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祭墳 文 / 佐佐葉
到了清晨，雨依然在下，仔細看過去，竟然是白白的雪花在翻飛，夾帶著冬日凌冽的寒風，侵透身骨的冷。
所有的東西早就已經準備就緒，鷹翹簡單的梳洗穿戴好，就到主屋和鷹君墨用完早膳，一切完畢以後，就吩咐下人準時出發。
藍溪和四虎沒並沒有一起去，畢竟府裡的事務和鋪子的生意都不能沒有人照看。
大虎和三虎上了座騎緊緊跟隨在鷹君墨的身前，並駕齊驅。
鷹翹帶了不少人，府中的衛兵就帶了兩百人，還不算上鷹君墨自己的貼身護衛。
這無關面子和排場，而是風燁的吩咐。
琥珀緊緊的跟隨在鷹翹的馬車一側，可以說是寸步不離。
這一點是風燁嚴格要求的，在他看來已經是最低標準。
出得城來，雨卻愈下愈大，夾雜著細小的雪花撲在臉上，寒意滲人，落葉紛紛飄零，飛離了樹幹，被風捲起又落下，路邊的疏柳枯揚，千枝萬條，更加顯得蕭條和悲涼。
遠遠的，大道旁，出現了三個人影，安靜的坐在馬背上，紊絲不動。
中間那人一身黑衣錦裘裹著修長的身材，黑色鑲著白貂毛的外氅，氣質華麗高雅，如君臨天下般的王者氣度。
不是風燁是誰？
「你怎麼來了？」
鷹翹連忙掀起車簾一角，從車窗上探出頭。
「小姐在哪，公子當然就在哪？這麼簡單的事情還多此一問？嘻嘻！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嘛！」
只聽見旁邊冬墨掖揄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惹得其他三個丫環輕聲偷笑。
鷹翹身子凝滯了一下，慢慢回頭瞥了四人幾眼，看見她們噤聲，這才重新望向風燁。
風燁穩健的坐在馬上，沒有說話，只是跟隨在她車子一側，不時把目光投向她。
鷹翹看著他，四目相投，沒有任何的交流，卻勝似千言萬語。
花開和東風分別在馬車後方十步開遠的地方，左右跟隨。
看著公子和鷹翹相互凝望的眼神，彷彿眼中只有彼此，完全無視旁人的眼光，倆人互相看了看，渾身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顫。
再優秀的人，在感情面前也會變成傻子。
也許，感情這事，永遠不去接觸才是更好的吧。
看著公子和鷹小姐一路走來，太累了，他們不明白應該是嫉妒還是羨慕。
只希望自己以後千萬別變成這樣！
千羽鳳的墓葬在離京城幾十里外的皇陵邊上。
遠遠的觀望過去，周圍的風景很美。
當初因為鷹君墨的特殊身份，以及他對姬月國立下的汗馬功勞，皇上特許他們葬在了皇陵旁邊這片樹林茂盛的地方，旁邊還有一條清澈的小河潺潺流過。
墓地的周圍裝飾得很華麗，畢竟爹和娘都是武將，兩座墳前各立了一座石製的墓碑，上面還各自鐫刻著一把長鞭和長劍，正是爹娘平時所使用的武器。
對皇帝來說，這已經是破格的尊榮了。
鷹翹看著爹站在母親的墓碑前，手輕輕的撫著上面的名字，一直沉默不語。
鷹君墨心緒複雜的看著自己的牌位和愛妻並列在一起，輕輕吐了一口氣，至少在這一點上，他很感激姬正天，沒有把他和鳳兒分開。
雖然他們的安排是一切從簡，對祭祀的要求也很簡單，但是對祭祀的過程卻一點也沒有馬虎。
鷹翹和鷹君墨拜過以後，站在了旁邊。
其他人相繼跪拜在墓旁，擺上簡單的犧牲，玉帛和草扎的假人等，叩完頭以後又在旁邊點燃了紙錢，冥幣和爆竹。
聽著辟辟啪啪的爆竹聲，鷹翹和鷹君墨再次齊齊跪倒在墓前，用刀劃開手指，把血滴在碗裡，放置在碑前，長長躬身的叩拜。
雪愈下愈大，風也越吹越猛，在耳邊呼哧作響。
鷹翹臉上霧濛濛一片，不知是雪水還是淚水。
可惜哥哥趕不回了，這個時候，娘親是希望哥哥也在的吧？
鷹君墨一滴淚也沒有流，看起來出奇的平靜，他知道鳳兒喜歡看著他微笑的模樣。
當初倆人初見，鷹君墨還是俊拔的少年兒郎，邊關塞地，一身藍衫的他在馬上任意瀟灑的縱橫馳騁，偶然間回眸看向後面，一個紅衣女子正立在馬上，對他遙遙相望。
從那一刻起，鷹君墨清爽的笑容，潔白的牙齒，就深深的烙在了千羽鳳的腦海，從此對他念念不忘，誓死追隨。
這些都是倆人成親以後，千羽鳳偷偷告訴他的，這樣的回憶對他來說，彌足珍貴。
想到這裡，鷹君墨的臉上難得的露出了微笑。
「翹兒！來！」
鷹君墨突然對著鷹翹喚道，然後雙目朝著周圍四處尋覓。
「爹爹？」
「翹兒，風燁呢？」
「他正在周邊巡視吧，這是他的習慣了！」
正說著，風燁已經聽見他們的談話，瞬間移到了倆人的面前。
鷹君墨迎視著風燁的目光，拉過鷹翹的手，又對著他伸出手掌。
「燁兒，以後我可以這樣喚你嗎？」
風燁漆黑的眸子閃動了一下，點點頭。
「好，那就好，來，你們倆個一起過來這裡跪下！」
「爹爹你做什麼？」
「翹兒，今天正好你娘在，我就把你托付給燁兒了！」
說完也不管鷹翹詫異的表情，拉著倆人來到碑前，一副嚴肅認真的神情。
「燁兒，我現在問你，你願不願意照顧翹兒一生一世！不離不棄！」
鷹君墨早在一個禮拜以前就已經做出了這個決定，今天正好趁鳳兒也在，終於可以把這件心事了卻。
把翹兒交給風燁是他做出的最正確的決定。
鷹翹愣在原地，她看著風燁，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第一次感覺自己的心在「撲通撲通」的跳躍，眼神有一點慌亂，不由得瞥開了目光。
這一刻，她竟然不敢去迎視風燁的雙眸。
「沒有不離不棄，也沒有一生一世！很抱歉！伯父，我做不到這一點。」
風燁的這句話一出口，周圍的空氣立刻變得壓抑，靜默得快讓人窒息。
風燁笑了笑，拉過鷹翹的柔荑，她的手真冷啊，冷得刺骨。
他把她的手握在手裡搓了搓，抬起眸子淡淡的掃了一眼傻掉的人群。
「我早已離不開她，無論生死，我都會永遠追隨，世世淪回，沒有人可以分開我們！」
「所以我們之間根本不會有離棄！風燁在此立下承諾，我就是她，她就是我！一生一世對我來說太短了，我要的是和丫頭永生永世！」
周圍的一群人全都被風燁的話所震住，幾個丫環感動得淚眼滂沱，抱頭痛哭！
鷹君墨喜極而泣，虎目落淚，單腿跪在碑前，埋頭痛哭。
鷹翹無語凝滯，嘴唇輕顫，玉顏如畫，水眸含淚的凝睇著風燁，一句話也說不出。
看著她這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如果不是地方不對，時間不對，氣氛不對，風燁真想把她摟在懷裡好好的疼惜。
他從懷裡掏出一方錦帕，裡面躺著一串由木珠子打造而成的手鏈。
凝視著她的目光絲毫沒有移動，風燁把手鏈輕輕套進她的纖腕，清脆的叮鐺聲一下子吸引了鷹翹的目光。
由檀香木精雕細刻的褸空珠子如貓眼石般大小，再用一根極細的金鏈貫穿成一串，每顆珠子裡面又放進一顆晶盈剔透的小小玉石，輕輕擺動，就會發出清脆玲瓏的聲音，不僅如此，木頭還散發出一股奇特的香氣，沁人心脾，聞之欲醉，香飄千里。
不料想，一根小小的手鏈竟也可以雕琢得如此巧奪天工，美妙絕倫。
仔細一瞧，每顆玉石上竟然還刻有清晰可見的字跡！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這是老山檀，所以會發出奇香！」
風燁解釋道，憐愛的目光看著她臉頰旁被風吹得飛揚的髮絲。
「我把它帶在身上很久了，這是我親自找人雕刻的，就像你的人一樣，世上僅此一株！」
鷹翹卻再也忍不住，突然掉轉頭跑上了不遠處的小山頭。
「小姐！小姐！
「小姐怎麼了？」
幾個丫環傻愣在一旁，追也不是，不追又好像不妥。
她們的小姐性格真是既怪異又獨特，經常會做出一些讓人捉摸不透的事情。
「讓她去吧，讓她獨自呆會！」
風燁輕輕一笑！他明白她的所思所想，這一刻，她只是想自己靜一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