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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三章 文 / 莊生公子

    這天晚上,明明型男在懷,衛夕還是睡的很不踏實。夢裡一片迷霧靄靄,看不清山,也看不清水,唯有一個男人的聲音徘徊在耳畔,縹緲如紗,聽不清楚。

    醒來的時候牧容已經不知去向,摸摸旁邊的被褥,還是溫熱的。

    「嘁,走了也不說聲。」衛夕不滿的嘟囔一句,掀開錦被下了床。

    外頭剛泛起魚肚白,她推開窗戶深吸了一口氣。清冷的空氣直入肺部,甚是新鮮,帶著些濃重的潮氣。方纔的一點小矯情登時煙消雲散,這可是逍王府,萬一被人發現她和錦衣衛指揮使共睡一個被窩筒子,與誰都不好。

    昨夜的纏綿歷歷在目,她仰眸望天,羞赧的抿了抿唇,但願今日她和牧容都能有一個好心情。

    然而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沒多久,她就知道為何這小王爺被賜為「逍王」了——

    這貨簡直就是一個不幹正事的逍遙神嘛!

    巳時,逍王又換上了一身常服晃晃悠悠的逛大街去了。這次倒是輕裝簡出,只帶了衛夕一個人隨行。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逍王閒庭信步似的走在前頭,手裡提留著一個鳥籠。大喇喇的陽光照在他欣長的身影上,映的那竹青色的緞面格外盈亮。

    然而衛夕卻不敢怠慢,機警的跟在他身後,眼神像x光似的掃過周圍,生怕冒出形跡可疑的刺客來。

    就這樣,二人漫無目的的逛了一個時辰,美其名曰:勘查民風。說白了,這逍王像是誠心在溜她。衛夕在心裡嘟囔了他千百遍,累到腳丫子發麻時,逍王這尊大神總算肯去茶樓裡歇腳了。

    叫了壺上好的碧螺春,逍王將鳥籠子放在桌上,吹著口哨逗弄著裡頭的畫眉鳥。衛夕身板筆直的杵在雅間的窗口,眼神時不時的朝外瞥。

    「其實你長得不難看。」逍王嘴裡遽然冒出一句沒頭沒尾的話。

    衛夕納罕地回頭看他,「王爺說什麼?」

    逍王對她的疑問充耳未聞,捏了點瓜子仁兒放在鳥籠中的陶瓷小盅裡,自說自話道「但你身為錦衣衛,那就醜死了。」

    衛夕:「……」

    「知道我為什麼討厭錦衣衛嗎?」

    在她木訥的搖頭後,逍王哧哧笑道:「真笨,當然是因為你們壞啊!」

    衛夕:「……」

    「不擇手段,唯命是從,毫無原則,冷血無情,行屍走肉,不配為人。」這一串詞語從他嘴裡說出來特別自然,像是在故事。逍王瞥了眼神色愈發難堪的衛夕,唇角依舊銜著恬適的笑,調侃道:「這些詞兒用來形容你們再適合不過了,你說是不是?」

    不擇手段,冷血無情,前面倒是有那麼點意思。可這行屍走肉,不配為人,是不是有點侮辱人了?衛夕早就看出來逍王有意整她,可她沒想到這位小王爺對錦衣衛的印象這麼不好。

    她蹙了下眉頭,心裡除了火氣還有些哭笑不得,朝逍王一拱手,輕描淡寫地說道:「王爺,不知是何緣故讓您對錦衣衛存在這麼大的曲解。」

    其實她內心在咆哮:告訴老娘,錦衣衛到底跟你什麼怨什麼仇!!

    呵,還曲解?這可都是事實!逍王輕蔑的瞇了瞇眼,脫口道:「當年我和六哥出使南魏,路上遇到了蒙面人的劫殺,十有**就是錦衣衛,目的是想要我們的——」他怔了怔,察覺到了自己的失言,趕忙調轉了話頭:「總之,錦衣衛那時候燒殺搶掠無惡不作,還濫收黑錢,把朝廷內外搞的烏煙瘴氣,委實是個大禍害!」

    凝著他那張惡狠狠磨牙的表情,衛夕沉默了很長時間,沒想到這兩位王爺曾經遭到了錦衣衛的追殺?

    一看這裡頭就涉及到皇家的恩怨,她不便多問,但她思忖許久,還是忍不住為錦衣衛辯解:「那時候錦衣衛應該剛剛查辦了杜衡指揮使吧,現在換堂上官了,錦衣衛的風氣比那時好多了。」

    言辭間,她面帶驕傲的神色。雖然她不能打包票,但錦衣衛現在有很多忠肝義膽之人,最起碼她遇到的各個兒都是條好漢。比如君澄,比如流秦兄弟倆。

    誰知逍王卻不以為然,「嘁,牧容……」他仰眸看向圓圓的天空,頓了頓,沉吟道:「他也好不到哪裡去。」

    他在南魏的時候也沒少打聽故土的事,牧容上任初期信封鐵血手腕,為了在錦衣衛站穩腳跟,重塑信仰,可以說是寧殺一千絕不放一個。這樣狠心的人,和杜衡有什麼區別?

    思及此,逍王斜斜地牽起唇角,淡淡瞥她一眼,「別以為本王看不出來你跟牧容關係匪淺。」

    話音剛落,衛夕臉上的表情驀然一僵。

    逍王對她的反應甚是滿意,遂而加深了薄唇的弧度,吐出來的話卻是冷冰冰的:「本王奉勸你一句,切勿自作多情了,小心你們指揮使哪天膩了,在睡夢裡砍了你。女人對他這種人來說,從來不缺。」

    #

    從茶樓出來,逍王繼續圍著北半城遛彎,不知不覺就出了城門。

    外頭蒼穹碧藍,還有些春寒料峭,凌江河外延的垂柳已經佈滿了綠芽,隨風搖曳,霎時好看。

    衛夕卻沒空欣賞這天然的美景,黑著臉跟在逍王身後,眼神一直落在他後腦勺上,恨不得剜出兩個血窟窿來。

    方才逍王狠狠貶低了牧容,跟她說了許多民間的流言,十有**都是以訛傳訛的白癡事。若不是衛夕努力遏制著為愛人報仇雪恨的心態,否則這逍王的雞婆嘴早就被她扯爛了!

    明明不熟悉,卻還要道聽途說,跟真事兒似的評價別人,這真是人類的劣習!

    她用意念隔空大揍逍王,走了許久,前頭一陣吵嚷聲揪回了她的神智。

    剛出京城沒多遠,道路上的人還不少,也有不少出來踏青遊玩的年輕人。一個茶攤前,幾個男人圍著一個面相嬌好的女子。其中一個揪住女子的胳膊,厲聲喝道:「你這小娘們,可算逮到你了!竟然敢在家偷漢子,還不快跟老子回去!」

    女子很是驚恐,不斷掙扎著喊道:「放開我!你們胡說什麼?我不認識你們!」

    這麼一嚷嚷,茶攤附近很快圍滿了看熱鬧的人。

    男子不肯放手,凶神惡煞的叱道:「你他娘還裝!少在這丟人,還不快跟我滾回家去!」

    言罷,男子拉著女子的胳膊,將她往不遠處的馬車上推搡。

    女子登時急眼了,聲嘶力竭的向周圍人求救:「救救我!我不認識他們,他們是壞人!求你們救救我!安山——」

    最後一嗓子都喊破了喉嚨,可周圍的人只是面面相覷,沒一個出手相助的。清官難斷家務事,更別說普通老百姓了。對方幾人一副地痞流氓相,何況女人不守婦道本就不佔理,這一下更是沒人準備管了。

    這樣的女人,就該拉回家教訓教訓。

    男子一邊推搡她,一邊斥責:「還敢叫你姘頭的名字!想死了?!快閉嘴!」

    言辭間,男子還使勁的掐她胳膊,疼的女人嗷嚎大哭起來。

    衛夕杵在稍遠的位置,凝著那拉拉扯扯的幾人,不由得蹙起了眉頭,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那女子的穿著打扮倒是像個少婦,可她的衣料並不好,普通的棉麻對襟長襖。而那幾個人穿得都很華貴,特別是那個揪住女子的男人,一襲質地上好的長袍,頭挽玉冠,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家子。

    而且——

    那女子的面部表情像是活見鬼,使盡全力的想掙脫對方,臉上一把鼻涕一把淚,再出軌也不至於這樣吧?

    遽然間,她眼瞳一怔,忽然想到了一個現代的綁架招數。一些人佯作對方的男友,從大街上硬硬的將一些漂亮女人拉進麵包車帶走強姦。

    莫非這些人也耍的那些招數?

    ……也忒時髦了點吧?!

    不行,她得上去盤問一下。身為錦衣衛,她也有維護婦女權益的職責!

    這麼想著,衛夕摸了一下腰間低調的佩刀,眼眉一橫,皂靴一踏,正要張口呵止那幾人,誰知逍王卻搶先了一步——

    「放肆!還不快給本公子住手!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強搶民女,你們眼裡還有沒有王法了!」

    身為王爺,李逸瑄本就帶著渾然天成的王家氣派,這聲厲喝底氣十足,顯得超有派頭,登時就把在場的幾人懾住了。

    衛夕木訥的眨眨眼,凝著那背手而站的逍王,心頭默默為他點了三十二個贊,沒想到這紈褲子弟還會見義勇為!

    那幾名作惡的男人互相對視一眼,其中一個刀疤臉上前一步,壞笑道:「這位公子,話可不能亂說,你那隻眼睛看到我們誰強搶民女了?這可是我兄弟的內人!」

    「你們胡說!我不認識你們!」那女子見有人給她出頭,慌忙看向逍王,慘慼慼的掖淚道:「公子救我!我是附近吳家莊人,根本不認識這些人!」

    逍王看她一眼,遂又將眼光落在那個刀疤臉上,手頭上的折扇慵懶的錘了錘肩膀,「得得得,別裝了。你們的口音根本不是本地人,當本公子耳聾呢?」他上下打量了幾眼對方,嗤笑道:「就你們這德行,能娶到如此美貌的妻子就怪了。」

    這聲調侃讓在場的人哄然大笑,衛夕也哧哧地摀住了嘴,心道這逍王也不是純白癡,還是有點眼明心亮的。話說那幾個人長的真不咋地,配這婦人,倒是婦人虧了。

    揪住婦人的男子臉漲成了豬肝色,怒目相視道:「你這損小子!不想要……哎呦!」

    他的話沒說完,逍王撿起一個石頭子正正的砸在他的面門上,立馬磕出了血絲。

    男子摀住頭部嘶嘶地抽起了涼氣,借此機會,那婦人掙脫他的鉗制,大喊著道了聲謝,撿起地上散落的竹筐朝相反的方向跑了。

    眼見好事敗露,幾個男人心裡那叫一個煩悶,登時惱羞成怒。

    也不得維持自己貴公子的形象了,破頭的那個像是老大,此時抖抖了袍角,從腰間取出一把短刃來,唰地抽出了刀。身後的幾人也跟著亮出武器,刀鋒雪亮,刺人眼眸。

    一見這些人亮出了真傢伙,周圍登時鳥獸散盡。衛夕沒跑,自然被歸為了逍王一夥,幾個男人將他倆團團圍住,皆是眼露凶光。

    與之對峙了一會,衛夕拇指一彈刀柄,露出一節鋒利的刀刃,自信地笑了笑:「大公子,拔刀吧!反正這那裡不是京城,今兒就跟他們好好幹上一架!」

    言罷,她細細數了數。一,二,三……

    不過是六個人,功夫一般的話,她和逍王可以殺個片甲不留。

    就在她準備用刀背大開殺戒的時候,逍王卻動作僵硬的往後退了幾步,和她並肩,低聲道:「那個……我不會武功。」

    「哦,沒事,你……等等……」衛夕遽然意識到了什麼,木訥眨眨眼,隨後仰頭看他,「……大公子,不會武功你裝什麼大尾巴狼?」

    「這不是有你嘛!」逍王尷尬的扯扯唇角,拿扇子搓了搓頭。餘光突然瞥到了一個逼近的黑影,笑容登時僵在了他的臉上。他向後退了一步,躲在了衛夕的後頭,拿著扇子一指,話音都開始哆嗦起:「來來來來……他們來了!快上!」

    刀疤臉右手握著短刀,嘴裡大喝著跑過來,衛夕臉都沒回,僅僅是用眼梢一瞥,右手護住逍王往後一退,一個側踢直擊刀疤臉的心口。

    砰——

    一聲悶響過後,刀疤臉往後踉蹌幾步,捂著心口窩一屁股蹲在了地上。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幾個男人還有些目瞪口呆。

    衛夕唰一下抽出刀,橫在身前,眈眈相向道:「別以為你們人多我就打不過,識相的趕緊走,省的官府來了抓你們問罪!」

    本來她想報出逍王的名號,可這逍王太慫包,還是甭給皇家丟那個人了!

    可她這麼一咋呼立馬暴露了她的身份,為首的男人仔細端詳她一眼,色迷迷的摸了摸下巴,「呵,沒想到你還是個小娘們呢。」他看了眼周圍的弟兄,「行啊,你們放走一個,現在就讓你補償我們哥幾個好了。」

    「大哥說的對!」

    「這還是個小的,興許是個雛呢!大爺我就是喜歡辣的!」刀疤臉爬起來,也跟著打諢。

    逍王再也忍不住,擄起袖闌欲要上前,「口出狂言,你們這些混……」

    話沒說完,他卻被衛夕橫臂攔住。

    「呸!」衛夕擋在他身前狠啐一口,眼風銳利如刀,咬牙道:「你們最好使出大招來,要不然……老娘非剁死你們不可!」

    #

    一盞茶的功夫後。

    衛夕和逍王玩命似的狂奔著,也分不清東西南北了。

    這幾個男人不知從哪流竄過來的,武功那是相當高。衛夕以一敵六本就困難,再加上一個不會武功的拖油瓶,沒多久就陷入了下風。

    在逍王被砍一刀後,衛夕揪起倒地的他,神思敏捷的出了一個上策——

    跑!

    身後的幾個男人窮追不捨,還樂此不疲的在後面咋呼,上演了一場古代版的生死逃殺。

    還好衛夕和逍王的體力都不錯,反覆繞了幾個圈,專挑犄角旮旯的斜坡跑,不知過了多久,總算把那幾個亡命徒甩掉了。

    扶著樹氣喘吁吁的休息了會,衛夕這才意識到他們偏離了主幹道,身在一個偏僻的樹林裡,周圍還有墓碑。不過算算時辰,應該離京城不會太遠。

    這麼想著,她長舒了口氣,眼神瞥到了倚樹而站的逍王。後者咬著唇,手捂著右臂,指縫裡滲出了黑紅的血。

    第一個想法就是她完蛋了,竟然讓王爺受傷了……

    失職!腦袋不保!

    衛夕如臨地獄,感覺全世界都失去了眼色。她懊喪的歎了口氣,顧不得多想,趕忙跑到逍王身邊為他查看傷口,急急道:「怎麼樣?疼嗎?」

    逍王剜她一眼,立馬回嘴:「你這丫頭,出這麼血能不疼嗎?!」

    衛夕:「……」

    逍王語氣不太耐煩,她也懶得理他,用刀劃開了袍子,扯下一大條綁在他的傷口上。還好他的刀口不深,只是皮外傷,止住血不發炎也就沒有大礙了。

    若要真是斷條胳膊斷條腿的,那她可以當場自刎謝罪了。

    衛夕吭吭哧哧的為他包紮著傷口,疼的逍王齜牙咧嘴,嗔怪道:「誒,這也太緊了。」

    「不緊怎麼止血?忍著點吧王爺。」衛夕在心裡白他一眼,為他繫好一個蝴蝶結,繼而後腿幾步,半跪在地道:「屬下失職,讓那些歹人傷了王爺的千金之軀,請王爺降罪!」

    她連頭都沒抬,樣子恭敬而謙順。在逍王看不見的地方,她緊蹙著眉頭暗自祈禱:拜託了!原諒我吧!不要怪罪我!

    逍王沒說話,而是垂頭盯著她。她本就是皮膚白淨,下巴處的淤青格外惹眼,委實和她的乖巧不太相稱。

    她的功夫不弱,若不是因為他,恐怕也能收拾了那幾個賊人。

    回想到衛夕方才竭力護住他的樣子,逍王不自然的轉移了視線,抬手抖了抖袍角,「罷了,不過是皮肉傷而已,不足掛齒。」他凝向遠處的天,嘴角一垂,聲音變得如若蚊蠅,「誰叫本王無能呢。」

    衛夕的注意力全放在前一句上,登時卸去了壓在身上的千金枷鎖,心裡樂開了花,叩首道:「謝王爺!謝王爺開恩!」

    「起來吧,跪來跪去看的心煩。」逍王淡淡瞥他一眼,復又環顧了一下四周,「這裡太偏僻了,咱們趕緊回去吧。」

    「噯!」衛夕小雞叨米似的點頭,總得幹點什麼將功折罪,想想道:「王爺,我去前面探路,你先在這裡歇息會!」

    沒等逍王反應,她踅身就往京城方向跑。

    逍王素來怕死人,這裡有不少墓碑,他斷然不想一個人呆在這,「等等,你……」

    剩下的話遽然卡在喉嚨裡,他瞪圓了眼,目送著衛夕消失在地平面上,與之而來的是一陣慘痛的哀嚎:

    「嗷嗚——!」

    誰他媽挖這麼大一個坑!

    還堆滿了臭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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