑,這樣就可以避開些不必要的人了。
誰知剛剛走到冷宮境地,便看到伏公公提著一個木膳盒走了過來,幕青衣避身到旁邊的樹旁,看到伏公公前後左右四周看了看,看到沒人才從冷宮旁邊的巷子裡走了進去。
出於好奇,幕青衣隨後跟上。
直到跟到一處僻靜的殿宇處,伏公公敲了敲門走了進去,幕青衣抬頭一看,『宣然殿』,原來是十九皇子寧天游的寢宮。
看到門沒鎖上,幕青衣也隨身走了進去,這院子裡的佈置相對來說稍顯冷清,既無太子的奢華龍柱,也無三皇子的珍珠掛頂,有的是紅牆和綠瓦,乾淨的木格子窗,與皇宮的磅礡大氣相比,倒顯得有幾分精緻典雅,旁邊的幾個宮女太監們正在澆花剪草,在眾人低頭忙作之時,幕青衣輕步快速往內殿走去。
殿內,伏公公將膳盒放在寧天游面前,躬身道,「小皇子,這可是皇上精挑細選的點心,是鄰國進貢過來的,您可好好嘗嘗」
伏公公打開盒子,從裡面拿出一盤一盤精緻的點心擺放在桌面上,寧天游捧著臉,一臉愁容,「公公,父王為什麼不允許我吃自己宮裡的食物?」
「皇上自然是思慮周全的」伏公公笑著答道。
「那我總不能每天都等你給我送飯呀,萬一你哪天忘記了,我不是就得餓上一天了,要是你一連好幾天都忘記了,我不就餓死在這寢宮裡了」,寧天游嘟噥道。
「呸呸呸——」,伏公公連呸三聲,「小皇子萬萬不能說出這樣不吉利的話,老奴又豈敢忘記給您送膳呢,這是從來都不會有的事,您不用擔心」
「我是說萬一,或者你有事耽擱了也說不定呀」寧天游繼續蠻纏道。
「就算老奴有事耽擱了,還有老奴的徒弟小安子在,您就放一百個心,奴才們絕不會讓主子餓到肚子的」,伏公公好言相勸。
寧天游連歎不已,只得無奈的撿起筷子,還是忍不住抬頭反抗一句,「我已經不是一個小孩子了,為什麼父王——」
寧天游停住,目光落到伏公公身後站在門邊的幕青衣身上,瞬間眼睛一亮,站起神來,「駙馬來了!」
伏公公轉身,眼中掠過一剎那的驚訝,之後又變的恭敬起來,躬身行禮,「奴才給駙馬請安,聽說駙馬最近身體違和」
「不勞公公掛心,我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所以今日想到宮中來看看,轉著轉著就轉到了十九皇子的寢宮,不料巧遇伏公公也在此」,幕青衣假裝事先並不知道的樣子。
「這樣的」伏公公朝門邊看了看,不可置信的說,「好像沒有聽到有人通傳的」
「看到大家都在院子裡忙,我就自己走了進來」幕青衣笑著答道,繼而又反問了一句,「伏公公又是為何到此的?」
「哦,我是來送點點心給小皇子的」伏公公剛說完,又覺得有些不妥,接著補充了句,「這是鄰國進貢的點心,各個皇子殿裡都有,公主那裡稍後也會送到的」
「靈兒喜歡吃,這下有口福了」幕青衣應付道。
寧天游看到幕青衣前來看他,欣喜不已,趕緊上前拉住幕青衣的手,「駙馬跟我一起吃吧,這麼多,我一個人哪裡吃的完?」
幕青衣有些窘迫,對於寧天游的盛情,她想拒絕都覺得有些難卻,加上她素來不喜別人碰觸到她的身體,被寧天游這樣緊緊牽著,她反倒覺得很不習慣,只得順他坐下,然後輕輕拂掉他拉住自己的手。
寧天遊目光清明乾淨,為人又隨和,像一個還未長大的孩子,與其相處,倒是可以放下芥蒂。
看到寧天游一個勁的給幕青衣夾菜,伏公公也不便多待,只得再囑咐一句,「小皇子要多吃一點,以後想吃什麼,可以寫下來,差人送到小安子手上即可」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就跟父王說很合口味就行了」,寧天游甩了甩手,招呼著伏公公趕緊回去。
伏公公走出去帶上門,幕青衣說出了心中的疑惑,「伏公公每天都來送膳麼?」
「差不多都是他了」寧天游擺弄著手指數了起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偶爾也有那麼一兩次是小安子送過來的」
「為什麼會是這樣?」幕青衣不解。
「我也不知道」,寧天游自感委屈,「可能是父王太大驚小怪了,自從十二歲那年我吃綠豆羹吃壞了肚子,父王就不允許我再吃自己殿裡廚房做的東西了」
「哦,既然如此關心,可又為何讓你住在這冷宮旁邊?」幕青衣打量了一下這寢宮內,雖然佈置精緻,可是與其他皇子的貴氣奢華相比還是有所差距的。
「這裡很好啊」寧天游明白幕青衣的話外之意,替皇上開解道,「其實住久了也就習慣了,現在要是讓我住在別處,我反而睡不著,在這裡就不一樣,每天晚上聽著木魚頌經的聲音,我就能夠睡的很安穩」
「木魚頌經?」幕青衣只吃了一小口便放下筷子。
「嗯」寧天游點了下頭,「可能是前面冷宮裡傳過來的吧」
「你不害怕?」冷宮夜晚陰森冰冷,加上木魚的聲音,確實滲人。
「小時候會有點怕,後來就慢慢習慣了,聽著它睡覺,心裡有種很舒坦的感覺」寧天游拍了拍胸脯坦然道,之後說著說著又來了興致,將頭往前探了探,小聲講到,「其實真的很奇怪,傳過來的木魚頌經的聲音只有我能夠聽得見,我問過丫鬟太監們,他們都說沒聽到」
「那或許是你在這屋子裡待的太久,產生了幻聽」幕青衣覺得這種可能性更高。
「唉」寧天游沮喪的歎了聲,「我就知道沒人會相信我說的話」。
幕青衣輕輕的笑了笑,起身道,「多謝十九皇子的盛情款待,在下還有事在身,先行告辭」
「這麼快就走?」寧天游站起身來,面露不捨,「你還沒有吃下兩塊呢」
「我修養多日,今日進宮,理應先去公主府的」幕青衣解釋道。
「哦,原來你是留著肚子去靈兒那裡」,寧天游釋然開來,露出開心的笑容,「那還請駙馬代我向靈兒問好,讓她多來找我玩」
「好」幕青衣告辭,走出宣然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