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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四章 立場 文 / 燁璘

    不費一兵一卒,無聲無息間已給予敵人最致命的一擊!不,不止一擊,沐原不會留給敵人絲毫可以喘息的機會,那麼再往下肯定還會有道道危機,道道致命。

    既然不知沐原下一步動作,沐辰也不準備先發制人。現在的他完全處於弱勢,伺機而動才是最正確的做法。

    讓他有些疑惑的是沐原為何會讓鎮北兵權握在花非與手中?一是忠於帝國的士兵一是忠於帝國的將軍,他們並不會忠於沐原,想必這些沐原比誰都清楚。後手……沐原會留什麼後手?

    沐辰忽然靈機一動,若是截斷他的後手或者在沐原使出後手之前做些什麼……既然無法挽回局面那便破了這場局,這並不用著急,已經想到這一點,那麼必有解決的辦法,眼下有他更需去做的事情。

    沐辰又看了眼手中的通緝令,思緒回到了眼前,他瞳中微沉。調動百姓、鎮/壓城主、阻礙他們,沐原的目的無外乎這三點,如但果只是這些不過一道王令昭告天下,沐原又何必在全天下貼滿通緝令,就好像以防有人會不知道一般。

    沐辰忽然挑眉,或許他確實在防止有人會不知曉。當所有的線浮上表面,唯一還留在暗處的便是如此顯眼……這件事並不能著急……

    沐辰轉身走入城樓,這場暴雨有兩日停不了,倒是阻攔了沐原的腳步。那麼便襯這兩日好好做些事,這個好機會若是浪費了恐怕再也沒有了。

    戎衣的身影行遠,豆大的雨點很快打濕了他所站的地方,一張張畫像散落紅磚,任雨水打濕,本就渲開的筆墨,更加渾濁的不成樣子。

    此時正是飯點,外界再大的風雨,也阻攔不了吃飯的需求。

    後院的連理園,陸陸續續進來走出無數雅士小廝,酒足飯飽、接/班換位、各司其職,這些事情早已被他們做的有條不紊,毫無破綻。

    若是有心人定然能夠發現,預親王府禁衛軍的將士其實已經變了,他們行走之間更顯雷厲風行,他們舉手投足已風雲靜候,但他們的深瞳中不見絲毫狂傲,沉穩如山,洞察天地,若有一絲一毫的機會,千行毫不猶豫的認為他們會沖天而起,驚艷四座!

    曾經有人問他猛虎困落深坑,你會想到什麼?

    當時他言,困獸一般掙扎。

    那人輕笑,你錯了,猛虎不是困獸,即使猛虎將死它也是猛虎。

    現在千行終於理解了這句話,猛虎俯臥深坑,並不會做無謂的掙扎,若是一舉無法逃脫,那麼它靜下來等待機會,不管多久它都會等待,若有一天它猛然衝出,多日的沉澱昇華,它只會變得更加危險,將天地驚變。

    「千行,把你面前的紅燒肉給我。」良久沒聽到回答,莫遠汐頗為疑惑的抬頭,見那人正看著窗外大雨唇角帶笑。

    謝嘌呤放下茶杯,見那盤紅燒肉離自己也很遠,看了眼千行,便示意莫遠汐繼續。

    莫遠汐驚訝了一下,真在出神?立刻又喊了兩聲「千行,千行!」

    千行輕嗯了一聲,這才從窗外收回目光「什麼事?」

    莫遠汐頗為疑惑的探頭看向窗外,實在看不出因下著暴雨而模糊不清的道路有什麼好看的。「千行,你在看什麼?」

    千行聞言輕笑「沒什麼,忽然想起了大將很久以前說過的話。」

    莫遠汐驚訝,也不急於要紅燒肉了「什麼話?」

    千行輕笑搖頭「關於猛虎的傳說。快些吃飯,吃完飯去後山一趟。」

    猛虎的傳說……他倒是也聽大將說過,雖然覺得有些不太可能,但自覺的也理解的差不多了,便不再多問。「把你面前的紅燒肉給我。」

    千行依言將乘著紅燒肉的瓷碟遞給他,就看莫遠汐接過碟子二話不說一番狼吞虎嚥,飯量一如既往的驚人。

    謝嘌呤放下手中茶杯,對莫遠汐的食量見怪不怪,顯然早已習以為常。他倒是更在意另一事,雖然他已有了答案,但莫遠汐顯然還不知「為何如此著急去後山?」

    千行唇角的笑意漸漸消失「我覺得是時候去城主府了。」

    謝嘌呤不再說話,足以了。

    莫遠汐停下了扒飯,或許是因為口中有食物的緣故,悶聲悶氣的「大將在後山?」

    千行點了下頭「今日辰時我便去了畫薇閣,畫薇閣的守衛說大將去了後山的方向。」

    莫遠汐頓了幾下,口中的食物如何也嚥不下去「大將為何離開畫薇閣?」

    千行看他面色忽然蒼白,便知他想到了什麼「無礙,並非是因為等不及我們,大將離去時步伐很快,大概是有事離開。」

    莫遠汐鬆開了險些被他握斷的筷子,再看碗中誘人的食物早已沒了胃口「通緝令一事?」

    千行點頭「撫慰軍心,說來倒是大將小看了禁衛軍的能力。」

    莫遠汐放下碗筷,聞言倒是笑了「那是,預親王府禁衛軍絕不容許小覷!」

    謝嘌呤看著他眼角渲染出的驕傲,整個人都顯出一股神采飛揚。近日裡莫遠汐成長了很多,顯而易見。這成長的背後,卻讓謝嘌呤堵塞胸膛。「吃飽了嗎?」

    莫遠汐聞言一頓,看謝嘌呤雙目褪去漠然微微軟下愈顯得美麗,莫遠汐總覺得自己有些不知所措,他嘿嘿笑著抓了抓腦袋「吃飽了。」

    謝嘌呤眼角劃出一抹笑意「走吧,去後山。」

    千行的目光在謝嘌呤身上停留了很長時間,又看了看莫遠汐,瞳中微閃,最終沒有說什麼。謝嘌呤是個有分寸的人,知道該如何掌控自己,這些不需他多言。

    莫遠汐暢懷,很乾脆的點頭「好。」

    正在三人起身,準備出雅間時,外面忽然一陣嘈雜,隱隱傳來孟任的怒吼聲。

    偌大的連理園僅有三層,下層是大廳,對內倒是高興時將士們重現沙場喝酒吃肉用的;二層則是佈滿了紅木桌椅,縱有屏風裝飾,也算是公共場合;三層便是雅間了。

    剛開始時三人是在二層用餐,但將士一個來一個去都要跑來行禮,就連吃飯也威武的像是訓兵,最後只得作罷來了三層。

    莫遠汐剛推開雅間的紅木門,便被身旁的謝嘌呤拉了回去,一陣風從他身後閃過,下一秒便聽到面前一聲痛苦的悶哼。

    莫遠汐站定,便看到千行接住了兩人,卻沒能顧及到另一人,那人狠狠地摔在地板上,直接嗆出一口鮮血。

    莫遠汐睜大眼睛,向前看去,前方怒氣沖沖奔來的人不正是孟任!

    不待莫遠汐出口,孟任顯然看到了千行三人,直接衝過來怒不可遏地將手中的紙張摔在千行臉上。「你們自己看看這是什麼!」

    四週一陣壓抑的驚呼,那些紙張顯然是用力砸的,將士們見千行動也不動,一時也不知如何做。

    千行沒有動,任那紙張砸在自己臉上,或許是紙被水潤濕,鋒利的紙邊並沒有過大的傷害。紙張紛紛揚揚落下,飄落了一地。即使被水潤濕,紙上的畫像仍一目瞭然,血紅的『帝國叛逆』四字如此刺目。

    莫遠汐看見孟任就覺得怒不可遏,更不用說孟任還如此為老不尊,自然忍無可忍!正欲跨出,卻忽然聽謝嘌呤低聲道「聽千行的。」

    莫遠汐頓了一下,見千行仍擋在他身前,並沒有讓開的意思,莫遠汐只得止住步伐。看向孟任,雙目怒瞪,拳頭緊握,若是孟任再有一點放肆,他的拳頭會毫不留情的轟到孟任臉上。

    千行將即使被他接住也已經昏迷不醒的兩人交給身旁的將士,見倒在地上的將士已被扶起,開口道「內臟受損,傷的不輕,扶去後山醫館。」

    周圍的將士神色沉下,聞言咬咬牙關,齊齊俯首轉身離去。

    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讓孟任面色鐵青「千將軍!你知不知道現在的局勢有多麼嚴重!」

    千行看了眼掌中的血紅,便看向孟任。這是將士身上的鮮血,卻是為最不可能有的原因而流的。「我正想去找孟將軍,沒想到孟將軍自己來了。」千行面容俊郎,唇角彎起時更顯得溫和。確實有不少人說千行性子溫和,但更多人說千行是沐辰的影子。

    孟任微微凝目,又是這種笑談之間便讓人無法掌控局面。他怒哼一聲,甩手直指下方「千將軍!你自己看看,看看!」他邊說邊用力點著「這些都是王爺的心血,都是生命!你再看看這些!」他使勁一指散落的通緝令,加重語氣「這些是通緝令!帝國叛逆的通緝令!帝國皇家的通緝令!」

    連理園三層的雅間皆是靠著四面牆建造的,出了雅間便是迴廊,倒是費了一番心思,將迴廊圈出一個一丈直徑的圓形,正在三層正中,從迴廊看二層,雖隔著花燈紗縵,依舊一目瞭然。

    同樣從二層看三層迴廊也依舊一目瞭然。此時二層已站滿了將士,他們齊齊看著三層,耳邊是孟任憤怒的大吼,即使是如此,他們無人神色有一絲憤然、疑惑、憂愁,他們聽著瞳中色彩愈加堅定!

    「帝國叛逆!皇家通緝!天下百姓都知道我們背叛了帝國!背叛了帝王!我們還在這裡偷偷摸摸的紮營駐地!是想事情敗露時讓天下人都知道我們要起兵造反嗎!」

    孟任狠狠地喘息著,面色憋的通紅,瞳中竟隱隱含著熱淚「這會害死預親王府的將士們啊!會毀了王爺的人格!被世人套上帝國叛逆的罪名!流傳千古嗎!」

    莫遠汐握緊的拳頭鬆開又握緊,握緊又鬆開……他第一次聽到有人說這些,才發現自己忽略了這麼多!他隱隱知道孟任說這些不過是在挑撥離間,但是他的內心仍不斷掙扎著,不知如何抉擇……

    聽聞這些,二層已有將士斷斷續續地垂首,他們死不足惜,但是王爺的盛名,王府的盛名……

    謝嘌呤微微蹙眉,掃了眼二層,眉目的漠然盡化作歎息,即使選擇掙脫但免不了還會有羈絆,這些都是需要自己去看透、去解開的心結,但是……謝嘌呤低聲道「後山的將士有大將在不成問題,莊園中的將士別再讓他們迷茫了。千行,我們時間不多了,恐怕已經短暫到等不及他們自己頓悟……」

    千行點頭,便向孟任問道「孟將軍可知王爺書房正中懸掛的一方牌匾?」

    孟任一怔,這突如其來的話讓他不知何意「自然知道。」

    千行看向二層「將士們肯定也有不少知道這塊牌匾的存在,你們可還記得這牌匾之上寫的是什麼?」

    台下眾軍聞言都抬起頭,回答的聲音漸漸響起,越來越響,越來越整齊,顯然所有人都知道這句話。

    千行點頭,回頭看向孟任「孟將軍可記得?」

    孟任心中一動,隨著他的話接了下去「自然記得,你此言何意?」

    「如果提出的問題本身就有問題,那麼答案又有什麼用呢?」千行的聲音沒有刻意提高,相反沉下很多,但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聽到了這句話,沉入心底,沉甸甸的感覺揮之不去。

    不待孟任再開口,千行已道「不管為了什麼,將士們可想過,若我們就這般沉匿或消失,等待我們的是什麼後果?到那時死亡已不再是最可怕的,生不如死才是最折磨人的,再談盛名只是圖添可笑。我知道你們都是是忠義之將,滿腔熱血正義,正因為知道,與其讓你們在日後背負著愧疚飽受心靈的折磨,還不如在今日讓你們明白,但我還是更希望將士們你們能夠自己醒悟,這條路要如何走,結局才不會後悔?茫然、不堅定的心在亂世中無法生存!」

    千行沒有用倫理道德、忠義之言迫使他們醒悟,預親王府的禁衛軍並不需要借助這些固守已見的道理來壓迫自己。

    迷途的將士們需要的便是千行這一番話,這一番可以點開靈竅,幫助他們醒悟、昇華進而凝實,變得更加強大,無堅不摧的誠心誠意為他們著想的話。不需要多麼感天動地,最樸實的反而是最深入人心的,他們真正的被這番樸實的話點醒了,千行選擇把問題留給他們,這是對他們的信任,他們又怎麼會讓自己的將軍失望。

    將士們臉上的神色漸漸輕緩,他們的心變得堅如磐石、硬如磐石同樣沉如磐石,但他們看到了,看到了即使荊棘密佈、遙不可及也清清楚楚鋪展在腳下,一條因夢而生的路。

    孟任眼底閃過一抹讚揚,很快被不可置信所遮掩,他抬手直點著千行,你!你……了好幾遍什麼話也說不出,只能憤然大吼道「你還在慫恿!慫恿他們去做整個帝國的叛軍!百姓不容!帝國不容!整個天下都不容!」

    千行看向孟任,沉重的神色微微撿起他變得極為果斷。「孟將軍,我覺得你的話若是單聽很有道理。」

    孟任滿腔的憤怒驀然一頓,只聽千行繼續道「但若是與事實聯繫,便是孟將軍在慫恿人心、挑撥離間。」

    孟任一窒,猛然意識到這些事情恐怕不是那麼簡單了,但沐辰不讓他多想,安心挑撥離間就好,萬一哪裡藏有沐原的眼線,他若露出馬腳,前功盡棄不說還可能壞了沐辰的計劃。孟任只能顯得更加憤怒「你說什麼!你可知這一念之間,會給帝國造成多少生靈塗炭!」

    千行向前邁了一步,僅一步卻壓迫的孟任不得不後退一步。「孟將軍,我更希望你能清楚,你的立場!」

    孟任面色剎間變得蒼白,此時他確實應該覺得自己被千行看透,透出瞬間的慌亂,因為沐辰已經壞了他一次計劃,他應該下意識地為自己辯解,於是孟任怒道「放肆!我的立場就是王爺的立場!守護帝國乃是我的責任,並不是在這裡苟且偷生!甚至成為整個帝國的叛逆!」

    千行緊緊壓迫著孟任的雙眼,又向前走了一步,出口的話毫不留情,一針見血!「你現在更像是在逃避,在恐懼!你的這些忠義之言是要說服我還是說服你自己!」

    他說著又向前一步,孟任被他逼得步步後退,但顯然還不夠,他需要從內心徹底摧毀孟任,讓他崩塌、崩潰!讓他氣急敗壞,讓他自己將自己推入死地!不僅讓孟任,同樣也讓所有人都記住今日此時他這番話,永生不忘。千行將聲音放的更沉,竟隱隱令人顫悚。「立場,是一個人的選擇,選擇不同,命運便不會相同!亂世的命運無外乎成王敗寇,勝者生,而敗者亡!我和你便是便是站在不同的立場,選擇不同的路,我腳下的路看得到未來看得到更高的天空,而你只會一步一步走向地獄,萬劫不復!」

    孟任彷彿被他說到了心底,劇烈一顫,耳邊那仿若判刑的聲音並未停止。「而憤怒,更不會給你一個安然之境。孟將軍我話已至此,你若還覺得『說服』我們能夠『證明』自己,那就請你帶著你所謂的忠義之言離開,永遠也不要再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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