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6章 金弦開(三) 文 / 越羅
皇甫倫趕緊道:「喂喂……本官啥都還沒說,你可別含血噴人。」
穆青露偏過頭去,不理睬他。段崎非心中氣忿,冷冷地在旁道:「我倒覺得她說得沒錯。」
司徒翼步出人群,朗聲說:「涵空,我們先行迴避,你和伯母切記萬事小心。」
天台派眾人不多打話,起身便欲出廳。洛涵空沉聲喚道:「阿翼,且慢。」
司徒翼等人聞言,略略駐足,回身看向洛涵空。
洛涵空睨了一眼皇甫倫,道:「我和皇甫知府沒那麼多話好講。阿翼,你們無須遠避,在內廳稍等片刻就好。待送了客,我們繼續暢談!」
司徒翼略一遲疑,便點頭:「行。」
洛涵空吩咐身邊下屬:「領各位朋友入內廳。」又向皇甫倫道:「快說,甚麼事?」
皇甫倫含笑道:「洛堂主稍安勿躁,等天台派朋友全進去了再說也不遲。對了,這事兒關係到洛堂主個人私隱,洛堂主確定要讓幾位當家都留在此地麼?」
天台派眾人正魚貫入內廳,穆青露和段崎非走在後面,二人耳尖,隱約聽得「個人私隱」四字,穆青露悄悄對段崎非說:「小非,那狗官說的話好生奇怪。」
段崎非低聲道:「確實。」
二人嘴裡說著,腳下悄悄放慢腳步,依稀又聽到洛涵空答話:「我沒甚麼見不得人的**,他們自然可以留下。」
皇甫倫又說道:「既然如此,悉聽尊便。對了,聽說還有一位夏沿香姑娘暫住於此,還請洛堂主遣人將她喚來同聽。」
穆青露和段崎非聞言更為詫異,穆青露道:「咦?關沿香甚麼事?」
段崎非俊目藏憂,道:「今日種種複雜難測,我實在猜不出他們目的何在。」
他二人磨磨蹭蹭,只想多逗留一會,無奈就算腳下走得再慢,也只得逐漸遠去。隱約間,只聽洛涵空高聲道:「找沿香作甚麼?今日之事,與她一概無關!」
又依約聽到皇甫倫低聲賠笑說了幾句,可漸行漸遠,除了「京師」、「難違」等寥寥幾個詞外,卻實在難以再聽清楚了。
二人百般不情願地隨眾進了內廳,穆青露擔憂外頭之事,更兼思及被強行帶走的二師伯,心中憂鬱,低了頭不言不語。段崎非剛想安慰她,突然看見先前一直未現身的師父,竟也已坐在內廳中,立刻趕上兩步,叫道:
「師父……」
穆靜微一掃方才平靜語氣,滿臉憂色,朝他輕輕點了點頭,又轉向戚橫玉道:「玉兒,我本來就懷疑這事有人暗中主使,方才皇甫非凡失言,更證明幕後之人確然便是朱雲離。」
戚橫玉垂首坐在他旁邊,半晌才說:「雖則如此,但僅憑皇甫非凡的半句話,實在難以作為證據。唉,靜微,這次可真算啞巴吃黃蓮。」
金桂子憤憤不已,在旁道:「那朱雲離因繼承之事懷恨在心,可是師父當年待他並不差,他何必連師父都一起算計進去!」
司徒翼低聲答:「在他眼裡,只怕全天台派的人都苛待了他。」
穆靜微接下他話頭,道:「阿桂,別擔心,如今此事路人盡知,皇甫倫再不能輕易戕害阿唐性命。」
金桂子聞言,面上泛起感激之色,道:「三師叔,您為了師父安危,甘冒朱雲離惱羞成怒的風險,而將自家私事昭示江湖……這份恩情,我定會代師父報答!」說著,一揖到地。
穆靜微表情哀傷,低聲道:「霖兒落在他手上一十七年……以他的性子,若要虐待霖兒,也早就出手了,又何須等到惱羞成怒。唉,此行兇多吉少,阿唐若不能去,對他來說反而更好。」
阿梨等人在旁道:「就怕他們再弄個暗殺之類的,到時候官府最多推說看守不力,但師父可就遭殃啦。」
穆靜微道:「以阿唐的武功,縱然是諱天,也未必有本事暗殺得了他。你們放心,我也會暗中監看皇甫倫住處,以防不測。」
金桂子點頭道:「三師叔,請讓我隨您一起。」
穆靜微道:「好。」
戚橫玉突然說:「靜微,朱雲離設計此案,當然是能害阿唐性命最好,如若不能,只怕他也無所謂,因為他的主要目的在於拖住阿唐。」
段崎非眼中一亮,問:「四師叔,他要削弱我們天台派人手?」
戚橫玉道:「對。朱雲離一而再、再而三設套,他的最終目的,恐怕只想讓靜微一個人前往千佛山。」
穆靜微神色一動,道:「有理。玉兒,此行危險,要不……」
戚橫玉猛然截口,道:「處理門派逆類,人人有責。靜微,你絕不能獨自前去。」
穆青露叫道:「對啊!爹爹,我非去不可!我要接弟弟回家!」
司徒翼道:「三師叔,就算我們不陪您去,那朱雲離也未必肯放過我們。唯今之計,大夥兒須待在一塊,才更安全。」
穆靜微低聲道:「唉,你們……」他眼含感激之色,在眾人臉上一一掃過。掃到段崎非時,突地頓了一頓,才又恢復如常。
段崎非一直在竭力思索,並未察覺師父表情有異。他想了一會,才說:「師父,四師叔,既然幕後主使是朱雲離,那末殺黎少幫主的,莫非也是諱天中的成員?但諱天對瞿如也下得去手麼?」
穆靜微頷首:「目
前還不知道有甚麼其他可疑人物,姑且只能算在諱天頭上。」
段崎非道:「師父,摧風堂防守嚴密,又有不少武學高手住在裡頭,即使諱天中人,能輕易溜進來大殺開戒的,恐怕也只是少數?」
穆靜微雙目如電,盯住他,問:「依你說法,你還是懷疑堂中有內應了?你懷疑誰?」
段崎非微微一驚,趕緊搖頭:「洛堂主是很實誠的人,我絕不懷疑他。師父,不如翻查一下諱天教過去的資料,看看其中武功最高的,究竟是哪些人?他們可還在世?然後一一排查。」
穆靜微臉色略緩,道:「這也不失為一條線索。」
戚橫玉插嘴:「諱天中武功最高的人多為核心成員,只是鳳皇已死,這些人也如散沙無蹤,查尋起來得費不少時間。另則,我和阿唐相識多年,尚且不知刻碣刀三寸四分處的刀背厚度恰為一寸六分,諱天又是從何得知的?」
穆靜微面色蒼白,雖聽著戚橫玉說話,眼光卻依舊停在段崎非身上,口中低聲道:「玉兒,你懷疑天台派中有人叛變麼?不,我不願意相信。」
穆青露叫道:「對了,會不會是朱雲離本人幹的?他出身天台派,有機會接觸刻碣刀。」
穆靜微緩緩搖頭,道:「他自從繼承事件後,便深居簡出,與阿唐再無交集,更無機會接近刻碣刀。另外,如果說他一早就有意設計這樁案子,因而特地提前二十多年丈量刻碣刀,好像也不太合情理。」
穆青露道:「他可以先翻牆進摧風堂,量完刻碣刀,再去作案啊!他有《流光集》在手,武功肯定不差,下手自然無聲無息。由他來出手,諱天也可免去自相殘殺的惡名啦。」
穆靜微搖頭不語,戚橫玉在旁道:「露兒,你肯動腦筋,那是好的。可是,這件案子兇手另有其人,一定不會是朱雲離本尊。」
穆青露不服氣地問:「為甚麼幫他說話?」
戚橫玉輕輕喟歎:「朱雲離和杜息蘭這段時日來,始終都在京師中,未曾離開過。他倆都不可能親自到洛陽殺人。」
穆青露咦了一聲,段崎非和司徒翼一起追問:「真的?消息確鑿嗎?」
戚橫玉淡淡地答:「千真萬確。」
段崎非雖還想再問,但瞧見穆靜微和戚橫玉肯定的神色,便也只好住了嘴。穆青露心有不忿,脆聲道:「大不了七月十五夜裡直接逮住朱雲離,逼他親**代!」
金桂子和阿梨等人眼睛一亮,道:「對!就算師父去不了,我們也可以代替師父出手!」
穆靜微歎息道:「阿唐如今無端被牽連,眼看千佛山之行要落空。唉,他一直念叨,說想親眼瞧瞧霖兒的模樣……」
穆青露俏臉上露出憂傷,垂下頭,小聲說:「黎越峰和皇甫倫把事情鬧這麼大,在外邊看熱鬧的人肯定很多。唉……二師伯向來最要面子,如今在滿城風雨中被當街帶出,他心裡一定很難受……」
穆靜微眼中驟現光芒,沉聲道:「阿唐無辜受累,皆因我而起。要是朱雲離敢讓皇甫倫為難他,我拼著捨棄性命,也要將他救出來!」
穆青露見爹爹如此,也豪情陡生,握拳道:「對!哼,總有一天,我要揪出兇手,替那些無辜死去的人報仇!」
戚橫玉正色道:「我們團結一心,當然很好。只是,前路不知還會有甚麼凶險等著,大家須得萬分小心。」
眾人一起點頭,內廳中氣氛一時沉重無比。
段崎非低下頭,反覆尋思,只覺一路行來,凶險重重。思及師父所說的天台派往事,只覺得那位朱雲離當真不近情理之至。轉念又想到二師伯對自己極好,卻被無端扣留,縱然他向來性子柔靜沉穩,卻也悲憤難平,怒氣滿滿填塞胸臆,連太陽穴都隱隱作疼。
就在沉寂之時,突聽前廳「光光光」接連幾記巨響,似有人正以大力劈碎家俱門窗,伴隨巨響,隔空傳來洛涵空的怒吼聲,雖離得遠,吼聲卻清晰可聞: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