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O九）秦淮風月今又昔 文 / 許洋(書坊)
李巖覺得氣氛不對，抬起頭來，這才看清了楊嗣昌的面孔：面闊，額寬，口方，耳大，腰園肚肥，一副相貌堂堂的官體，咋看都不像小人的樣子。楊嗣昌鄙夷說：「你就是李巖李舉人？」李巖說：「正是在下。」楊嗣昌臉色一寒，喝令左右：「給我拿下！」刀斧手們衝上來幾個，就把李巖拿下了。紅娘子一看這架勢，哪還存著氣？奪過刀斧手一把大刀就揮舞，還沒舞起來，就聽李巖怒喊：「住手！」紅娘子一驚一遲疑，卻也被擒拿了。
兩人被五花大綁綁起來，李巖說：「我們是受熊燦熊巡撫之命，特來向楊大人投降的，為什麼把我們拿下？」楊嗣昌冷笑說：「我還知道你上下都通融好了，生米做成了熟飯；可我告訴你，我們接受張獻忠和部隊的投降，卻不接受你李巖的投降，因為你犯的有罪，你為李自成詐降，皇上把陳奇瑜都殺了，我們相信別人，就是不相信你李巖！」說後，令左右說：「把他們拉下去，先關私牢，待我審訊後，再送刑部治罪！」
刀斧手們把李巖和紅娘子帶走了，這裡留下了一直沒做聲的陳圓圓。楊嗣昌不認識陳圓圓，意識告訴他，這個可能就是，因問道：「你是什麼人，為何跟他們一起？」陳圓圓抱歉著說：「楊大人息怒，我就是吳三桂的賤妾陳圓圓，惹大人生氣了！」楊嗣昌聞聽，心想果然是的，現在方想起，今天做對了，戲也是演給她陳圓圓看的，立即換了一副笑臉，站起來驚奇說：「噢呵，原來是圓圓姑娘，失敬失敬，快快請坐！」又高叫著：「上茶！」
陳圓圓說：「楊大人，不必客氣——我們是不是到你的書房說話，這裡挺不方便的。」楊嗣昌自從知道這是陳圓圓，那眼睛滴溜溜地在陳圓圓身上就沒離開過。他早就聽說過陳圓圓的名字，知道是個通天女人，只是從沒見過面，今天一飽眼福，確實名不虛傳。可他竟是吳三桂的寵妾，吳三桂又是父輩的仇人；又聽陳圓圓說到書房敘話，這裡不方便，可見話裡有話，於是有點受寵若驚的樣子，連忙說：「好的好的，請跟我來！」
楊嗣昌帶著陳圓圓到後堂，七拐八抹，來到一處僻靜的抱廈廳，只見線裝書滿架，書案上房四寶，牆壁上古詩古畫，花格上古玩花草，棋盤上有棋，讓陳圓圓更開眼界的是有一架古箏和一面琵琶，好個幽靜的地方，琴棋書畫一應俱全。陳圓圓撥拉了一下古箏的琴弦，立即像一股叮咚的清泉洩流下來，讓人如入幽山古剎一般，她望了一眼有些著迷的楊嗣昌，悠悠地說：「楊大人也許只聽過我的名字，還沒聽過我的演奏吧？」
楊嗣昌不知陳圓圓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是來幫著李巖的呢，還是為吳三桂來向他拉近關係的呢？不管怎麼說，這個女人都是個不可小瞧的關鍵人物，不僅她的花容月貌，還因為她能和皇上說上話，是皇上的寵愛，因而恭維說：「那是那是，聞其名沒聞其聲！」陳圓圓說：「待我給大人彈奏一曲！」楊嗣昌近乎失態說：「洗耳恭聽，洗耳恭聽！」
楊嗣昌對於古箏和琵琶只能說是一種擺設，雖愛好但彈得不怎麼的，更不可能用音樂抒發自己的情感。陳圓圓當然就不是一般的水平了，她不僅能用琴弦抒發，還能即興演奏出自己此刻最隱秘最複雜的情感波濤。她此刻真正想演奏的是《九級浪》和《十面埋伏》，但她沒有，她不能，她弦中的琴韻是情切切，意綿綿的《閨中情愫》，她彷彿又回到了秦淮河的六朝煙月之區，金粉薈萃之所。
古箏弦韻把二人的心都帶入了無限感慨之秦淮河畔境地，一邊是「煙籠寒水月籠沙」，一邊是「夜泊秦淮近酒家」。楊嗣昌不由走到了陳圓圓的身後，雙手放在了那誘人的肖肩上，一曲完結，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親切地輕聲說：「想圓圓姑娘不是讓我來聽你彈琴的吧？」陳圓圓站起來，轉身羞笑道：「想大人的戲，今天是演給圓圓看的吧？」
楊嗣昌感到奇怪，難道陳圓圓是自己肚裡蛔蟲？輕輕拉了陳圓圓坐在了身邊的榻榻米上，問：「你怎麼知道我是演戲？」陳圓圓說：「大人肩負著皇上重托，豈能不為江山社稷的安危殫精竭慮？可朝事紛紜，莫衷一是，誰又信的過誰呢？更不用說是你的對頭，一個農民軍領袖，不得不防。」楊嗣昌笑了，說：「對他李巖，的確不能和張獻忠一樣對待。」
陳圓圓說：「皇上私下接見過李巖你可知道？」楊嗣昌驚奇說：「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張皇后的表哥。」陳圓圓說：「皇上意欲採納李巖的建議，北與滿清議和，南與農民軍聯手，懲治貪官污吏，一改朝中弊政，重整大明雄風；可就是積重難返，困難重重，又沒有得力人選擔此重任，大人難道不願給皇上效犬馬功勞嗎？」
楊嗣昌真的該刮目相看眼前這位小女子，原來一直捉摸不定皇上的意圖，現在竟然被陳圓圓一語挑明了，他不知該如何感謝這位令他視為仇人寵妾的小女人，更弄不清陳圓圓出於何種心理，竟然會如此地傾心於他，把這樣機密的信息透露給他。他不由人把陳圓圓摟抱在了懷裡，親吻著說：「你，太可愛了！」
陳圓圓沒有反對，也沒有躲閃，而是順勢倒在了楊嗣昌的懷裡，羞澀說：「連同三桂的恩怨，我都要還給你，我只希望大人能夠和李巖一起，同心同德，攜手並進，為皇上擔此大任，救黎民百姓於水火！」就像陳圓圓剛演奏的《閨中情愫》音樂，那樣的委婉，那樣的纏綿，那樣的絲絲入扣，暗中拋索，三神山舟不得近，近者輒被風引回。
來楊府時，陳圓圓做好了充分準備，彷彿重操舊業，把在流落煙花時，鴇母教用的極少使用的熏香勾引術重新用上了，她要控制著這位權傾朝野的楊大人，不僅為吳三桂的前途命運，為皇上的江山社稷，更是為李巖的理想抱負；心中裝著億萬百姓的陳圓圓，領扣上那幽幽散發的**清香，一會就使楊嗣昌按捺不著了。此刻的楊嗣昌什麼也顧不得了，老馬嫩草，只想著寧在花前死，做鬼也風流！
事後，楊嗣昌意猶未盡，俯身問：「何以如此瞧得起老夫？」陳圓圓羞澀說：「你是明白的，何以多問！」便起身理裝。楊嗣昌突然明白，「噢噢」兩聲說：「我這就去放了他們！」陳圓圓跟楊嗣昌來到前廳，不一會兒，就見李巖和紅娘子從偏門進來，陳圓圓什麼也顧不得了，走上前去，撲在李巖的懷裡，竟氣斷哽咽起來，讓紅娘子驚愕地看著，不得要領。
李巖手撫陳圓圓的背，溫柔而感慨道：「我明白，由衷地謝謝你！」楊嗣昌哈哈笑道：「明白，我也明白了！圓圓，如果不嫌棄老夫的話，請讓老夫備以薄酒，為諸位壓驚，老夫還想聽聽李將軍對時局和朝政有何高見！」李巖立時爽快說：「好啊楊大人，卑職正想與大人一敘，共同排解皇上的憂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