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9章 人如舊(一) 文 / 越羅
他倆潛行至夏沿香所在北樓,朱於淵見燈光從後方小窗中透出,便示意游心止步,自己攀了上去。他踩在窗外一樓的屋瓦上,極輕地叩了叩木框,壓低嗓音喚道:「沿香。」
屋內有腳步迅速奔近,窗板抖了一抖,開啟了小半扇,朱於淵抬眼望去,恰與室中人雙目交接。但見她容貌麗,神情焦切,果然正是夏沿香。
他稍一點頭示意,雙手一撐,逾窗而入。夏沿香迅速闔起窗板,她還未換上樂舞生常穿的道服,身上的藕荷色裙衫在微微顫抖。她無暇寒暄,壓低聲音,單刀直入地問道:「他們怎樣了?!」
朱於淵長歎一聲,將當年自神樂觀返回後,直到千佛山之戰的全程,原原本本向她說了一遍。只略去了楊枝觀音的真正身份一節。夏沿香全神貫注地聽著,目中似有水光閃動。
她聽到白澤假扮穆青霖,一擊重創穆靜微時,險些失聲驚呼,幸虧牢牢掩住了自己的嘴。聽聞傅高唐留下《登善集》,誓要破除炮陣時,眼底已有怒火燃燒。再聽到洛涵空與當康在山道上狹路交手時,她臉上寫滿愧疚與關切之意。最後直至白澤追殺穆青露,穆青露在兩大高手夾擊中沉湖身亡時,她情緒終於崩潰,兩道清淚涔涔而下,凝咽失神,久久說不出話。
朱於淵說完這一切,只覺心臟似再一次遭到鐵騎踐踏。他慘然無言,只能默默立在窗下。夏沿香流了一會淚,忽地咬牙立起身,掏出羅帕。拭去臉上淚水,又轉向朱於淵。她聲音雖仍有些顫抖,語氣卻出乎意料地很堅強:
「我往後該如何稱呼你?」
朱於淵想了一想,道:「你我的交情,越少人知道越好。因此我過去的名字。再也休要提起,別的樂舞生如何稱呼,你也就如何稱呼。」
夏沿香點了點頭,道:「不錯。」她忽又問:「洛大哥後來怎樣了?」朱於淵沉聲答道:「洛堂主和當康棋逢對手,都受了些傷。後來摧風堂與紫騮山莊的人殺上了山,諱天的其他人也趕了過去。洛堂主與當康負傷退離。性命皆無礙。」
夏沿香輕輕地說:「他沒事,那就好。」她話音中忽又有悲怒之意:「天台派的人,有多少仍舊下落未明?」朱於淵神情凝重,答道:「闖炮陣的四人至今杳無音訊,翼師兄和他帶的人馬稍稍幸運些。沒有被追擊。我聽這邊的意思,是不想與紫騮山莊正面為敵。」
夏沿香道:「天台派與摧風堂對我都有莫大的恩惠,如今他們遭受重挫,我怎可袖手旁觀?」朱於淵緩緩地道:「你若有心,當然極好。只是前路漫漫,頭緒紛雜,無法一蹴而就。」
夏沿香道:「我知道你的性子。你既然願意來找我,並告訴我這些。想必你心中已自有一套計劃。我雖然不懂武功,但自幼生長於險惡繁雜之地,總算能悟出一些在逆境中求存的方法。你若有用得著我的地方。千萬要開口。」
朱於淵沒有馬上回答。他猶豫了一會,不知到底該不該將穆青霖被羈押之事告訴她。他轉過身,盯著窗欞上細密的雕花,默默思忖著。夏沿香立在他背後,沒有催促他。朱於淵想了很久,突然憶起當初在璧月樓時。夏沿香不顧情面,直言得罪皇甫非凡的那一幕。記憶甫一開頭。接踵而來的便是她在摧風堂中耿直的表現。念及此,他的疑慮稍稍減輕。卻仍舊殘留了幾分猶豫。可是穆青霖的話卻忽然浮起在他耳邊:
「如果想要別人幫助你,就得先以誠相待。」
他在心中低聲念著:「『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是啊。」霎時下定決心,回過身子,說道:「沿香,我已在觀中發現了穆青霖的形蹤。」
夏沿香驚問:「穆青霖?!」朱於淵作了個輕聲的手勢,說道:「是。穆青霖被關押在神樂觀深處的秘密地牢中,那地牢機關重重,且有人每天前去察看。我很想救他出來,送他回天台山,但卻有兩大難題暫時無法解決。」
夏沿香問:「甚麼難題?那地牢在哪裡?」朱於淵道:「地牢在神樂觀唯一的廟宇中,你身無武功,萬萬不可貿然前去。那兩大難題,一為束縛青霖的奇異鎖鏈,必須要用特製的鑰匙才能打開它,否則他的身軀永遠不能獲得自由。那柄鑰匙,必然收在朱雲離與杜息蘭手中,很不容易取得;另一大難題,就是青霖所在秘室唯一通道的出口,已被三條隱弦密密封住,如果不破解隱弦,就絕對無法救人。」
夏沿香秀眉緊蹙,不住重複道:「鎖鏈鑰匙……破解隱弦……」
朱於淵瞧著她的神情,又回想起白天在宮中的際遇,他低聲道:「第一個難題並非無法解決。」夏沿香抬頭道:「快說!」朱於淵朝她走近一步,小聲說:「那套鎖鏈是宮中之物,它的名字,叫作『消魂』。」
夏沿香吃了一驚:「宮中之物?」朱於淵道:「正是。我聽說那『消魂』鎖鏈,原為宮中對付重要罪犯所用,總共不超過三套。既為宮中物件,那麼皇宮中說不定留有備用鑰匙,就算所有鑰匙都被拿走,製作設計的圖樣很可能還是在的。」
夏沿香眼中一亮,喃喃道:「有理。『消魂』……我記下了。」她看向朱於淵,說道:「我近日來常陪伴皇后娘娘。她……是極好的人,只是她身體欠佳,已不太管宮中之事。但有這層關係在,我定會設法探聽『消魂』的訊息。」
朱於淵頷首道:「沿香,謝謝你。」夏沿香臉上卻又現憂色,說道:「鑰匙也就罷了,如何破解隱弦,才是真正的麻煩。」朱於淵道:「破解隱弦之事,我會另外設法解決。眼下青霖性命危在旦夕,必須盡早救出他,否則他很可能會被斬草除根。」
夏沿香聞言,又驚又怒,道:「欺人太甚!青露之仇尚未得報,又豈能讓她的兄弟再被人加害!」
朱於淵切齒道:「殺害青露的那兩個人,我絕對不會放過。當初他們教
青露吃的苦,我要十倍千百倍地教他們償還。」
夏沿香瞧見他的眼神,不由自主後退了兩步。她心中大震,失聲道:「原來……原來你對她……」(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