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姨娘 文 / 佐佐葉
鷹將軍夫婦遇害以後時隔一月,案子雖然沒破,可是為了讓鷹將軍夫婦能夠早日安息,皇上下令隆重發葬,頒旨全國不論男女老少必須為將軍夫婦發喪三天,三天內不准迎親嫁娶,京城內所有的店舖全部關閉,不得營業。
整個王宮大臣全部披孝上路,前往下葬。
皇上不顧眾人反對,竟也進到送葬隊伍之中,這對整個姬月國來說是首列,是獨一無二的恩寵!
下葬這天正遇寒雪紛飛,烏雲密佈。
幾十桿白幡隨著大如鵝毛的雪花在淒勵的寒風中翻滾飛舞。
送葬隊伍綿延十里,人頭攢動。
鷹翹的心比這刺骨的冽風還冷,小小的身子一動不動,流不出的淚,寫不了的悲傷。
放眼望去,人影最前方兩列衛隊抬著兩具棺木緩緩前進。
爹爹的棺木裡面當然是空著的,只放了父親生前最喜歡穿的衣物和皇上賞賜的祭品。
鷹翹不禁腹誹,爹爹此生最愛的就是娘親,此時此刻,他或許更希望的是躺在母親棺內,倚頸而眠!
只是,這些話她萬萬無法說出口。
以皇為天的古代,天子的話就是一切,何況這也是隨俗,斷不能妄自為之。
全神貫注沉侵在悲傷中的鷹翹抬起小臉,仰視天空。
一絲雪花飄落在她黑而翹的長睫上,她輕眨眼,呼出一口霧氣。
餘光中淡然瞥見右方很遠的山頭有一道黑影閃現,奇異的吸引了鷹翹的視線,不禁蹙眉凝視。
風很大,雪也大,幾乎沒有人去注意到這個山頭。
遠遠望去,此人長身玉立,黑衣黑髮,座下一匹黑馬,整個人如雕像一般紋絲不動,注視著山下的送葬隊伍。
因為距離太遠,鷹翹看不清他的面容,待她不小心眨下眼之際,那人已經不見,彷彿從來就沒有出現過一般。
接下來以後的事情,怎麼開始又怎麼結束的她已經記不清了。
只知道等她醒來時,已經躺在了賦雪閣自己的床上。
整整兩天,鷹翹發著高燒夢囈不斷,府內所有的事情全由藍溪和鷹三虎共同扶持著,管理得井井有條。
畢竟他們兩個,一個是從小隨母親長大,一個自小追隨父親走南闖北,都是非常信得過之人。自從府裡出了這樣的事情以後,兩個人忙得一塌糊塗,處理各種重要事宜,府內府外都得找人打點,讓一切能夠正常運作起來,根本還沒時間和她細談爹娘遇害之祥情。
沒有想到的是,在這隔日的幾天以後,千羽姿,這個姨娘那邊就來消息了。
千羽姿,娘親同父異母的妹妹,應該算是至親了。
鷹翹的父母是和尋常人家截然不同的一個家庭。
當年千羽鳳嫁給鷹君墨,隨夫君征戰沙場,駐守邊關。
半年以後,她的妹妹也嫁給了鷹君墨的親弟弟鷹青墨。
鷹氏夫婦並沒有因為千羽姿是庶出而看輕她,把她當嫡女一樣嫁進了鷹家門。
雖然二伯只是個生意人,人卻非常敦厚,沒有一般商人的壞習氣。
模樣和父親長得很像,但是神不似,畢竟他只懂做生意,和大哥完全不同性格,皮膚也略白,偏胖點,個矮點,平時老是一臉的笑容。
親兄弟娶了親姐妹,這在當時的桐州也算是一段佳話了。
那年鷹翹還小,只是和父母從邊關回京都時路過桐州,在伯父這裡短暫停留了數日,也只有這個印象而已。
伯父姨娘趕來時父母均已安葬好,伯伯跪在靈前嚎啕大哭,一直哭到暈倒在地。
接下來的幾天,伯伯長吁短歎,不思茶飯,經常忍不住的掉淚。
話說睹物思人,一看見府內父親落下的一切他就慟哭不已,傷悲難止。
想起從小父母雙亡,是大哥把他帶大,對他來說既是哥哥也是父親,就算成親以後也沒有忘了他,人在關外,還經常派譴手下來探望他,現在突然人就沒了,不心痛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短短幾天時間,鷹青墨足足瘦了一大圈,可以想像兄弟之間的孺慕之情。
倒是姨娘千羽姿,剛進將軍府時傷心了兩日,接下來的幾天已經恢復如常人,把將軍府當成了自己的家一樣四處走動。
她人本就生得美麗,白蓮花般的氣質,很容易獲得好感,逕自指揮著府裡下人做事,也不理會閒言碎語。
鷹翹那時還不懂,一門心思陷在傷痛裡,自然是由她去了。
在將軍府呆了半個月,一切後事都已經處理好,鷹青墨做著回家的準備。
鷹青墨心疼這個侄女,在夫人的授意之下,提議偕鷹翹同他回桐州休息幾個月,好慰寄她的喪親之痛!這個時間如果繼續留在將軍府,睹物思人對她的身體實在不適宜,再者他也的確想好好陪陪這個可憐的孩子。
當然這個決定還得由皇上來定奪,畢竟鷹翹還有另外一個身份:太子妃!
更重要的是皇上早把鷹翹當作了自己女兒來看待,這件事情必須爭得他的許可。
所以,當姬正天聽到他們的這個進諫時,也覺得讓鷹翹暫離將軍府,避開閒言碎語是個不錯的主意,遂下旨准許鷹翹隨伯父回桐州,避開一段時間,在這個期間所有的衣食主行和費用一律由宮內打點!
藍溪自是不敢反對,覺得出去散散心,對鷹翹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再加上將軍府因為將軍夫婦的離世,很多事情都要重新梳理,最近一段時間的確事情很多,暫時抽不出時間來照看小姐。
藍溪對這個鷹翹的伯伯也很尊重,知道他絕對不會虧待了鷹翹,所以在知道他們這個決定以後,便吩咐下人準備東西去了。
就這樣,鷹翹隨同伯父姨媽來到了桐州的鷹府。
鷹府雖然無法和將軍府相比,但是在這桐州,也是首屈一指的商賈大戶,聲望自然不低。
大門口立著兩尊大大的金色石獅,紅木製成的牌匾,書著兩個大字:鷹府!
紅牆綠瓦,高高的圍牆,兩扇寬大的紅木大門襯托出這戶人家的殷實和富貴。
府內小橋流水,亭台樓閣,長廊逶逸,樹木林立,假山水榭,大戶人家應該具有的,一樣不少。
鷹翹被安排住進了西邊的院子,距離主屋是有一段不短的路程。
千羽姿說這裡清靜幽謐,單門獨戶,很適合對她現在身體的修養,鷹翹也沒有表示異議,再說,她也的確需要一個清靜的所在,來抹平心中的悲傷。
鷹青墨一回到鷹府,便把照顧鷹翹的任務交給了千羽姿,並囑咐她好好安排一下衣食居住等一切事宜。
千羽姿很快就指派了她的兩名最得力的貼身丫環過來服侍,就怕落人閒話,怠慢了這個侄女。
鷹翹對這些本就無所謂,對衣食住行要求也不高,只要呆著別被打擾就行。
這都是她穿越過來落水之前的事,那個時候她對這些還只是蒙恫中,從來沒有想到過去深究這些。
此時正值深冬,院子裡,所有的樹枝光禿殘敗,滿地的落葉飄零,除了一些松樹柏丫迎風而立,依然被厚厚的積雪壓著,一切看起來毫無生機可循!角落裡一排盆栽也已經凋零落敗,只等著來年再吐新芽吧。
院外街上偶聞鞭炮脆竹之聲,鷹翹側目細聽,仰起小小的臉,再過半月就是新年了吧,!
面對這樣的新年,鷹翹明白自己從此以後注定得在孤獨中度過了。
當天晚上,千羽姿便張羅著喚人送來了全新的被面,絲帳,墊褥,整整十套新做的衣服,新燒的木碳,連著碳爐,火盆,洗漱用具一應俱全。
時至新年,整個桐州都有了過年的氣氛,鷹府當然也不例外。
整座鷹府人來人往,熱鬧非常,成群的奴僕在府裡面穿梭忙碌,為即將到來的新年做著準備。
院內院外掛滿了大紅的燈籠,院子被重新打掃得乾乾淨淨,換上了新移來的盆栽,倒也顯得生機勃勃,綠意盎然。
千羽姿在院子裡看著大家忙祿以後的結果,很滿意的一笑。
「鷹翹,覺得怎麼樣?不滿意可以告訴我,千姨可不能虧待了你!」
「如果還有什麼需要,或者還差什麼東西你就告訴這些僕傭,他們會很快為你準備好的,別什麼都悶著,有事情就說,恩?」
千羽姿伸出雙手握住鷹翹纖纖蔥指,笑意盈然。
她的左手無名指上戴了一枚絲線纏繞而成的玉戒,煞是漂亮特別,引得鷹翹不由多瞧了兩眼。
「喲,瞧你這手冷得,都快成冰棍了,趕快進屋去暖暖吧」
「今天就到此為止吧,我看你也是累了,走了這麼遠的路,都早點歇息!」
她朝一旁立著的丫環一頷首,兩人心領神會的就要上前扶著鷹翹。
鷹翹依然站在原地,朝著千羽姿點了點頭,避開了兩名丫環,轉身拉著冬墨往裡面走去。
掀起簾子,鷹翹似乎想起了什麼,回頭看了一眼千羽姿。
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有種寒毛立豎的感覺。
冷得骨子裡都是滲透心扉的那種涼意。
鷹翹知道,她這個姨媽長得非常美。
如果說娘是一隻玫瑰,舒展奔放,凝重熱烈,那麼,千羽姿就像是一朵蓮花般,看起來風姿綽約,有種出污泥而不染的氣韻。
此時,千羽姿著了一身水藍裳衣,裙擺落地,外罩一件齊腕紫貂襖,頸口同樣一圈紫貂毛,襯得她肌膚賽雪,半老徐娘的年齡,看起來卻像十八歲少女般,纖弱的氣質,任誰見了也生憐愛之心。
看見她立在院子裡,對著鷹翹擺了擺手,毫無心機的抿唇而笑。
可是鷹翹的心裡面卻莫名其妙的升起一絲恐懼,呼吸凝滯!
鷹翹是個心思細膩的人,最擅於察顏觀色,所以,無論千羽姿怎麼偽裝,鷹翹依然在她眼裡面看見了那種冷若如霜的陰冷,這讓她之前的關心顯得是那麼的牽強和虛假。
可是,這和自己沒有多大的關係吧?也許她天生待人處事就是這個樣子的。
鷹翹收回目光,踏進屋內,也收拾起滿心的疑惑和不安。
離開京都時,想到來桐州不過只待二三月,所以只帶了冬墨一個丫頭和一個嬤嬤。
其餘的全都留在了將軍府,因為怕用得不稱心,平時也不特意使喚她們,打打下手就好。
所以鷹翹習慣了不大擺排場,人多嘴雜,自己舒服就好。
如今來到桐州,千羽姿多給她指了兩名丫頭,鷹翹也沒有反對,看著她們挺伶俐的樣子,還挺聽話,鷹翹也就默許了。
其他的事情鷹翹不願意過多的去管。
這裡畢竟是桐州,在自己還沒有完全融入以前,還是保持自己的習慣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