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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拜見主上 文 / 水瀾晶

    即便打扮成內侍,也難掩其威嚴俊美的皇帝,瞧著黎貴嬪極盡溫柔地一笑,頓時如春風拂過原野,將他歷經歲月而沉澱下來的貴氣與睿智之美愈加發揚。

    對面這個溫溫柔柔地瞧著自己、唇邊綻開著一朵絕世笑容的柔麗女子,已經入了自己的宮門將近二十年,雖然這期間,他都小心翼翼沒有讓她越過東宮皇后與西宮貴妃的位置,但卻在這個小小的清寧宮保留了一個只屬於他們倆的親密空間,與她在這裡做了十幾年最真實平凡的一對夫妻。

    沒錯,就是夫妻。與和這禁宮中所有其他的女人不一樣,只有在這個小小的偏僻清寧宮中,大周皇帝才算能夠真正放下自己的皇帝身份,和自己最喜愛的這名女子做了人間最平靜、最普通的一對寧靜夫妻。

    當初,他不是沒有擔心過——萬一自己的這位絕色妻子實際心機深沉,一切都只是為了贏得自己的信任而戴上的一副假面呢?

    為了避免她恃寵而驕,他深深淺淺地以各種方式、方法試探過,而為了避免風險,他甚至一度故意將她的父親抹除了官職,就為了想看看他們可能出現的反應——身為帝王宗室子弟,可以說出娘胎之前便生活在充滿了各種競爭和重重危機之中,讓他們完全相信的人不是沒有,但真的太少太少。

    但這黎貴嬪果真是個異數,她竟真的接受了他對自己的所有試探,並且在這十九年間始終得體地扮演了一個妻子的角色。在她父親無辜被貶的時候,她也不是沒有和他鬧過脾氣,卻始終有分寸地控制在了妻子這個定位上面,談不上大是大非,反而總是讓他覺得有打情罵俏、歷久彌新之感。這一場鬧下來,她的父親雖然沒有官復原職,卻反而獲得了皇帝親自派遣的一組人馬貼身保護,又額外得了許多賞賜,清清靜靜躲到賢德城郊外的青山綠水之間做了個有錢有閒的富家翁。

    在這之後,他對她的寵愛更是日漸隆重,終於到了將她完全**於禁宮妃嬪體系之外的程度——比如任何禁宮中舉行的活動,只要她不想參加,便不必露面,連皇后太后處的晨昏定省也與她不相干。尤其近五年以來,無論國事如何繁忙,皇帝每個月總有有三次以上的時間過來探望黎貴嬪,每次都留下過了夜才走,這在禁宮眾多的女子妃嬪當中,已經全然是獨一份兒的隆寵。

    偌大一座禁宮之中,黎貴嬪所居的清寧宮漸漸的成了一片禁地,其他嬪妃也曾經想要安插自己的宮女內侍們,怎奈盡數全沒,原來這黎貴嬪自己倒未必很管事,但皇帝卻親自給她身旁安插了自己信得過的人,包括自己的乳娘,凡是身世稍有疑問之人全到不了清寧宮中當差,更不用說走到黎貴嬪眼前去。

    也幸好,皇帝本人十分懂得什麼叫底線,黎貴嬪自生下鳳輕雲後,便定期服用避子湯,再也沒有養育過帝子龍孫。雖然此事在有心人——比如萬貴妃看來,是皇帝對黎貴嬪的格外隆寵,不忍讓她再受生養的苦楚,但凡事最妙就妙在各人有各人的看法,落在另外一批有心人眼中——譬如皇后、太后等擁戴太子的一脈人眾瞧起來,那就是皇帝深知平衡宮廷與世家在尊嚴,也明白什麼叫嫡庶有別——本來嘛,黎貴嬪娘家勢弱,從來都因此矮了這些世家貴女們三分。

    而且她的兒子也果然體現了什麼叫做庶出的子弟——即使是天家貴胄的血脈,如果生母血脈太過普通,兒子的表現終究不那麼理想。

    黎貴嬪所出的皇六子鳳輕雲自小就是個闖禍坯子,也不見得他和哪位兄弟玩兒得好,倒是和自己的婢女宮娥們常常混在一處,還常給宮女們出蔫壞的主意,或者替被欺負了的貼身宮女們找回場子。他的父親皇帝大人對他也有一種放任自流之感,所謂的「養不教父之過」這樣的教誨在這個大周世界也有,卻套不到尊敬的萬歲爺身上來,只因為他要操心的是整個大周天下,而且——他的兒子女兒們也實在是太、多、了!

    此刻,瞧著黎貴嬪不見多少歲月痕跡,仍然如二十出頭芳華女子的絕美面容,皇帝心頭恍惚掠過了一張和眼前這位佳人約有五成相似的面容,自己的皇六子。

    「也不知這會兒那小子在哪裡,做些什麼?唉,好好一個小子偏生成那個模樣,也過於妖孽了些,再加個性也著實頗愛胡鬧……」

    他心裡的念頭一閃而過,便拋了開去,擺了擺手,示意身後四名俏麗宮女將賞賜的物品交給清寧宮的宮女內侍們,卻發現那四名俏麗宮女竟還在呆呆地瞧著黎貴嬪,不由皺了皺眉頭,輕咳了一聲,掩去他的不悅:

    「只顧在那邊睜著眼睛做什麼,都忘了正事了?」

    為首的宮娥猛醒過來,不由唬了一跳,趕緊乖乖地低眉順眼,將物品交給了清寧宮裡頭的宮女,行禮後退去。

    她們剛一退出清寧宮門外,就聽大門「光當」一聲重重關閉,門縫間卻又響起了一片歡笑聲,其中最強勁有力的男人笑聲分明來自於萬歲爺本人,萬萬想不到,萬歲爺在這裡竟然如此快活……

    懷著複雜的心情,她們抬頭瞧著緊閉的院門,發了好一會兒怔,才慢慢地轉頭離去。

    清寧宮的院牆之內,屋簷角下的風鈴仍然在吹送著細弱清脆的鈴音,如同洗卻鉛華、最平淡而純真的一首民間歌謠。

    ……………………

    日近正午,陽光漸漸給這座佔地博大因而顯得寬闊蒼涼的禁宮增加了些許溫度。禁宮中的許多植物在這樣的光線照耀下好像離綻放也已經不遠了,桃花林中,絹質的桃花在陽光與微風中輕輕抖顫著,讓人難以分辨這一片「滿園春色」的真假。

    紫儀宮的紫儀台上,皇后仍然披著那一身盛裝華服站立在最高處的平台之上,頂著那頂少說也有七八斤重的、珠子簌簌輕顫著的鳳冠,妝容與髮髻仍是一絲不苟,表情淡漠而平靜,身旁僅僅剩下了那名叫作修儀的女官。

    皇后的臉色微微有些蒼白和疲憊,她沉默地瞧著高台下那片不辨真假的桃花林,忽然自嘲地輕笑了一聲:

    「……就算是假的,也比沒有好,是這樣嗎?」

    修儀怔了怔,思索了片刻,苦笑著搖頭道:

    「娘娘,您過慮了……您乃大周國母,一國之尊,至於那個……那個女人,她怎麼可能和您相提並論呢?和她計較……」

    「和她計較,是自降身份,是吧?你,你等,以及你們身後的眾位世家名門,其實都是這麼想的吧?」

    皇后平靜地接過了她的話,緩緩抬起了袖子,伸出一隻略顯圓潤的手掌,輕觸著自己多少顯露出歲月痕跡的臉龐,唇角向上彎曲了一個小到看不清的弧度:

    「……曾經,哀家還和你等一般年少的時候,也曾經有過這樣的想法呢……但你等可知,這一身金線繡制的錦繡禮服有多沉,有多重嗎?哀家頭上這頂珠冠,又有多沉,多重嗎?冬天若是要主持所謂的祭祀大禮,這珠冠又有多麼冰涼刺骨嗎?不,你等自然不知曉,你等只看到了這身禮服的華貴明艷,看到了禮服的光輝奪目……」

    她的聲音極輕極輕,像是在訴說,又像是在喃喃自語,顯然並不指望有人能夠給與回答。

    女官修儀看著目光中透出茫然的皇后,抿了抿嘴唇,耐心而平靜地道:

    「皇后娘娘,您乃是禮儀天下的萬金之體……」

    「嗯,哀家也猜到了,必然是這句。」

    皇后的嘴唇再次向上揚了下,隨即深吸了一口氣,就像是全身再次穿上了一層新的盔甲,面色重新變得端莊和威嚴,轉眼便從一個微現軟弱和迷茫的貴婦人重新進入了所謂「母儀天下」這個角色當中。

    她,大約盡其一生都不會承認,自己站在這高台之上,天天、月月、年年歲歲眺望的那個方向,就是那座**於禁宮全體系之外的清寧宮。雖然她很清楚,那座清寧宮遠比自己居住的地方要狹窄,更不可能聳立起這樣一座高大壯麗的、象徵著至高無上身份的禁宮觀景台。當然,最重要的是,無論是自己還是自己所代表的勢力,都決定了那座高台絕對不可能出現!

    看見皇后恢復了平靜,女官修儀也鬆了口氣,她呼喚其他人重新回到皇后身旁,替她整理這套華貴已極、沉重已極的禮服,準備攙扶她離開紫儀台。

    扶著宮女們伸過來的手,皇后默然望著清寧宮的方向,忽然吩咐道:

    「宣太子進宮,哀家想見他一面。」

    女官修儀聽得這一句,目光忽然閃過了一絲羞澀和欣喜,她迅速地掩去這一絲情緒波動,盡量平靜地回答道:

    「是,奴婢這就去辦。」

    ……………………

    吼!吼聲震天!噹啷啷!鐵器撞擊的清脆聲音裡,一頭斑斕猛虎驟然撲向一道修長挺拔的身影,形勢萬分危急!

    就見那道身影倏忽一轉,手臂一翻,一桿鐵槍驟然出現在他腕間,就聽一聲青年男子的朗笑之聲響起,啪!鐵槍槍尖爆發出大朵槍花,「啪」地痛擊在猛虎的胸腹之間!

    嗷嗚!啪啦!

    就聽那巨大的老虎痛得發出一聲嘶吼,毛茸茸又帶著腥臭的身子往一旁一閃,卻又被什麼東西一下拽了回來,再次發出了「當當」的陣陣鐵器撞擊之聲。

    仔細看去,這卻是一座巨大的鐵質牢籠,一根兒臂粗細的鐵鏈拴在這猛虎的脖子上,每當它想要做出更強大攻擊動作的時候就會被這鐵鏈所牽制,致使動作走形或落空。

    鐵籠那一頭,那名使鐵槍的男子此時也露出了正臉,卻是一個方形面龐,表情嚴肅中帶著狂放的英俊青年,年約二十五歲左右,正是體力、精力和心力都位於巔峰之時。

    嚴格來說,他談不上極致俊美,然而深黑飛揚的濃密俊眉和他深邃的五官輪廓卻使得這人有著一種有別於鳳輕雲的英姿勃發之氣。而且,他的眼神之中有一份堅決的信心,無論任何人看見他,都會相信他想要做的事一定能獲得最終的成功。

    男子裸著上半身,露出肌肉虯結的精幹軀體,黑髮隨意地在腦後束成一把,臉上、身上流淌著道道汗水的痕跡。

    就在他打得興起,準備再次向籠中猛虎發起攻擊的時候,就聽籠外忽然響起了一個聲音:

    「屬下拜見主上,主上可安好?」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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