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引子 文 / 鐵花樓
(一)
偌大的後花園裡,司機阿四獨自一人擦著老闆的新車。
他剛從翠芳樓回來,載回了那裡最紅的梅小姐,老闆點名要的人,他沒有絲毫的懈怠。
阿四知道,老闆的客人很重要,否則不會飯局結束後,還要來一場賭局。
阿四自小就從農村逃到城裡,13歲當鋪裡當學徒,17歲跟了現在的老闆,打拼了十來年,終於算是站得穩了,一切來的不容易。老闆的新車,是法租界的關係轉了幾手才弄來的,1931年生產的派克120系列,v12缸160馬力,花了六萬多美金,最初在中國,也只有溥儀能用上。老闆愛車如命,所以每次回來,不管多晚,阿四都要把車擦的珵亮,這也是老闆喜歡他的一個原因,做事認真。
樓上傳來麻將在牌桌上的敲擊聲,以及不時的豪言笑語,時間已近深夜。
阿四低頭繼續著,沒有任何的表情,在老闆與要客面前他從來都是沉默的,察言觀色,順勢而為,也是他另一個優點。
阿四平時沒什麼愛好,就喜歡在沒有差事的時候喝上幾口洋酒,這樣能讓他有種脫胎換骨的感覺,覺得越來越接近上流社會。此刻他很有**,懷裡那老闆賞的法國舶來酒壺應該還剩些威士忌,如是平日,他已經可以在房裡過過酒癮,舒服的去睡了。今日的情形,可能不到凌晨,這賭局是不會結束的。
思索間,阿四彷彿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
阿四估計,只會是府裡的人,不是保鏢就是隨從。
他慢慢轉身,果然看見了熟人,那是老闆的保鏢,快槍老林。
老林是去年才進來的,聽別人說這人後台挺硬,不過,如若不是老闆這幾年越來越注重個人安全,想多增加幾個好手,後台再硬,很難這麼快就被錄用。老林的優點是手快槍准,射擊距離超乎常人,百步之內,彈無虛發。
老林似乎來的很急,步伐很快,阿四知道他是來找自己的,平日裡,老闆下頭的人如果有什麼私事,都是通過阿四給老闆遞話,阿四也由此感覺良好,一是能收到一些通傳小費,二來也讓別人欠下點人情,鄉下來的人,有這種被人尊敬的虛榮滿足感,也沒有更多的追求了。
「阿四師傅,兄弟有點私事,請五天假,麻煩給通傳一聲。」老林邊說邊從懷裡掏出兩包大重九遞給阿四。
「老闆的規矩,你曉得的,會客的時候下人不能打擾。」阿四伸手推了回去,有些不耐煩的壓低聲音。
「阿四,平時聽你常說張先生如何如何看得起你,看起來是吹牛吧!」
老林的挑釁出乎阿四的意料,平素裡,除了老闆家裡人,幾乎沒人敢在明裡招惹他。
阿四漲紅了臉,近年來他的涵養好了很多,但畢竟還是鄉下人的根底。
「怎麼不吭聲?被我說中了吧?」老林嘿嘿一笑,舔了舔嘴唇,露了輕蔑的神情,看來他是要繼續考驗阿四的定力。
「呸!」一口唾沫被直接吐到老林身上,阿四受不了老林的眼神,那是一種從骨子裡的蔑視,但是礙於老闆就在樓上設宴,知道不能過多糾纏,「快滾,否則有你好看的!」
老林下意識輕微皺了皺眉,接著斂了斂眼笑道:「鄉巴佬亂撒尿,這裡不是你老家,你爹媽是不是沒告訴過你?」。
人的尊嚴就是這麼奇怪,一條看不見的底線,一旦超越了,自己總能最先知道。
阿四撲了上去,衝著老林的左臉部狠狠揮出一拳,少年時期的江湖歷練,讓他很有自信,自己不比這些保鏢身手差,但是老林似乎早有準備,側身一避,右手順勢扭住阿四的手腕,往下一帶,再向上一提。
「卡嚓。」老林鬆開了阿四的手,任由他彎下了腰。
也就在同時,阿四的哀號穿透了整個後花園。
「吵什麼!」一個渾厚的聲音從樓上傳來。
樓欄邊的燈火不是很亮,但阿四不用抬頭,知道那是老闆的斥責,只得強忍痛苦,說道:「是快槍…快槍老林,這小子……我已經警告過他…過他,張先生有…有要客不能打擾,他非要……」
「姓林的龜孫子,不知道老子在會客啊,在下面搞七搞八,不知好歹,明日找個東洋兵替掉你!」老闆顯然怒不可遏。
「張禿子,你以為我願意跟著你嗎?老子在上海灘的貴人多了去了!」老林頂了回去。
「阿四,給我卸了這龜孫子的槍!」循著晃動的燈火,一位身著軍服的魁梧老者從樓上探出了身子!果然如老林譏諷的,頭髮幾乎禿了,自己的痛處被一個卑微的下人說了出來,如何可以忍受。
說話間,樓上的客人,府裡的隨從都已經圍了出來。
「用不著你趕,老子自己走!」老林左手甩開長衫一角,右手順勢掏出手槍。
張老闆眉心中槍的時候,鮮紅的血液順著自己的鼻尖噴湧而下,血的味道他聞過數千次,不過感覺最濃烈的一次卻是此時,他怎麼也想不到,老林的槍比平時還快。
周圍的人亂成一團。
張老闆倒在樓欄邊的木地板上,他彷彿聽到身邊的人在驚呼,但是,他很快就聽不到了,因為他的胸口又中了兩槍,速度這麼快?老林竟然衝上樓來,又對自己補了兩槍?
在他死去的一瞬間,他的記憶停留在自己左手拇指離開身體的那一刻。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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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老杜這幾天都沒有睡好。
子時已過,他還坐在最愛的勾雲紋崁雲石酸枝太師椅上。
今天會有大事發生,老杜的預感一向很準。
但他不能在下人面前表現出不安的情緒。
他開始做他每天都會做的一件事,削蘋果。
平步青雲之後的二十年,他每天都要找個空閒,認真的削一個蘋果,為了告訴自己,自己是從賣出第一個蘋果開始的,只要稍有不慎,人很容易回到原點。
老杜的刀功很好,蘋果很快就被利落的撥去了外衣,果肉展露如天成,削出的果皮也如細絹完美,像兩件加工精細的工業品。
老杜接過下人遞過的手巾,緩緩的擦完手,這時,桌邊的電話響起。
終於來了。老杜心想,該來的終歸會來。
「老三,老二出事了。」電話那頭傳來蒼老的聲音。
「哦,是自己人做的嗎?」
「你早就知道?」
「這個時點,以二哥的安保水準,只有自己人才有機會下手。」
「人已經抓住了。不過死也不吭一聲,已經咬掉了自己的舌頭。」
「其實僱主是誰,我們都料到了,二哥近年放生意太過,戴主任已經盯了我們許久。我關心的是東西還在否。」
「沒了,我安排在老二府裡的老金,第一時間的電話,他說牆外還有後手,東西被轉移了。」
「嗯,大哥,注意風火。」
「老三,九七三六。」
通話結束,老杜長長歎了口氣。
電話是被監聽的,這點他很清楚,所以最後和老大用了暗語。
但他更要讓監聽的人聽到,如果他老杜出了事,是找得到債主的。
次日清晨,杜府內先後開出了三部款式一樣的別克轎車。
每部車開出之後,都被門外的另一部車跟上了。
誰也沒有想到,老杜沒有在任何一部車中,而是等在自己府上,發出的車只是為了引開守在外面的盯哨。
杜府的後巷有一條秘道,這十年來只用過兩次,這天是第三次。
此刻,老大和老三已經在秘室裡會合了。
「老二的東西已經被戴主任拿到,我們的局被破了。」
「重慶和香港,我們各自選擇一個地方。」
「老三,大哥老了,不想離開這裡。」
「大哥,我知道你在私下已經支援匪軍不少銀子,但是不能指望他們,他們不會保你。」
「三弟,香港適合你,那裡是英屬,可以東山再起,整個組織可以重建,我在這裡聽天由命,我的東西你帶了去。」
「……」
「今日的一切都是因果形成,要找時機重新開始,組織的血脈和最終目標得有人延續下去!」
「……好!」
良久,兩人一起走出了秘室。
「小齊子!」老杜叫來自己最得力的槍手。
「在!」小齊子年輕幹練。
「送黃大爺!」
「是!」
小齊子沒有再多說一句,護著黃老大走入來時的秘道。雖然沒有刻意的觀察,他還是看到了黃老大左手的異樣,新增包紮的紗布上,隱隱透出了血紅之色。
(三)
民國二十八年七月十七,陰。
任務:護送杜先生長子。
目的地:廣州口岸至香港。
接頭地點:蓮香樓。
接頭過程:
「店裡有否清熱解暑的綠茶?」
「有清肝明目的,先生是否需要?」
「來一杯上好的!」
店主端來青花瓷茶杯。
我拿起茶蓋,面朝外放在茶杯右側。
店主拿來一雙筷子。
我將筷子一支橫放茶杯後方,另一支側放到茶杯左方。
由此確認對方為本組織兄弟-姚捷鋒。
我將杜先生長子所住酒店用暗語告之對方,船支安排在次日丑時。
門外仍有秘警跟蹤,其中一人從上海跟至廣州,另四人應是當地警方協同派遣。
個人估計是歐陽局長的得力部下。
離丑時還有九個小時。
九個小時內將對方五人引至光孝寺附近解決。
計劃進行順利。
杜公子順利攜帶xxx上船。
一日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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