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章 百三五:太意外了! 文 / 暮雨林
一聲繾綣溫柔的呼喚,彷彿來自天際般那麼遙遠。當封柒夜真真實實的站在自己面前的時候,冷月依舊噙著疑惑和不敢置信。
他還是那般氣勢凌天,只不過這次卻不似往日遮遮掩掩,反而一絲不落的全部展現在眾人面前,他是邪王,一個令人吃驚又震撼的存在。
當冷月和封柒夜對面而立的時候,一側的封亦晗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張妖孽的臉頰此時佈滿了驚恐和慌張,怎麼可能他沒死。
當初他算計好了一切,就等著封柒夜自投羅網,可怎麼會變成今日這番模樣。
就連上首的卓青柔,也是緊緊地握著雙拳,指甲深深的陷入掌心,疼痛猶不自知。
冷月氤氳的雙眸,用盡全力才逼退了湧上的熱潮,她很肯定,這是封柒夜,而並非是龍淵。
他身上的霸氣和那雙邪肆的眸子,沒人能夠模樣,天下獨一無二。
但偏偏,看到他還活著,冷月心裡是雀躍的,可轉念間就被一陣無法抑制的怒氣替代。他活著,又為何等到現在才出現……
「皇……皇上,這……」
丞相同樣震驚的看著封柒夜,旋即眸子望著上首的封遠,見他表情從容閒適,似乎對此一點都不驚訝。
冷月怔愣的時候,並未發現自己身後龍晴的動作,當整個金鑾殿,響起大太監安秀的嗓音時,冷月唇角諷刺的冷笑了起來。
「奉天承運,封夙詔曰:今國泰民安,四海昇平,帝封遠善穆德功,萬民敬安,位及二十載,盛世繁華。為匡扶社稷,共輔江山,特將太子之位傳於邪王封柒夜,攜賢王墨王戮力同心,共戴新君。欽此!」
安秀的嗓音極具穿透力,似乎每一句話都打在所有人的心頭。封柒夜單手負立,聽著耳邊迴盪的話,似乎並沒有任何反應,冷厲的眸子內,深深映襯著冷月的倩影。
然而,當冷月聽完所有的話,緊抿的櫻唇笑意更濃,只不過愈發冷肅的臉孔,望著封柒夜,一字一句:「原來,你所謂的真心,根本不及江山社稷!」
話落,冷月在眾人不解的神色中,邁開沉重的雙腿,繞過封柒夜,與之錯身而過離開。
聞言,封柒夜的表情一凜,幾乎是下意識的就轉身拉住冷月的手腕,哪知指尖剛剛碰到寬袍大袖的衣角,冷月腳下迴旋,一巴掌狠狠摑在封柒夜的臉頰上,清脆的響聲讓本就安靜的金鑾殿,更加靜謐無垠。
「只當我冷月,識人不清!」
話音落下,冷月在轉身的瞬間,乾澀的眼角還是沒能忍住奪眶而出的淚水,一滴清淚順著臉頰滑下,卻在她旋身之際,被甩在空中,墜入沉涼的地面上。
她的慶幸,她的隱忍,在這一刻似乎變成了最尖利的寒鋒戳在了她的心口上,原來封柒夜什麼都知道。
安秀所念的聖旨,正是她那晚在書房中,親筆寫下的。她說過,要讓他君臨天下,卻不是這樣一切都被蒙在鼓裡,一心為愛人奔波,最終卻變成如此可笑的境地。
封柒夜站在冷月身後,望著她孤寂的背影離開金鑾殿,心中叫囂著要奔出去的步伐,生生被身後封遠的話所阻擋。
「夜兒,還不來接旨!」
封遠暗歎的看著冷月離開,心底也十分無奈。當發覺封柒夜眼神中的一抹淒涼諷刺時,卻最終抿唇,什麼都沒說。
如果現在開口,那他所安排的一切,就沒有意義了。
終究,他沒有看錯冷月!只不過,怕是以後要費些時間來解釋了。
封柒夜回身睇著封遠,剛毅的俊彥愈發冷酷寒涼,當安秀端著聖旨遞給他的時候,雙眸噙著一抹譏諷,只是定定的看著。
「等一下!」
忽然間,所有人還沒有回神的時候,卓青柔卻當眾厲聲開口,眼神在封柒夜身上掃視了一圈,隨後看著封遠,「皇上,這是怎麼回事?臣妾若是沒記錯,夜兒早就死了,現在和古霆世子一同出現的人,只怕不是夜兒吧!」
卓青柔明顯混淆視聽的舉動,頓時就讓大臣面面相覷,暗自思量了片刻後,不少人看封柒夜的眼神也發生了細微的變化。
「哦?皇后的意思是,朕老眼昏花,連自己的兒子都認不得了?」封遠一番之前溫吞的性格,反而看著卓青柔反口諷刺著,這話一出口卓青柔立時一愣。
但,事情根本由不得她有過都的想法,只能緊忙開口:「皇上,臣妾不是這個意思!只不過夜兒的死,全天下都知道,這死而復生之事,臣妾可從來沒聽說過!」
「皇后,你是巴不得本王死了才好,對嗎?」封柒夜薄唇涼薄一翹,眼簾慢慢掀開,帶著凜人的鋒芒刺向卓青柔,那雙深瞳之中,陰霾密佈,臉頰更是冷肅如冬。
「夜兒,你這叫什麼話?你明知……」
封柒夜單手拿過聖旨,唇角邪笑的看著上首:「明知什麼?皇后,當日圍場的事,你想不想聽聽真相?」
這沉沉疏離的語氣,漫不經心的態度,確實讓卓青柔心口猛沉,看著封柒夜的視線也漸漸沒了底氣。
而一旁的封亦晗,從開始的震驚,到打量,直到此刻的接受,一瞬間心底五味陳雜。他還是小看了他!
「皇弟,沒想到你還活著,真是可喜可賀啊!」封亦晗上前一步,伸手搭在封柒夜的肩膀上,近距離的看著他的臉頰,身為彼此的宿敵,他是最瞭解封柒夜的,此時如此相近的距離,他不得不承認,這人的確是封柒夜。
封柒夜斜著眸子,瞬了一眼封亦晗,「的確可喜可賀,你也這麼覺得?」
這一聲輕嘲,透著反問和鄙夷。封亦晗驚心的發現,他似乎變了!
「皇上,古霆此次前來,還有一事想要對皇上稟告!」始終沒有開口說話的古霆,在眾人心思各異的時候,忽然間看著封遠開口。
封遠聞聲望去,手臂一揮:「世子但說無妨!」
古霆看了一眼幾步之遙的封柒夜,旋即垂眸說道:「回皇上,古霆身為靖南都世子,從小便知道封夙乃是本家王朝,威嚴無比。但不知從何時開始,古霆聽聞有人開始污蔑靖南都,竟說我等有謀反之心,此事還請皇上明察。靖南都自古依賴封夙而活,自然不敢有此等以下犯上作亂的心思。」
「哦?若是沒有謀反之意,那這閒話又是從何而來?」封遠挑眉,明顯不相信的語氣,令人懷疑其用心。
而古霆卻波瀾不驚,抬眸後鎮定的說道:「回皇上,古霆不敢妄言,這閒言所傳出之人,正是封夙當朝的鎮遠將軍。」
「……」
大臣中,當有人聽到古霆的話時候,一些人眼神閃爍不停,嘴角開闔半天,卻是什麼也說不出口。
而另外一些大臣,自然是遭受到卓青天在齋月樓弒殺的情形,不禁點頭喃喃自語:「看來,這些都是卓青天在暗中搞的鬼!」
有人幫腔,也有人沉默不語。
古霆的話,讓卓青柔和封亦晗雙雙隱晦的對視,這種情況,他們自然明白,不說話才是最好的辦法。
誰不知道,卓青柔出身卓家,之前卓青天又一直住在宮內。若真的將卓青天定罪,恐怕卓青柔也難逃舞弊之嫌。
「世子就如此肯定?自朕當朝以來,卓將軍駐守邊關,手握重兵,為我封夙立下汗馬功勞。又怎麼會是世子所說的妄言之人?」
封遠對古霆的懷疑,似是有理有據,可卓青柔坐在封遠身側,卻總覺得他話裡有話。而且,封柒夜的出現,又如此巧合,難道真的只是她多想?
聞聲,古霆一笑,手中驀地拿出幾張信箋,「皇上大可不信,但古霆有物證,還請皇上過目!」
說著,古霆就將手中的信箋交給走下上首的安秀,隨後當封遠接過字條,看到上面的內容後,倏然間龍顏大怒,一掌拍在桌案上,厲喝:「大膽狗賊,竟敢謀求封夙江山!侍衛統領何在?」
「皇上,屬下在!」
「派人全程捉拿卓青天,不論死活全部帶回來!」
「是!」
封遠忽然間的舉動,引得大臣人人自危。卓青柔本就坐在鳳椅中,距離封遠很近,當她看到封遠打開手中的字條時,本想湊近偷看,結果封遠寬大的龍袍恰好一甩,也正正擋住了她的窺視。
安靜,詭異的安靜。
古霆幾句話,加上幾張不知內容的信箋就能讓封遠如此震怒的將卓青天定罪。而且殿中此時還站著剛剛被封為太子的邪王。
一切來得太快,他們根本來不及反應,就已成定局。
*
天空湛藍無邊,連日來的陰沉似乎全都在今日一掃而光。冷月步伐緩慢又拖沓的走在宮道上,心口坍塌的一角,正嗖嗖的灌入冷風。
什麼愛意綿綿,什麼情深不壽,說到底她都是封柒夜上位的踏腳石。
他算計好一切,在最重要的時刻出現,還有什麼好說的。她把七煞盟的消息信以為真,肝膽俱裂的在一旁忙活著,生怕他最重視的皇權旁落,結果靖南都何來起兵造反之意?!
古霆和他的一同出現,根本就說明一切都是陰謀,而且是精心將所有人都算計在內的陰謀。她的難過,她的堅忍,似乎都在嘲笑她識人不清,落得如此可笑的下場。
封柒夜啊,我當初對你敞開心扉,換來的就是這些?!
「王妃……」
龍晴焦急奔走而來的腳步聲,穿在冷月耳中,那聲王妃的呼喚,狠狠的雜碎了她最後的一點情分。
腳步緩慢站定,當龍晴微帶喘息,站在她身側的時候,冷月的話沁涼如冰,「龍晴,你有什麼想說的?」
見冷月緊繃的側臉和冰冷無度的嗓音,龍晴便知道她誤會了,旋身站在她的面前,猛地吸了一口氣,極快的語速說道:「王妃你誤會了,我是真的不知道王爺會回來!方纔那聖旨,安秀過來找我要的時候,我以為是你的吩咐,才會直接交給他的!」
冷月眸子閃了閃,陰冷的表情有一絲皸裂,慢慢的看向蹙眉緊張的龍晴,「是嗎?」
「王妃,你要相信我啊!你之前就說過不希望我是兩面三刀的人,再說我既然答應在你身邊陪著,就根本不可能會不告訴王爺的事情。我也是一直以為王爺已經死了,就連大哥也是。不然我倆當初也不會那麼難受!不過,方纔我好似看到龍紫臉上一閃而過的笑意,王妃,這事龍紫他們肯定是知情的!與我無關啊!」
龍晴恨不得挖出心臟在冷月面前表真心,一想到她又被當成兩面派,這心裡就有說不出的難受。
雖然她是王爺一手提拔的人,但是和王妃相處這麼久,她若是再有事瞞著她,那她也太沒有心了!
「龍紫?!真是好樣的!」
冷月咬牙切齒的從牙關中逼出幾個字,此時還站在金鑾殿內的龍紫,竟然不知為何突突的打了個冷顫。
龍晴見冷月對自己有些緩和的態度,立刻上前扶著她的手臂,低聲說道:「王妃,我覺得這事其中肯定有很大的陰謀!而且王爺沒死這件事,更是有很多說不通的地方!王妃,要不咱先回府,說什麼也得把這些事弄明白不是!」
這勸慰的話,在冷月看來,似乎頗有些道理,但是冷月不傻,她自然也聽得出龍晴隱晦的深意,還想讓她回府?
門兒都沒有!
「回府?我一個死了丈夫的*,哪來的府邸!」
說完,在龍晴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抬步就快速的前行,龍晴站在後面,一張苦瓜臉透著無奈,爺,我只能幫你到這了!
龍晴暗歎一聲,猛地提起裙擺就追上了冷月的步伐,爺沒死,她比誰都高興,但是眼下最緊急的事情,是如何過了王妃這一關。
畢竟,當初王妃的悲傷和哀默,他們都看在眼裡。
「王妃,咱們去哪啊?」
龍晴一路上,嘴巴就沒停過,絮絮叨叨的在冷月身邊,抱怨著封柒夜如何如何的過分。當出了宮,看到冷月往王府相反的方向走去時,驚訝的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
冷月眸子微涼,看都不看龍晴,「不必跟著我,你回府吧!」
「王妃,你在哪我在哪!我是你的人,你不能丟下我!」龍晴打定主意,不論如何她也得厚著臉皮賴在冷月身邊,不然若是她突然心血來潮消失的不見蹤影,那王爺還不得抽了她的筋?
說實在的,只要王爺沒死,她就覺得生活還是那般美好。畢竟,那是一種信念,或者說是執念。
望著身邊冷月緊繃的俏臉,龍晴心頭喟然一歎,她從不懷疑王爺對王妃的深情,只不過這次的事情,確實有些過分了,她能做的,就是留住王妃,畢竟王爺欠她一個解釋。
冷月神色未便,任由龍晴謹慎的跟在身邊,當漫步走到一街的時候,龍晴四下看了看,嘴角輕輕笑了。
看來王妃也並不是真的對王爺失望,失少她來到一街,卻沒有直接走的不見人影。
古玩店舖中,冷月踏步入內之際,鋪子內一眾充當店小二和掌櫃的七煞盟門眾,立刻整齊劃一的開口:「屬下參見王妃!」
冷月的臉頰,直接黑了!怎麼忘了,當初這一街中的店舖,都是讓七煞盟的人在打理!
龍晴眼神含笑,站在冷月身側,連連點頭,果然是自家兄弟,做事說話就是有分寸。
「王爺都死了,哪來的王妃!」冷月嗆人的一句話,想在店舖內時,剎那間一眾夥計都傻了。
王爺不是沒死麼!難道王妃還不知道?!
「王妃……」
當一名七煞盟的人,鬥著膽子走上前,剛對冷月稱呼了一句,就見到她那殺人般的目光紮在自己身上,畢竟是第一次見到冷月,這和印象中王妃該有的模樣大相逕庭啊!
「身在一街,就要有當夥計的自覺!若是連主子都不會稱呼,就不用在這呆著了!」冷月生冷的話說完,直接走進了內室,大力掀開門簾的舉動,彷彿帶著一陣颶風,讓眾人在風中徹底凌亂。
「龍晴,咋回事?王妃這……」
一人上前看著龍晴問道,眼神還時不時的看著內室的門簾,生怕冷月再出來一般。
龍晴搖頭:「爺的錯,沒辦法!」
「這……太意外了!我太意外了,不是都說王妃賢良淑德嗎?你確定?」
「閉嘴吧你,看不出來現在是特殊時刻啊!廢話那麼多,還怎麼當夥計!」龍晴繃著臉,瞪了一眼自己的夥伴,隨後也跟進了內堂。
那人嘴角抽了抽,看了看一旁看熱鬧的幾人,沉默半餉乍然嘟囔道:「鬧呢?哪個當夥計的話不多?」
龍晴進了內室後,見冷月已經走進一側的廂房整理著軟榻,上前一步就激動的說道:「王…主子,我來我來!」
冷月眼看著自己被龍晴給擠到一邊,索性也由著她,自己坐在房中,隨意打量著簡單的設施。那臉頰上,有說不出的惱火和失望。
「主子,咱以後就住這?」
似乎得知封柒夜並沒有死的龍晴,此時又恢復了活躍的性子,在冷月身邊努力的找存在感,生怕她把自己當成王爺一夥的。
其實她真挺冤枉的,哪怕事先如果知道一點風聲,也不會像現在這樣被動。
冷月瞥了一眼龍晴,語氣依舊不太好:「去把王府內的賬簿都拿回來,從今後我就住著了!你若不願,大可回去!」
「沒有沒有!主子,我是不會丟下你的!你等著啊,我這就去!」龍晴狗腿的笑了笑,隨後轉身之際,臉上明媚的笑就變成了一副苦笑。
王爺和王妃鬧彆扭,她夾在中間真是苦命啊!
安靜的內室,冷月終於卸下了臉上的偽裝,疲憊的神色染上眉心,無神的歎息一聲,望著地面,竟有些恍惚。
封柒夜,沒死!
真好!
她還是高興的,至少知道那日在圍場被射殺的人,終究不是他!狠心的摑了他一巴掌,只是在當時的情形之下,她真的不知道還能做什麼,才能緩解那份由他帶來的衝擊和難過!
她心中的確有氣,這又是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而她自以為掌控全局,其實根本就是身在他所布下局中局裡面。
她知道自己不夠強大,但是這一次,她想為了他做盡所有事,結果看來不過是成全了他的帝王路,而自己說不定也只是這一盤棋上的棋子而已。
難怪父皇會對她說出那番話,置之死地而後生,原來已經意有所指,偏偏她不曾多想,造成了今日可笑的局面。
正當冷月暗自思量的時候,門簾掀開的破風聲傳來,冷月看都沒看,直接說道:「不是說回府嗎?」
「月!」
帶著沙啞低沉的呼喚,驚醒了冷月恍惚的出神。驀地轉眸,就看到昏暗的內室,封柒夜翩翩而來,一席刺眼的銀袍隨著他的行走閃著清輝,那雙灼灼的眸子,一如連日來午夜夢迴中,溫柔深藏,柔情蜜意。
冷月好似毫無情緒般,瞬也不瞬的望著封柒夜,臉上就是那般平波無奇,淡然不驚的樣子,封柒夜心底深深的歎息,站在冷月的身前,看到她起身就要離去的身影,再也無法強忍,一把就將她緊緊扣在身邊,無奈惆悵的語氣說道:「打也打了,還不解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