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7章 同心結(三) 文 / 越羅
段崎非假裝沒瞧見她的舉動,轉頭問夏沿香:「他那天剛進小屋,就給了你這個?」
夏沿香噗嗤一笑,道:「怎麼會呢?那也太突然啦。說起來,昨天我等在小屋裡時,還真是忐忑不安,怕他終究不願被引來。」
穆青露洋洋得意地說:「本女俠出手,就算綁也綁了他來。」
夏沿香邊憶邊道:「後來聽你倆在外面說『來了』,我就趕緊正襟危坐。他推門進來,看到我,先怔了怔,神色又很快恢復如常。」
段崎非問:「然後呢?你怎麼同他說的?」
穆青露從他背後探過腦袋,瞧了瞧他的臉,笑道:「為啥這麼好奇?到底想攻誰的心哇?」
段崎非憋紅了臉,道:「再取笑,下次不幫你了。」
夏沿香笑道:「好啦好啦……其實……也沒甚麼技法啊,我直說的。」
段崎非和穆青露停了鬥嘴,一起問:「怎麼個直說法?」
夏沿香道:「就是直接把心意告訴他啊……」
段崎非想了想,道:「比如『初聽瑟音,便心潮澎湃,日睹真容,芳心更暗許』這樣的話麼?」
穆青露在一旁哈哈哈的彎了腰。夏沿香仔仔細細揣好玉珮,美目流轉,笑道:「沒那麼縐縐,我性子直,不懂迂迴,一開口就表露心意啦。我向他說……說很惦記他,不知他心下如何,無論他在不在意,不妨都請明示。」
穆青露目露崇拜之色,道:「真的好直接,我要學著點。」
夏沿香道:「學甚麼?你的翼哥哥自然會包攬一切。」
穆青露紅了臉,笑道:「不知為何,我在別人面前挺大方,見了他卻總害羞。還是你好,喜歡了就敢主動爭取。」
夏沿香點點頭:「嗯,不主動,便肯定沒機會;主動了,才有一線機會啊。」
段崎非愈發好奇,在旁邊問:「那他聽了之後,如何回應呢?」
夏沿香盈盈地說:「他沒料到我如此大膽,一時愣住啦。不過只愣了一會,突然就笑了——他的笑……他的笑……」她停了語聲,眼角眉梢都泛起絲絲甜意來。
穆青露笑嘻嘻地說:「我懂。肯定好看極啦,對不對?」
夏沿香嫣然道:「他生得本來就俊,又加上那麼一笑,唉。」她垂下頭,輕輕吟道:「楊柳千尋色,桃花一苑芳。風吹入簾裡,唯有惹衣香。」
穆青露啊了一聲:「你也覺得他臉上的花瓣兒很美麼?」
夏沿香抬眼道:「嗯。那日在璧月樓中,不知是否因為這原因,他始終不願正面示人。可我覺得那絲毫無損他的容貌,反而襯得更動人呢。」
段崎非微笑道:「再加上『**眼裡出西施』這句話的威力,就更不得了啦。」
夏沿香笑而不答。穆青露道:「咦,小非越來越開竅了——沿香,他笑了,之後呢?怎麼樣嘛?」
夏沿香道:「他一笑,我再大膽,頓時也心慌意亂。等了一會,見他始終不作答,我心裡漸漸羞憤起來,咬咬牙站起身,對他說『既然如此,我明白了,從此以後絕不再打擾你』。然後強作平靜,從他身邊經過,便要離去。」
穆青露笑道:「啊喲,雖然已知道結果,但我聽著還是好緊張。快快,繼續說。」
夏沿香續道:「他見我要走,斂了笑意,雙眼一眨不眨凝視著我,我只作沒瞧見,越過他,去開啟屋門——手指搭上門閂的一瞬間,心裡難過極了,很希望他能叫住我。可他一聲不吭,我背對著他,瞧不到他的表情,更不知道他在想甚麼。」
段崎非急道:「他留你了嗎?」
夏沿香道:「我含著眼淚,便要推門。就在這一剎那,他突然伸手過來,輕輕按住我的雙腕,在我耳邊低聲說了一句話。」
段穆二人屏住呼吸,一起問:「甚麼話?」
夏沿香憶及往事,表情更柔和,輕聲道:
「他說『沿香姑娘,我的心同你是一樣的。』」
段崎非心中一寬,穆青露已高興得手舞足蹈,連聲說:「太好啦,太好啦。」
夏沿香輕輕一笑,益發顯得天真麗,她握住穆青露的手,道:「青露,你不知道,我當時的心呀,彷彿陡然卸下一塊千斤巨石一般。幸好幸好,總算沒有太丟人。」
段崎非笑道:「然後他就送你玉珮啦?那你呢,你回送了他甚麼?」
夏沿香嬌羞地說:「他……他從我鬢邊拔去了一支靈雀髮簪,說會好好珍藏。」
穆青露笑道:「好旖旎!既然你倆都有意,還猶豫甚麼呢?走走,告訴洛大哥去。」
她拉住夏沿香就要走。夏沿香聞言,臉色驟變,趕緊道:「等等,還不能去。」
穆青露秀眉微揚,問:「為甚麼?」
夏沿香扯住她手,將她硬生生拖回屋中央,低聲道:「青露,他說他在堂中地位低微,行動很不方便,所以至多只能隔幾天才悄悄見我一次。我想,如果現在就去稟告洛堂主,他……他的日子想必會更難過吧。」
穆青露猛然省悟,點頭道:「洛大哥非常喜歡你,倘若知道了,又悔又氣,肯定討厭他。」
段崎非沉吟著,說:「除非你倆就此遠走高飛,再不和摧風堂有任何
干係。」
夏沿香目中泛起憂愁之色:「我當時也那樣提議了,可他卻說他不能離開摧風堂。」
穆青露好奇地問:「為甚麼?他不是過得不如意嗎?——他叫甚麼名字?我去打聽打聽,看他除了樂師外,可還有別的職責。」
夏沿香聞言,俏臉上竟浮現迷茫之色,她喃喃地道:「說來也奇怪,他依舊不肯講出姓名,只說時辰到了,我自然會知曉。」
段崎非奇道:「姓名而已,何至於此?」
夏沿香低聲說:「我不知道。他反覆叮囑,叫我千萬莫在外人面前提起與他相識之事。他還說……還說近期有一個極好的機會,他會努力把握住,若足夠幸運,就能趁機帶我出摧風堂。從此快活自在,永遠不會遭受譏刺嘲諷。」
穆青露道:「有這志向,倒也不錯。那我祝願他有堂堂正正宣佈名號的那一天。對了,這些日子如果有甚麼需要,儘管開口,我和小非都樂意幫你。」
夏沿香微笑道:「青露,崎非,謝謝你們。既然他要我再耐心等待一段時間,這件事兒,就麻煩你們暫時替我瞞一瞞罷。時機一到,我會親自去向洛堂主說明,絕不躲躲閃閃。」
段崎非道:「好。你倆萬事小心,別被人瞧見了。」
夏沿香點頭道:「嗯。」
三人又聊了一會,段崎非道:「天色已暗,還是回去罷,不知道二師伯他們喝得怎麼樣了。」於是和穆青露辭別了夏沿香,一同出了傾鴻園。
一路趕回,突見前方亮起好多團燈籠,人影攢動,還有喧鬧聲。正納悶間,聽得後頭有人喊「請讓開」,段崎非拉著穆青露往旁邊亭中一避,回頭瞧見四個紅衣裝束的大漢,抬著一副擔架急匆匆過去了,後面還緊緊跟著十幾名相同裝束的漢子,盡皆神情焦灼。
段崎非一瞥之下,只覺他們的裝束不像摧風堂中人,正疑惑間,又見陶向之率著二三十名摧風堂子弟跟了過來,陶向之邊走邊吩咐部下:「趕緊跟上,好生看護黎少俠。」自己卻放慢了腳步,落在後頭,似若有所思。
穆青露待眾人去得遠了,反手拉住段崎非,從亭中跳出,正落在陶向之面前,她悄聲問:
「陶叔叔,那些人是幹甚麼的?」
陶向之正自沉思,猝不及防,微微一驚,待看清她,方才展顏道:「露兒,是你。」
穆青露點點頭,又問:「誰受傷了?」
陶向之低聲道:「那些是靈川幫的人,受傷之人來頭不小,是他們黎幫主的獨子。」
段崎非在旁問:「靈川幫?」
陶向之點點頭,腳下又特特放慢了一些,悄聲說:「靈川幫是洛陽城中第二大江湖幫派,多年來地位僅次於摧風堂,因此與我們的關係頗為微妙。」
穆青露啊了一聲,道:「陶叔叔,他們和摧風堂結過樑子?」
陶向之搖頭道:「靈川幫與官府走得近,而我們則更偏重結交武林同道,兩派井水不犯河水,素無來往,但也沒仇怨。」
段崎非道:「既然如此,他們少幫主受了傷,為何特地送來摧風堂?」
陶向之道:「他們不是來找洛堂主的。」他向穆青露瞧了一眼,續道:「他們找的是傅大俠。」
段崎非和穆青露聞言,齊齊吃了一驚,穆青露失聲道:「難道是被二師伯……」段崎非趕緊替傅高唐辯護:「二師伯可不會隨便打傷人。」
陶向之笑道:「不是的,莫緊張。我方才迎接擔架時瞧了一眼,那位黎公子彷彿受了不輕的內傷,黎幫主急得團團轉,聽說傅大俠正在摧風堂中,便慕名前來求他出手救治。」
穆青露釋然道:「嚇我一跳呢,原來如此。二師伯內功精湛,又在洛陽城中開設了好幾期講堂,盛名遠播,也難怪靈川幫會來求他。」
段崎非道:「靈川幫的人好機敏,二師伯今日剛動身到摧風堂,他們便已知曉了。」
陶向之眉宇間微有憂色,道:「我也正自納悶,不知道是誰嘴快,四處傳播消息。再則,那位少爺受的傷頗重,只怕要令傅大俠為難了。」
穆青露笑道:「二師伯為人熱心,想來不會拒絕。」
段崎非心中系念傅高唐,疾道:「陶先生,不如我們跟去瞧瞧。」
陶向之點頭道:「好,咱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