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1章 章 百零一:心生驚悸 文 / 暮雨林
皚皚白雪點綴的侯府,雕樑畫柱,溪水假山的景象,都被白雪所覆。吊腳飛簷的房頂,琉璃瓦璀璨的光輝被遮擋,整座府邸侵染在一片白茫之中,貴而不奢。
行走在去往書房的幽靜小路上,鵝卵石地面的縫隙中,還殘存著未干的清雪。冷月表情如隆冬的天氣一樣,凜凜涼意之中,透著一抹戒備。
「老夫還以為你不打算再回來了!」
甫一踏入書房,其中古樸書香的韻味撲面而來。右側賀蘭絕所落座的書案後面,正面牆的書架上,擺放著滿滿的書籍,桌案上文房四寶整齊擺放,幾隻狼毫依次的掛在筆簾之上。
冷月方入內,賀蘭絕不怒自威的臉頰便看著她,語氣也頗有些聲涼諷刺。
龍晴隨之入內,小廝將門扉緊閉後,只有幾縷陽光順著雕花窗欞斑駁射入。冷月面無表情,直接落座在賀蘭絕書案的對面位置,望著她唇角一勾:「我回來與否,有什麼區別?身為父親,即便知道我回京,也同樣沒有在意不是嗎?」
父女多日不見,再次面對彼此,有些唇槍舌戰的意味讓一側的龍晴銳利的睇著賀蘭絕。
聞聲,賀蘭絕眼神一怔,細細打量著許久不見的冷月,印象中這個女兒,始終膽怯懦弱,即便當初嫁給邪王封柒夜後,也並沒有體現出此時這般冷靜。
一時沒忍住,賀蘭絕說道:「你與老夫說話的態度,倒是強硬了不少!看來嫁給邪王,你當真忘了自己出自何處!」
「侯爺,是不是你們賀蘭侯府的人,總是習慣拿身份壓人?!當初我在這裡的時候,你們個個都提醒我別忘了自己的身份。如今承你所言,我既然已經是邪王妃,還談什麼出處呢?你說呢!」
冷月對賀蘭絕並沒有過多的情緒或感覺,只不過她心底深處,多少還是有些怨念賀蘭絕的。不是出自她本意,許是賀蘭冷月多年來在府中備受欺凌,而她承襲著她的記憶,對她心中的想法和怨懟也多少有所體會。
尤其是,每次面對賀蘭絕,她說不上為什麼,總感覺他看著自己的眼神中充滿著各種異樣的神色,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況且,冷月自認為不是軟包子,如果被人欺負到頭上,她又何必再處處忍讓!曾經的忍讓,無非是讓這些人得寸進尺罷了。
「呵,伶牙俐齒!說吧,你找老夫有何事?」賀蘭絕瞥了一眼冷月後,便垂眸繼續看著書案上的宣旨,不屑一顧的態度很是明顯。
冷月眉尾上翹,睇著賀蘭絕,直截了當的問道:「當年,你在哪裡遇到端…我娘的!」
『啪』的一聲,隨著冷月話音落下,賀蘭絕手中拿著的狼毫,突然間在他手心中碎成兩段。狼毫筆尖掉落在宣旨上,氤氳了一片黑污。
賀蘭絕眸子微瞇,慢慢掀開眼瞼望著冷月,聲音晦澀難測:「為什麼突然問你娘的情況?你想知道什麼?」
賀蘭絕詭異的舉動,自然引起了冷月和龍晴的懷疑。定睛凝視著賀蘭絕,冷月說道:「有什麼不能說嗎?身為我娘的女兒,對她生前之事有些好奇,你身為父親總歸要知道的比我多,即便你不喜歡她,即便你視我如敝屣,但當年的事情你應該還記得!」
「在一艘巡遊的畫舫之中!」
賀蘭絕手中緊緊握著半隻斷裂的狼毫,語氣不難聽出有些憤恨。
「從哪裡來的畫舫?」冷月邊追問著賀蘭絕,邊睨著他愈發用力攥緊的拳頭。尤其是他洩露了表情的面孔,此時一片青黑。
看來,端爾嵐當年和賀蘭絕之間,只怕也是有些故事的。
「老夫怎麼會知道!已經死了的人,生前如何又能怎樣!如果你來回府只為了問這些,那就回吧!」
生硬的語氣和強硬的態度,賀蘭絕似乎在端爾嵐的事情上,有過分的牴觸。但這些在冷月的眼裡,都可以視而不見。
她只想知道,關於端爾嵐的一切。
「我娘有娘家人嗎?」
冷月清冷的語氣,賀蘭絕一時沒有忍住,手中半隻狼毫對著她就直接揮出。椅子一側的龍晴,見狀正要抬手擋下,哪知冷月卻先她一步,藕臂平伸竟是自空中就截住狼毫。
如削蔥的玉指堪堪將狼毫夾住,冷月雖然對自己的動作有一瞬的怔愣,但旋即就恢復了平靜。將手中狼毫輕甩在地上,面對賀蘭絕驚愕的表情,櫻唇清淺飛揚。
賀蘭絕單手捏住書案上的宣旨,鼻翼煽動著,不禁冷笑:「一個畫舫的琴伶,老夫不過是她其中之一的入幕之賓,又怎麼會知道她有沒有娘家人!你的能耐果然大了!」
「如你所說,可最後你還是把她娶回來了!」冷月訕笑的看著自打嘴巴的賀蘭絕,他口口聲聲諷刺著端爾嵐,但若是如此瞧不起,賀蘭侯府就不會有她二房的存在了。
賀蘭絕逐漸染上猩紅的眸子,睇著冷月漸漸目光微涼,「老夫這輩子,做的最錯的一件事,就是娶了你娘!滾,賀蘭侯府以後不要再回來了!老夫權當沒有你這個女兒!」
「我回來,除了問我娘的事情,你以為我願意回來?這樣說來,你應該早就知道是賀蘭明氏殺了端爾嵐吧!亦或者是你受益她這樣做的?」
冷月淡淡的回想著腦海中殘存的一幕,當初僅僅五六歲的賀蘭冷月,在風雅軒外親眼看見明氏和管家撕扯著端爾嵐,將那啐了劇毒碗,狠狠抵在端爾嵐的嘴邊,碗中濃黑的藥湯全部灌下去之後,端爾嵐狼狽的跌倒在地上,眸子中全是痛楚。
模糊的景象中,冷月依稀能夠記得,那個絕美的女子,在最終絕望的痛楚中,聲聲祈求明氏放過賀蘭冷月一條生路……
冷月的話,不期然的就讓賀蘭絕的臉色陡然而變。那噙著不敢置信的眸子中,異樣的冷光轉瞬即逝。
「就算是本夫人做的,又能怎樣?賀蘭冷月,你終於肯回來了!」門扉頃刻間就被賀蘭明氏從外大力推開。身邊秋荷和賀蘭冷春陪伴,賀蘭明氏怒目盯著冷月,如同啐了劇毒的眸子,像是毒蛇吐信一般,恨不得將冷月千刀萬剮。
邪王府她進不去,如今賀蘭冷月親自送上門,她又怎能讓她好過!
賀蘭絕望著入內的明氏,眼底閃過厭惡,隨即瞬了一眼好整以暇沒有任何畏懼之色的冷月,似乎並不打算開口。
「我回來了,又能怎樣?」冷月反唇相譏的話,讓賀蘭明氏的臉色更加難看起來。一側步步跟隨的賀蘭冷春,睨著冷月,眼裡全是凌天的恨意。
她變成如同過街老鼠般,被人指指點點的境地,全是因為她!
賀蘭明氏眸子一瞬不瞬的看著冷月,對賀蘭絕視若無睹。沉著步子,慢慢走向落座的冷月,銀牙緊咬,幾乎從齒縫中逼出狠毒的話:「你娘那個踐人,就是我殺的!你以為你逃避了幾個月,就能讓本夫人忘了你的所作所為嗎?」
「哦?賀蘭夫人不如明說,我到底做什麼了?難不成你指的是賀蘭大小姐被山賊玷污一事?那我還真是冤枉,她分明是自己跑到荒郊送上山賊窩的,怪得了誰!」冷月笑靨如花的諷刺著明氏和賀蘭冷春,而說到最後,眼底光芒大放,水眸如到尖般閃著熠熠清輝,凜然無懼,唇角嘲諷的弧度帶著挑釁。
「踐人!」賀蘭明氏似是被冷月踩到了痛楚,就連賀蘭冷春聞聲都忍不住身子輕顫,一幕幕如同被揭開的傷疤,鮮血淋漓的映入腦海中!
賀蘭明氏爆出一句怒罵,即便是厚重的裙擺也無法阻擋她怒沖沖的腳步,猛地上前揮手而下,對著冷月噙著笑意的臉頰就要狠狠落下。
「住手!」
「王妃!」
賀蘭絕看似出聲制止,但是明氏的手掌帶著決然的怒氣,既然她敢擅闖書房,自然就有些破釜沉舟,即便賀蘭絕出口,也無法阻擋她的動作。
明氏恨不得撕了冷月那張礙眼的笑臉,狠狠落下的掌心,眼看就要打在冷月如玉的臉頰上,然而變故總是在關鍵時候陡生——
冷月漾著紈褲不羈的笑,左手輕抬,下一刻就握住賀蘭明氏的手腕,如水清瞳瞬也不瞬的睇著賀蘭明氏,旋即慢慢起身,手中緊握的手腕也因她的動作不時的向後拉扯著。
一舉不成,賀蘭明氏的左手又摑向冷月的另一側,身為侯府大夫人,身無功力,唯一能夠洩憤的也就是這點拳腳功夫。
冷月狂狷的揚起一側的櫻唇,餘光看到明氏再次揮起的左手,不禁冷笑,隨後緊緊用力捏著明氏的手腕,腳下屈腿,毫不留情的就揣在了明氏的小腹上,素手猛地放開她的手腕。這一舉動,致使明氏整個人狼狽的被她踹的趔趄不已,賀蘭冷春和秋荷見狀也連忙上前攙扶。
「娘!」
「明氏,這是替端爾嵐,也就是我娘還給你的!想找我算賬,先看清你有沒有那個能耐!賀蘭冷春,當初若不是你心懷鬼胎想要嫁給封柒夜,又怎麼會讓自己成為山賊的佳餚!想怪我,也要看看你自己的心到底是什麼顏色的!」
冷月好似出鞘的刀鋒,銳利,果決,森冷,孤寒。閃爍熠熠的水眸,堪比驕陽耀目。身邊伴著龍晴,站在書房中央,即便嬌小惹憐,但此時的一舉一動,都透著無與倫比的氣勢和自信。
「哎喲,賀蘭冷月,你這個踐人!」明氏被秋荷攙扶著,顫顫巍巍的站起身,小腹上傳來的劇痛讓她眉頭緊擰,陰冷的眸子更是閃過狠毒的光芒,指著冷月連連怒罵。
賀蘭冷春神色晦暗的看著冷月,扶著明氏的手臂,望著對面有些陌生的冷月,聲音低沉:「賀蘭冷月,是你害了我!你怎麼有臉這麼說?」
「我害了你?賀蘭冷春,別把自己想的那麼重要!害你,我沒有多餘的時間和你周旋!更何況你是死是活,對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與其你當我是敵人,不如好好想想,成親當日,在街頭上是誰抬走了你的轎子!」冷月寒涼的看著賀蘭冷春,話中之意全然是她的不屑。
誠然,一切正如冷月所說,賀蘭冷春的死活,她就是這般不在意!
「天啊,這是發生什麼事了?咦,小妹你何時回來的?」就在房中明氏和賀蘭冷春,甚至是賀蘭絕都對冷月心生驚悸的時候,徐徐灌入冷風的門扉,一個身著艷麗紫色厚裙的女子,映入眾人眼簾。
冷月斜睨看去,見到來人的時候,眼角劃過微光。賀蘭冷月在侯府中排行老四,而府中除了賀蘭冷春,還有一位嫡出二小姐和嫡出大少爺。
此時,出現在書房門口的,正是二小姐賀蘭冷夏。
自冷月清醒過來之後,就聽聞賀蘭冷夏出門禮佛,一直不在府邸。此時見到她出現,冷月淺笑,這個賀蘭冷夏,在印象中似乎並不簡單。
面上單純,心思深沉!
「娘?你怎麼了?」賀蘭冷夏和賀蘭冷春有七分相似,兩個人的臉蛋都是嬌俏的鵝蛋臉,只不過賀蘭冷夏的眼尾微微上挑,更顯嬌媚。而與此時此刻低沉的賀蘭冷春相比,她更多的是開朗。
見到賀蘭明氏痛苦的撫著小腹,賀蘭冷夏快步上前,擔憂的看著她,明氏聞聲也立時說道:「夏兒,回房去,這裡沒你的事!」
「娘,到底怎麼了?大姐,你說!」賀蘭冷夏見明氏不說,便轉眸看著賀蘭冷春詢問。
原本都是嫡出的姐妹倆,賀蘭冷春對賀蘭冷夏的態度,似乎很是冷淡。輕瞥了她一眼,也說道:「這裡的確沒你的事!」
「好了!你們鬧夠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