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10:全錯 文 / 軒之飛翔
默然一會,凌曦衣袖輕輕一拂,丟下一句飄渺之音,登時不見蹤影。
沒了結界,御書房中輕微一個響動,候在門外的李榮都能聽得到。
「通」一聲重物墜地聲響,李榮身子一震,推開門,就見楚御寒趴在血泊中,一臉痛苦難耐,「來人啊,有刺客,有刺客……」他這麼大聲一喊,數道黑影嗖嗖地落入御書房中,隱在暗處,他們沒見人進入御書房啊,而且也沒聽到御書房中有打鬥聲傳出,難道皇上剛遇到鬼怪不成?
否則,不會傷成這樣。
落到御書房中的數名暗衛單膝跪地,抱拳道:「奴才該死,沒有保護好皇上!」
「皇上身受重傷,血流不止,快去通傳御醫,快去!」李榮望向那幾名暗衛,急急吼道。
「是,李公公。」
其中一名暗衛望向李榮,應聲後,瞬間沒了人影。
「朕沒事,朕沒事……」楚御寒額上冷汗滑落,與李榮道:「扶朕起來,朕沒事……」
李榮淚流滿面,邊應聲,邊與一名暗衛扶楚御寒起身,攙其到內間榻上坐下,望著跪在面前的數名暗衛,楚御寒道:「都起來吧,怨不得你們,來人武功極高,且有奇術傍身,想來不是出自幽冥島,就是來自逍遙谷中的人。」
幽冥島,逍遙谷?
包括李榮在內,諸暗衛皆睜大眼,一臉的不可置信。
一個是邪魔外道,一個是修仙門派,但,不管是哪方,都不得運用他們的奇門幻術,針對普通的人類。
且數百年來,他們這些凡人,只是聽說過這兩處地方,並未見識過什麼妖啊、魔啊,仙啊的,楚御寒接過李榮遞過來的布巾,抹去嘴角流出的血絲,緩緩道:「朕曾在一本書上看過,那兩處地方出來的人,身上都具有些奇門幻術,只要他們隨意揮揮手,便會設下結界,如此一來,人若是在結界內說話,亦或是打鬥,結界外的人是聽不到的。」
經楚御寒這麼一說,李榮與諸暗衛頓時心下明瞭。
這時,與李榮攙扶楚御寒坐到龍榻上的暗衛,拱手道:「皇上,那幽冥島與逍遙谷就算真得存在,可他們為何要揪著咱們雲國不放?」宮裡宮外接二連三發生這麼多命案,定與幽冥島和逍遙谷脫不開干係,說話的暗衛如是想到。
楚御寒搖了搖頭,「逍遙谷是修仙門派,脫離俗世,門中諸位高人經年身處谷中,不會無緣無故出谷,染上世俗之事;而幽冥島,與咱們也沒什麼利益上的糾葛,亦不可能平白無故地針對咱們。」
想到那一襲青衫,以及其身上散發出的清冷傲然之姿,楚御寒對凌曦的身份,拿不得准。
「皇上,那……」若剛才刺傷皇上的刺客,不是幽冥島與逍遙谷的人,又能是哪裡的?李榮想不通,抬起頭,欲問楚御寒,卻張了張嘴,將嘴裡的話頭打了住。楚御寒神色暗沉,道:「朕不知道那刺客來自哪裡?但真正想要禍亂雲國江山的幕後之人,絕對不是他!」
來人行事光明磊落,所殺之人,皆是為聶府一門報仇鳴冤,對他楚家江山無半點覬覦的念頭,這一點,從其清透的眸瞳中,他還是能看出來的。
「你們退下吧,這裡有李榮伺候就好。」
輕擺了擺手,楚御寒著跪在地上的諸暗衛隱退。
「是,皇上。」
諸暗衛恭謹應聲,起身倏地消失不見。
晨曦宮,凌曦的身形從窗戶飄入,啟唇問紅玉:「我讓你交予門口侍衛的書信,可給出去了?」紅玉點頭,回道:「剛給那守在殿門外的侍衛沒多久。」
凌曦輕嗯一聲,又道:「吩咐你放置在殿中各處的那個包裹,都妥當了?」
「小姐,我辦事,你儘管放心就是。」紅玉嘻嘻一笑,俏皮道。
在凌曦的記憶裡,這個世界早有鞭炮存在,因此,她在前幾天便著紅玉買了她需要的一些物件,昨個白天沒事,便把自個關在內殿中,整出了數個簡易*炸*藥包。
是的,她要炸飛這處宮殿,炸飛這個有過她不少回憶的宮殿。
而她讓紅玉交給守在殿門口侍衛的書信,則是她對楚御寒下的一劑猛藥。
剛剛,她已讓其身上受傷,過一會,她要讓其一顆心碎裂。
要說的話,她全寫在信中,雖然她不完全確信楚御寒現在是否發自心底喜歡她,更甚至愛上她,但,不試試又怎麼知道?
再者說,這段時間她在楚御寒身上花費的精力可不少。
她還就不信,沒有半點回報?
五年前的雨夜,她的心是怎麼痛的,今夜,她就讓楚御寒的心也怎麼痛!
而後,他們之間將不會再有任何關係。
負手身後,凌曦站在窗前,最後一次從這扇窗望向天上的明月,與紅玉吩咐道:「帶上細軟,到明粹宮喚上白嬤嬤,去宮外候著我。」
「我想和小姐一起走。」
紅玉站在凌曦身後,小聲道。
「怕我不要你們了麼?」凌曦微微一笑,道:「傻瓜,去吧,我馬上就來。」
「小姐若是不要我們三個,哪怕找遍天涯海角,我們也要找到小姐。」紅玉眨了眨眸子,出口之語,異常堅定。
凌曦輕笑出聲,「放心好了,我向來說話算數。」鬼精靈的丫頭,怎就不知收下她跟在身邊那刻,她這個主子就不會輕言不要她。
除非哪日,她做出背主的事,那麼,等著她的,想必她心裡再清楚不過。
「哦。」紅玉嘟起嘴吧應了聲,提起桌上一早收拾好的細軟,出了內殿。緩緩轉過身,凌曦眸色淡然,將這內殿打量了一圈,月華由窗戶照進,落在她一襲青衫與如緞般的烏髮上,泛出瑩亮的光澤,晚風吹拂,那衣、那發,輕舞而起,宛若仙人踏著月色落至人間。
「別了,一切從這裡開始,現在一切便從這裡結束吧!」低喃一句,她走至桌旁,取過火折子,將內殿中連接著那簡易爆炸物的引線點燃,然後運氣輕功,很快飄出內殿,將正殿、偏殿中的引線,也逐一點燃,其速度尤為迅捷。
製作這些簡易爆炸物的時候,凌曦將連接它們的引線做得足夠長,她可不想自個也給炸飛掉。
夜色無邊,明月映照著大地,週遭靜寂一片,凌曦站在晨曦宮後的花園裡,遙望向那輪皎潔的明月,「璟,很快咱們就會再見面!」她唇角牽起一抹溫暖的笑容,低喃了句。月色如昔,在她身旁輕輕流照,將她的青衫洗得片塵不染,透出一縷脈脈的光暈來。
御書房,御醫趕至,手腳麻利地為他們的帝王處理好傷口,便退至一旁候命,而楚御寒此刻則是眉頭微皺,拆開了一封信件。這信件便是凌曦所寫,由紅玉交給守在晨曦宮門口的侍衛,轉交給楚御寒的那封。
當熟悉的字跡躍入眼簾時,楚御寒頓時身子一震。
「這不是曦貴妃著侍衛轉交給他的信麼,為何信上是聶氏的字跡?」心下暗自琢磨片刻,楚御寒繼續往下看,「……,皇上,無論是五年前,還是五年後,我喜歡你的心從來沒有變過,可是,可是到頭來,我依舊不得你喜歡,晚宴上,聽到你撤走晨曦宮中的宮人,我的心好痛,皇上,你知道麼?
我是那麼的喜歡你,是那麼的愛你,卻始終換不來你真心以對,家人被你無情地斬殺午門前,而我也被你廢棄後位,剛出宮門,並被你極致羞辱,我可以對天起誓,五年前的我,從來沒有喜歡過別的男子,從來沒有……」凌曦在信中說出的這些話,是事實,五年前的她,沒有現代的記憶,也不記得璟,在她心裡,她實實在在只喜歡楚御寒這個夫君,然,當她記憶恢復,再到現在,
她怎麼可能還喜歡楚御寒這個渣渣?之所以在心中那般寫,她的目的是攻心,攻克楚御寒的心,讓其對她的「死」生出愧疚,讓其明白有個多麼深情的女子,曾經是那麼地喜歡他,愛他!不愛麼?讀過這封「用情至深」的信,他的心若是沒有一絲震動,那麼夜妖的名號,算是被她這次給蒙羞了!
「活著好沒意思,皇上保重,但願來世,別再讓我遇到你,從而便不會心痛地再次愛上你!進宮這麼些時日,對你有所欺瞞,並不是我本意,因為,因為我怕,怕你知道我是聶老將軍的嫡女,進而討厭我,又一次趕我出宮門……」信的後半部分,凌曦寫得很煽情,到收尾時,她不免都有些自嘲,何時,她會寫這些肉麻的字眼來著,不過,那自嘲也僅是片刻功夫,為目的達成,肉麻便肉麻吧,反正,今夜過後,他們將不再有任何交集!
不對,應該是五年前家人被斬殺午門那刻,他們間便不再存有任何的關係,對,就是這樣。
「李榮……李榮……,曦貴妃……曦貴妃……,她,她是聶後,李榮……,她說活著沒意思,這,這話是什麼意思……」楚御寒拿著書信的手,不停地顫抖著,這不是真的,這肯定不是真的,人死怎能復生?
倘若她還活著,璟就不會墨發變白,性情發生巨變,但,曦貴妃若不是她,那這封信又如何解說?還有,信中提及的一些有關他們之間曾經的溫馨小事,清清楚楚,不是當事人,誰又能知曉帝后間的這些秘事?
李榮和候在一旁的御醫們,沒聽清楚楚御寒嘴裡說得是什麼,因此,他們站在原地,宛若木樁一樣地看著他們的帝王,神情激動,握著信件的手,顫抖不已,「退下,你們給朕退下,李榮留在這伺候朕就好,退下,聽到了沒有?」望向諸御醫,楚御寒臉色倏地一寒,冷聲命令道。
「是。」
諸御醫恭謹行完禮,退出內間,到御書房外候著。
「李榮,曦貴妃,曦貴妃是聶後,她是聶後,你看……你看這是她寫給朕的信,信上的字跡是她的,而且心中提及的往事,也只有她和朕知曉,她說活著沒意思,李榮,你信麼?信她就是聶後麼?」李榮這回聽清楚了,他張了張嘴,不知從何對眼前的帝王說起,人死不能復生,但帝王口中說得話,讓他又不得不承認曦貴妃就是聶後這麼個事實。
「皇上,您別急,雜家這就去晨曦宮一趟,請曦貴妃到御書房,給您把事情說清楚。」
李榮出言安慰楚御寒。
「嗯,你去傳她,傳她立刻來見朕,立刻,快去,快些去……」熟料,不等楚御寒音落,猛地,轟然一聲大響,兩人所呆的御書房,隨著那震耳欲聾的轟鳴聲,顫動起來,宛若地動一般,「噗」一口血,倏地從楚御寒口中噴出,他有種不好的預感,那預感尤為強烈,她出事了,一定是她出事了!
顧不得拭去嘴角的血絲,楚御寒從榻上猛然站起,就朝御書房外衝去,「皇上,您慢點啊,您身上有傷呢!」李榮緊跟在楚御寒身後,追至御書房門口,就見其雙目呆滯,定定地朝晨曦宮那邊望著,「皇上,晨曦宮……」剛他有想過是地動來了,還沒等他啟唇與帝王說,那坐在榻上的王者,便已衝向御書房門口。
原來不是地動,是晨曦宮那邊出事了,李榮額頭冷汗直冒。
現在該如何是好,身前的帝王剛知曉曦貴妃與聶後可能是同一個人,晃眼間,人便沒了,耳邊轟鳴聲不絕於耳,楚御寒氣血上湧,「噗!」又嘔出一口鮮血,「曦,曦……」痛,為什麼心中會喚起這個名字,痛,為什麼一想到那身處晨曦宮中的人兒有可能沒了,他的心就鈍痛的厲害?
內傷極重,外傷也不輕,就這,楚御寒還是催動真氣,提起輕功,飄向了晨曦宮。
「皇上!」
李榮急得一跺腳,與諸御醫放開步子,朝晨曦宮奔去。
凌曦遠遠佇立在一棵樹梢上,凝視著沖天火光,以及晨曦宮各個宮殿在她的傑作下,平地爆開,嘴角不由勾起,「楚御寒,你來了沒,呵呵,你若是來了,看到這瓦片磚礫橫飛的場景,會怎樣?我就是要不給你留一點念想,要你一輩子活在悔恨中!」斂回心神,不經意間,凌曦看到了一抹明黃身影自御書房所在的方向飄了過來,低語道:「來了就好。」
音落,她雙臂一展,身形縱起,從樹梢上飄離而去。
爆炸聲越來越響,急速地向晨曦宮各殿擴展著。
楚御寒落至晨曦宮正殿外的台階下,不顧一起地想要衝進殿中,卻被跟在他身後趕過來的暗衛,團團圍了住,其中一名暗衛拱手道:「皇上,您得為雲國的江山社稷著想啊!」晨曦宮各殿,不時響起爆炸聲,且殿宇已倒塌的不成樣子,熊熊火光,沖天而起,瓦片與磚礫四處橫飛,人在裡面,怕早就被炸得灰飛煙滅了,「滾開,你們統統給朕滾開!朕要去救她,朕要去!」
電光火石中,楚御寒也不知是哪裡生出來的力量,他使勁一躍,就朝爆炸聲連環響起的宮殿飄去,「攬住皇上!」那起先說話的暗衛,一聲令下,他的同伴,齊提起輕功,當空阻住了楚御寒前行的身影,「滾!」
「皇上,您得為雲國的江山社稷著想啊!」遞了個眼色,數名暗衛催動真氣,倏然飄至楚御寒身側,將其雙臂攙住,落到了安全地帶,接著,那說話的暗衛又道:「皇上,奴才得罪了!」
楚御寒瞪向他,怒道;「放肆!」那暗衛單膝跪地,抱拳垂眸不語。
他也是不得已,才以下犯上,封了眼前帝王的武功。
保護帝王安全,是他職責所在,因此,眼下他只能這麼做。
束髮的龍冠,不知何時已經脫落,烏黑的發,伴著夜風,在楚御寒腦後飛揚而起,他手摀住胸口,挪動著沉重的步子,一臉沉痛地邁上晨曦宮正殿門外的台階,亂髮下,他那幽深的雙目,被悲痛填滿,登上台階,望著沖天火光,望著坍塌成廢墟的宮殿,他身子猛地一顫,單膝跪在了地上。
他的臉還是那麼的清俊,但臉上的神情,卻只有悲痛,其餘的表情一概沒有。
「皇上!」
李榮恭謹走至他身後,關心地喚道。
被御醫包紮過的傷口,已然崩裂開,殷紅的血水,將那白色的棉布全已浸透,「皇上,貴妃娘娘已經去了,您這樣,只會累了自個啊!」李榮跪在地上,流著淚勸楚御寒。
來來回回,兜兜轉轉,沒想到在這帝王心中,最愛的人不是穆後,而是那嫻雅端莊,溫良賢德的聶後。
否則,五年前聶後身死後,帝王不會率軍親征朝國,欲奪回聶後的屍身,更不會每年給後宮填充幾個與聶後,神似,亦或是形似的女子,可長久以來,帝王就是不明白自己的心,而在帝王身邊伺候的他,因不敢擅自揣摩帝王的心思,也沒看出些什麼端倪。
直至曦貴妃入宮,一段日子來,他算是看明白了,帝王心裡是有聶後的,要不然,他不會那般g曦貴妃。
但,造化弄人,終了,一切都只是鏡花水月。
「滾!」
忽然,楚御寒慢慢地抬起頭,宛若林中失去母獸的雄獸,嘶嘯出聲,「滾,統統給朕滾!」他的聲音極度沙啞,且流露著濃濃的寒意。
那沙啞之聲,宛若兩塊粗糙的石磚在摩擦一般。
李榮的心中忍不住泛起了一陣森涼之感。
「是。」應聲,從地上爬起,李榮退至到了一旁。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朕?」被痛苦填滿的雙目,定定地望向眼前的廢墟,楚御寒嘶聲吼道:「朕知道了,知道一直以來,心裡喜歡的人只有你,只有你啊!朕錯了,朕不該現在才知道,可你為什麼不再給朕一個機會?為什麼啊?
你好狠的心,用這種手段折磨朕!女人,你好狠的心!」張開雙手,寬大的袖袍臨風亂舞,仿若暗夜的幽靈,夜色就在他掌間搖曳亂舞,「我恨你,女人,我恨你!哈哈!」他狂笑出聲,眼裡漸漸有濕潤滑出,「但,相比較恨,我更愛你啊!女人,你聽到了沒有,你聽到了沒有啊!」無邊的夜色中,鬱積了悶烈的悲痛與狂熱的愛意,似是要將侍立在周圍的暗衛、御林軍,宮人全部吞沒。
所有人第一次看到他們的帝王如此失態。
李榮心中生出的悲傷更為濃烈,他望向別處,不忍再看那抹悲絕的身影。
突然,一聲悶響傳來,將他的視線拉回。
楚御寒摔倒在地,他趴在地上,吃力的想要從冰涼的地磚上起身,李榮想過去攙扶,但又忍住了,那悲痛欲絕的帝王,此刻定不願他們這些奴才看到他的狼狽樣,就讓他宣洩吧,把滿腔的痛,都宣洩出來吧。
伏在地上,明黃的龍袍,墨染般的黑髮,在這一瞬間,變得凌亂不堪,沾滿塵土。
「告訴朕,你為何要這麼心狠?告訴朕,好不好……」他悲絕的目光,依然望向那變成廢墟的宮殿,「女人,我錯了,我真得知道錯了,全錯了,五年前我做出的一切,全錯了!女人,你聽到了我的懺悔麼?女人,你聽到了沒有?」
此刻,他的尊嚴、風度、威儀全已消失,消失在他滿心、滿眼的痛裡。
他就如一隻苟延殘喘的喪家之犬,伏在地上,悲聲哀嚎著,然而,他不在乎,一點都不在乎,只要她能夠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他什麼都可以不在乎。手上的傷口崩裂,肩上的傷口亦崩裂,殷紅的血,自那些傷口處湧出,滴落在他的發上,滴落在冰涼的地磚上,他無動於衷,始終無動於衷。
楚御寒很痛,身痛,心更痛,突然,他伏在地上的身軀蜷縮在一起,喉中發出暗咽的聲響,他哭了,是的,他哭了,他的哭聲如他身上散發出的悲絕氣息一般,淒涼至極。
「全錯了,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以為是,都是他多疑,是他剛愎自用,全錯了!」他揪扯著自己的頭髮,自地上緩緩爬起,然後搖搖晃晃地站立在夜風中,「皇上!」宮裡傳出的轟鳴聲,宮外自然能聽得到。
比之那些朝堂上的大臣,晚間不能輕易入宮,楚御楓這個庸王卻不存在任何問題。
騎馬趕至宮門口,扔下馬韁,敲開宮門,亮出代表身份的玉牌,他很是順利地進了宮,望著沖天的火光,他運起輕功,一路飄至晨曦宮這邊,隨之身形緩緩降落,在楚御寒身旁站穩,「皇上!」發生什麼事了?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楚御楓現下對晨曦宮變為廢墟,心下滿是不解。
「六弟,她沒了,她沒了啊!」楚御寒眼神悲痛,望向楚御楓,喃喃道:「六弟,她是聶後,她是聶後啊,可她為什麼不早告訴我,為什麼不早告訴我?就這麼來了又走了,六弟,帶我去找她,好不好?你帶我去找她好不好,她不可能就這麼死了,不可能……」由楚御寒嘴裡說出的話語中,楚御楓漸漸知曉了一件事,那就是,曦貴妃是聶後,宮殿變為廢墟,而曦貴妃已葬身其中,登時,他身形一個踉蹌,向後退出數步。
「皇兄,曦貴妃……她,她是皇嫂,她真得是皇嫂……」
站穩身形,楚御楓聲音暗啞問楚御寒。
「她是,她真得是,我沒騙你,六弟,我沒有騙你,你看,這有她寫給我的信,你看,你看……」將手中沾滿血跡的信紙遞給楚御楓,楚御寒眸中的淚水漸漸止住,眸色變得凌厲起來,「朕要給她報仇,朕要給她報仇,就憑她一個弱女子,怎會將一座宮殿變成現在這般模樣,肯定是刺客,肯定是潛入宮的刺客,將她與這宮殿一起毀了,肯定是這樣,沒錯,肯定是這樣……」他似是說給楚御楓聽,又似是說給他自己聽。
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即便不想活,也沒這麼大的能耐將自個與這宮殿一起毀滅。
她心性善良,嫻雅端莊,沒有那麼厲害的手段,她沒有!
藉著皎潔的月色,楚御楓朝信紙上粗略看了一眼,就語氣上分辨,曦貴妃與聶後是同一個人的可能性極大,頃刻間,他身形僵住,滿心傷感起來,為何不在那日見到她時,好好分辨一番?楚御楓怨怪自個,怨怪自個在宮道上那日碰到凌曦,沒對其好好地加以分辨,就斷定凌曦不是聶後,不是他一直以來埋藏在心底的那個女子。
良久,他深吸口涼氣,沙啞道:「皇兄,你說她會不會被刺客劫持,並不在晨曦宮?」
楚御寒聽到他這話,神色一怔,低下頭,一陣猛烈的咳嗽後,才慢慢抬起頭,道:「對,她不可能就這麼死了,她那麼命大,五年前都沒有死去,今夜肯定也沒有死去,她被刺客劫走了,對,一定是這樣!」說完,他掛著血絲的唇角牽動,似乎是在笑,又似乎是在哭。
羸弱的身體,在風中搖搖晃晃,他強撐著自己不要摔倒,抬起手,將散亂的長髮攏到腦後。
動作極為認真,宛若愛人此刻就站在眼前,他不想讓其看到自己狼狽的樣子。
「皇兄,你……」
楚御楓的目光,滿是愕然,璟王為了她,墨發變白,而他的皇兄,此刻雙鬢竟也染上了霜色。
他們對她,真得愛到骨子裡了麼?
那他呢?他也喜歡她,也愛她,他的心現下也痛到了極致,然,與他們相比,他的愛是不是算不得什麼?
「朕沒事,朕要找到她,無論找多久,朕都要找到她!」
輕輕擺了擺手,楚御寒轉身,慢慢步下台階。
可是,他忽然間又頓住腳步,回過頭望向那傳出辟里啪啦輕響的宮殿,眼神怔愣,問楚御楓,「六弟,你說朕是不是自欺欺人啊?她與人無冤無仇,怎會被人劫走?」他的聲音裡流露出一絲一縷的悲哀,「她恨朕,所以才用如此決絕的方式,給朕重重一擊!她恨朕,她恨朕……」目光收回,他繼續朝前走,隱約間,他看到一襲白衣的她,站在他眼前不遠處,望著他巧笑嫣然,「皇上,處理政務要緊,可您也得顧著自個的龍體不是……」
她就是那麼的貼心,每當他熬夜批閱奏折,她就會端著親自熬製好的羹湯,給他送到御書房來。
傷痛的淚猶如斷線般落下,滴在他染滿灰塵與血跡的龍袍上。
「皇上!」李榮躬身上前,扶起楚御寒坐上一旁的御輦,與候在一旁的御醫道:「去乾清宮,給皇上重新包紮傷口。」語落,他跟在御輦一側走著,邊走邊抬起袖子抹淚。
白煙裊裊,楚御楓站在原地,眼神傷痛,注視著那被火焰吞沒的宮殿,喃喃道:「你是她,為何我喚你,你卻不予承認?你不會就這麼匆匆的來,又匆匆的離開,是不是?」
御輦離去,楚御楓過了良久,緩緩轉身,帶著一身的哀傷,也漸行走遠。這時,一道纖細的身影,由一顆粗壯的花樹下走出,望向那已不見蹤影的步輦,淚水滴滴滑落而下,「他喜歡聶後,喜歡那如蓮般的女子,呵呵,他不喜歡我了,或者說,他從來沒有喜歡過我……」
他喜歡的人一直是聶後,那魔鬼有與她說起過,說他喜歡的女子是聶後,卻不自知,「曦貴妃?曦貴妃就是聶後麼?我該怎麼辦?他不喜歡我了,我該怎麼辦?」
從花樹後走出的身影,正是在延禧宮養傷的穆淑敏,今夜宮裡發生這麼大的事,加之她聽到宮人說皇上被刺客刺傷,便坐著步輦先趕至御書房,卻沒見到愛人的身影,隨後,她到了晨曦宮這邊,看到楚御寒發瘋般的嘶喊,她沒有上前,而是揮退宮人,藏身在一棵花樹後面。
「寒,你不喜歡敏兒,那敏兒接下來的路要如何走?」穆淑敏神色哀傷,心中暗忖,「爹和娘現在被你下令各州郡緝拿,我就只剩下你了,你卻不再喜歡我,我的心好難過,寒,我的心好難過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