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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三章 雨碎、淚碎! 文 / 倚天狂

    靜靜地站在草廬前十幾分鐘,沐白才輕輕推門入內,那老先生陷在躺椅裡幾乎看不見了,靜謐的氣氛無端地讓他感到有些平和,這種普通的生活也曾經有過。還沒等沐白出聲,籐椅發出一陣咯吱響聲,讓人不自覺擔憂下一秒就會突然解體。所幸,這籐椅還是經受住了考驗,蔣太源揉著雙眼,迷迷糊糊地發出古怪的聲音,然後就清醒了。「哦,不小心真的睡過去了,實在是抱歉。」誠懇的態度讓沐白連稱不敢,有求於人自然要耐得住寂寞。

    「那麼,轉入正題,現在可以說下當日的情形了嗎?」蔣太源一旦進入到角色當中,那股認真勁就讓沐白自愧不如,也是有這樣的心態才能在古稀之年得到常人一輩子都無法想像的東西吧。沉吟了些許,沐白輕聲說起了那不堪回首的往事,這已經不是傷口上撒鹽那麼簡單了,說到底,還是年輕氣盛所必須付出的代價,只是這代價大到想要從生命中抹去一般。蔣太源初始還是面無表情地聽著,不時拍打手指,做出古怪的手勢。可越到後面,尤其是『青天龍骨,金焰煌鍾』異象出現之後,那般慘烈的廝殺,游鬥,數之不清的死士飛蛾般撲來,一路上幾乎沒能歇息,只是不斷地戰鬥、戰鬥,深怕下一次倒在泥濘路上的就是自己,深怕一個疏忽就頭顱飛起,意識盡滅。

    而這都只是出於一個可能,根本沒人能夠確認的可能,卻要遭受數百上千受利誘而來的狂狼猛虎的襲殺。這樣,如何不教一個少年狠下心腸,隔開心門,再也不相信任何人。半年時間,最開始的三個月,每天遭遇的戰鬥、死鬥都在十數次以上,最多一次也是最接近死亡危機,足有三十次接連不斷的追擊。而那日,便是都府軍派出的士卒。任蔣太源如何心態了得,聽聞如此真相,也不禁對這經常面帶微笑的青年感到痛心,尤其是越說到後面,那冰冷到極點的眼神更是不斷散發著寒氣,語氣森寒。

    「好了,夠了!」再讓他說下去,恐怕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強烈的直覺促使蔣太源強硬制止。沐白當即住口,氣質旋即變化,彷彿是那個翩翩儒青年。「情況老夫大致瞭解了,那麼,有個不情之請,可否將那『鑰匙』借與一觀。」煞氣、殺機四起,充斥整個草廬,沐白冷笑出聲,俯視般看著老先生,正欲開口之際,眼角突兀捕捉到了一抹冷光,甚至思想都來不及反應,一把泛著白芒的匕首抵在了喉結處,那個一字粗眉的梨花少女面無表情地出現在眼前,眼睛深處是自己極為熟悉的冷漠。

    「果然,就知道你這老匹夫不懷好意,借『鑰匙』一觀?可笑!早就發現這女子不一般,想不到是個達到先天境界的高手刺客。那速度可真是讓我望塵莫及啊。」渾然不覺那把隨時都會落下的匕首,沐白語言夾槍帶棒,哪還有一點之前的敬重。蔣太源皺眉,後神情舒展,對少女梨花嚴正地擺了擺手,「梨花,不可,退下!」彷彿鐵柱般,梨花一點都沒有要買老先生的帳,蔣太源頓時尷尬不已,好不容易聚起的威嚴瞬間沒了一大半,趕緊起身,在梨花身側半步低聲細語,那態度簡直是哀求一般。

    沐白就這麼冷眼旁觀,也不在乎那老頭說了些什麼,又承諾了什麼喪權辱國的條約,這跟他半點關係木有。總之,經過了很長一番交涉,少女梨花冷漠地盯了自己一眼,然後默不作聲地退了出去,她一走,沐白才驚醒鬆弛下來,背後早已浸透了汗漬。先天境界的刺客那可是絕對的威懾,現在的沐白半點抵抗能力都沒有,除非龍貓皮皮肯幫忙。蔣太源知道在這小子的心中早已是負面評價一大籮筐,也就不去做作,「喂,臭小子,你的反應也太過了吧。剛才看到了吧,你可是狼入虎口,要殺你奪『鑰匙』,老夫還會如此大費周章?真是聽不懂好話!」吹鬍子瞪眼,活脫脫老頑童的模樣。

    沐白只是伸手抹去喉間那一線的血痕,那匕首當真鋒利,離皮肉還有幾公分的距離,都能劃出一半半指甲的創口出來,要不是降低運行血液速度,怕此刻已經流血過多了。血痕消失,傷口開始結痂,脫落,長出新嫩的皮肉出來。「好吧,實話跟你這小子說了吧,只有真的看到有關的實物,才能進行卜算測卦,否則你當我是無所不知的神仙啊,聽個故事就能知道地方啊。」不知怎麼,一向偏執的他,看著這青年就是狠不下心腸來,縱然知道這卜算是要付出極大代價。

    沐白半信半疑,可偶然瞥到對方眼神中的一絲半點歉疚,糊里糊塗就將那幾頁金書拿了出來。說到這幾頁金書,沐白是又氣又笑,當時死都打不開,偏偏成了那兩個的地盤,更是想要碰一下都要商量許久。「那『鑰匙』不能直接拿給你,就遠遠地看。」然後,是一陣蟻語,蔣太源奇怪地看著對著一捧金書說個不停的青年,不知情的還以為小伙子瘋了。

    正想著,那幾頁金書突然自己打了開來,光芒內斂不散,形成光暈,蔣太源湊上前想要看個真切,沐白趕緊攔在前面,只允許在半米前觀看,而且不許發出聲音。急於看到實物的蔣太源連忙點頭,他感覺到那光暈裡有著自己孜孜不倦一聲追求的東西。看到了,如願了,呆立了。沐白見老頭在發呆,慌張地收起金書,那金書還鬧彆扭不肯合上,關鍵時,皮皮一爪拍下,搞定。

    沉湎在那奇異景象的蔣太源像個孩子般笑了,很乾淨很純粹。一朝頓悟,了了乘風上雲霄。梨花似乎感應到異常,撞破房門衝進來先是怒目瞪向秋沐白,後者很無辜地攤手,然後是焦急地看著老頭。「傻丫頭,擔心什麼,老頭子我可沒那麼弱不禁風。這次真是想不到,想不到啊,停在這個坎也有近三十年了,如今頃刻頓悟,卻是有喜有憂。」沐白愣了,老頭在說些什麼?目光灼灼如實質,蔣太源懶散的氣質渾然變化,一股浩然博大的氣息狂濤浪湧般升騰。秋沐白這才明白自己真的是個十足的蠢蛋,竟然相信江湖上的傳言,這老頭是個扮豬吃老虎的主啊。

    僅是自己能夠感應到的實力就如大海般深邃,誰知道這老頭的極限在哪裡。「怎麼,吃驚了?這都是拜老弟所賜,得虧是你,不然老夫也無法悟了那『真罡奇境』破了體內『混元玄氣鎖』。」什麼『真罡奇境』『混元玄氣鎖』沐白是一點都不知道,不過有一

    點,這老頭應該是實力大增,這下可真的愁了。變了個人的蔣太源顯得自然霸道,沐白很不適應這樣的感覺。「你先出去下,老夫這就開始卜算,等會再進來。」容不得反對,下命令的口吻令沐白很反感,腳下自覺走了出去,能忍常人所不能,識進退,明禍非,做不到的話也活不到現在了。

    人家也是有職業機密的,死皮賴臉留下算個什麼事。見鬼說鬼話,見人說人話,見神說神話,這點常識還是有滴。蹲在菜地裡百無聊賴撥弄菜葉上的青蟲,突見山頂上雲氣聚攏,風勢習習,想來是群峰內的水汽蒸騰過盛,遇到冷空氣凝結成雨滴,在這座山頂形成氣候,即將落下。陰霾如心境,覆籠大地。滴答!滴答!鼻尖,手心碎了天上的淚滴,淋雨早已是司空見慣的了,每逢雨天,站在舉目茫然一片的天地間總能徹底寧靜下來,不去想那些被殺的陌生人面孔,不去想那些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不去想那痛徹心扉的無助和悔恨,失去的東西回不來,但能短暫遺忘。

    一個人,獨自渺小在雨天,玉碎。

    門開,梨花撐了把油紙傘,舉到沐白頭頂,無言無語。兩人肩隔一拳並身走回草廬內。啪嗒!啪嗒!無盡的連奏是天地的慟哭嗎?還是無數人仰天俯地的怨氣?沐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詳細的說明都在這張紙上,看一遍牢記在腦海然後燒掉。記住,只能看一遍!」沐白心跳加速,終於向自己的目的邁出了堅實的一步。深呼吸,仍是無法平靜,在這一刻,就像是得到決定人生走向的考試結果,再怎麼出色的人也難以做到無視。紙張的字寥寥無幾,沐白卻當真只看了一遍,想要多看也無法,因為那紙騰地燒了起來,速度快到連手指都燙紅。

    「一切無須多言,梨花會跟你一起去,至於先前提到的條件,能夠取得其中一件便行。好了,你這就離去吧,路上不許回頭,也不許再回到這裡。無論發生什麼事。」還沒等沐白明白過來,就被梨花單薄的手輕易拖著走,那力道之大直讓他懷疑只是不是鋼鐵打造的。微一掙脫,沐白自己往前走,不多時,背後傳來震耳的轟鳴和熱浪。終於明白那句話含義的秋沐白怔在當場,而那少女梨花腳步不停,踩出一道道深痕。這該怎麼是好啊,真的,愁了。仰頭看天,兩道清流垂落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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