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六章 監獄 文 / 虛度(書坊)
剛剛一更過後,監獄的院子裡就顯得十分寂靜,只有兩個值更的禁卒提著小小的白紙燈籠,每隔一陣在院中各處走走,用木梆打更。但是今晚的監獄同往日大不一樣。
黃昏前監獄中就押解來了近百名罪犯,個個衣衫襤褸,身上都帶有或大或小的傷口,一路上斑斑點點的血跡撒了一路。
同時監牢裡也多來了十幾名捕快,有的掛著腰刀,有的拿著木棍,坐在監獄大門裡邊的小耳房裡,有時也有人在前後院中走走,向各地察看察看。這些人不斷地交頭接耳,小聲地咕噥幾句,神態異常。
平日,有些常來送晚飯的犯人家屬因為同禁卒熟了,都可以放進來站在院中,有的還可以直走到監號的鐵窗外邊。
但是今晚,送飯的人,不論大人小孩,一律被擋在大門外邊,對他們遞進來的食物還都要檢查一下。所有這些情況,已經引起原有犯人們的奇怪,何況從街道上還傳來陣陣催促各家丁壯趕快上城的呼喊聲,還有不斷地從城牆上傳過來守城軍民的吆呼聲。
雖然一直以來城外饑民不斷,但是還沒有像今天這樣,城裡的老百姓在夜裡被各裡甲督催去守城的。
那敲鑼呼喊壯丁守城的略帶嘶啞的傳諭聲自遠而近,又自近而遠,一遍一遍地越過監獄的高牆,穿透糊著麻紙的鐵窗,字字敲在囚犯們的心上,都聽出來這幾日定然是出現了緊急情況。
昏暗的號子裡十分擁擠,犯人們多得連翻轉身也不方便。平日在這時候,人們被虱子和跳蚤咬,被尿桶的臊氣熏,被鞭答的瘡痛所苦,被癢得鑽心的疥瘡折磨,因不同的遭遇和前途絞心,各有各的憂愁。現在雖然這一切情況都依然如故,但是大家不約而同地暫時顧不得這些痛苦,傾聽著監獄高牆內外的各種動靜。
他們不時地用肘彎你碰碰我,我碰碰你,也不管對方能否看見,忍不住交換眼色。有少數人的家境略好,事情不大,出獄有望,不希望天下大亂,但今天看到這些新進進來的罪犯,心裡都莫名的冒出一個念頭,這是有人在造反了。這是他們最為恐懼的念頭,因為他們擔心破城後的玉石俱焚。
但是更多的因鬧事被關進來的流民卻從這些人身上看到了希望,他們是積憤滿懷,深感到這世道暗無天日,巴不得外面饑民起事的動靜再大些,力量再強些,最好把這座城池給攻下來,還給他們自由和希望。在後院一個單獨的號子裡,小油燈因燈草結了彩,十分昏暗,借助鐵窗欞糊的麻紙上透過的月光,可以看出來屋中有一張小床、一張小桌、一隻凳子,還有一個放在地上的木炭火盆。床上和衣靠著一個人,毫無聲音,好像是睡著了。
過了一陣,只聽沉重的腳鐐嘩啦一聲,這個人從床上忽然坐起,憤慨地歎口氣,從牙齒縫中迸出來一句話:「真沒想到,我肖潛竟有今日!」這突然迸出來的話聲很低,只能使他自己聽見。
這暗自發著牢騷的人正是肖潛,他比外面那百多號人來的稍早些,一路上,他也沒有再和捕捉他的衙役、捕快們爭吵,在半路上他發現柯天孚並沒有跟上來,便和這些衙役們聊了起來,告訴他們他是他們典史李延的朋友,開始這些衙役們並不相信,但是肖潛清清楚楚的將李延的身世,怎樣從一個衙役跳到典史位置上的由來說得清清楚楚的時候,他們信了,這些衙役都和李延關係不錯,和他們交談中肖潛得知這次差事其實並不是知縣派下來的,而是師爺的命令。
如今他們抓的又是跟典史有關係的人,當中有些明白人便知道他們這次攪得是趟渾水,於是,到了縣衙後在得知知縣、師爺、典史都不在家的情況下,他們將肖潛關到了一個單獨的小牢房裡,這樣一來,師爺交待的任務完成了,面子上又不得罪典史李延。
到了監獄之後,肖潛便抱著隨遇而安的心態待了下來,畢竟這個環境比他在路上想像的要好得多。
在床上坐一會兒,肖潛便跳下床沿,用撥燈棍兒撥掉燈花,把燈草撥長。小屋中亮得多了。監獄裡陰冷潮濕,呆久了饒是他身體不錯,也感到了一陣陣寒意。於是他又拿鐵筷子把房間角落那個碳盆中的灰堆撥一撥,露出紅的木炭,然後加上幾塊黑炭在紅炭下邊,重新堆好。火盆中露出紅火,四室裡也有點暖意了。
肖潛在斗室中踱了幾步舒展了一下身體,便在小椅上坐下去,向監獄的高牆外側耳傾聽片刻,又重新陷入紛亂的思想狂潮之中。
這幾天來家中發生的這一切讓他感覺到背後有一個巨大的陰謀在針對著他,本悟似乎知道些什麼,但是沒有跟他明說,估計也是沒有完全弄清楚這個陰謀是針對他肖潛的,曹正茂則是個關鍵人物,這背後的陰謀定然有他的參與,否則他的那些言行就太難以解釋了。還有那個柯天孚,已經是石林鎮的首富了,權勢在當地也是不差,為什麼單單為了欠他的幾千兩銀子便對債主做出如此趕淨殺絕的事來?揉了揉想得有些發脹的腦袋,肖潛想還是要盡快聯繫到李延,爭取出去早點弄清楚真相,如果肖德忠是被奸人所害致死,那麼即便是拼著再投次胎他也要報此殺父之仇。
但是這次柯天孚來勢洶洶,他有錢也有勢,在這裡神通廣大,竟在沒有得到知縣的同意下就能指揮衙役將他投入監獄中,那是必欲將他置之死地而後快,而知縣的師爺又站在他一邊,即便是聯繫上了李延怕也是有些麻煩。
眼前當務之急還是必須聯繫上李延,最少能夠讓他知道外面的情況。
現在唯一能夠讓他探知到外面信息的就是下午打過交道的那個看監的頭目魏老五,看見肖潛剛進來時押送他的衙役對他如此優待,便來屋中同他聊會兒天。言談中,肖潛覺得這是個可以利用去和李延聯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