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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二章 口蜜腹劍,各懷心思 文 / 劍花如夢(書坊)

    第二十二章口蜜腹劍,各懷心思

    聽到劉宏的吩咐,張讓趕忙答應了一聲,然後向劉照微微施禮,道:「還請皇子弁移駕。」劉照拱手還禮,道:「有勞阿翁了。」

    劉宏見狀,面露微笑,自己扶著趙忠,往偏殿去了。

    出了猗蘭殿,門外早就候著一乘安車。張讓道:「還請皇子弁登車,老奴隨行。」劉照趕忙推讓道:「這可如何敢當,我豈能獨自乘車,讓阿翁步行呢,還請阿翁不要嫌棄,與我共乘。」

    張讓哪裡是真想要步行跟隨?見劉照推讓,立馬應承道:「既如此,老奴就僭越了。」言畢,便要上車,劉照使個顏色,侯謹趕忙上前,拖著張讓的胳膊,將其扶上了安車。張讓眉開眼笑,對侯謹道:「你這小子倒是機靈,好好侍奉皇子弁,日後自有大好的前程。」

    侯謹躬身答道:「謝張公吉言。」然後轉身又去扶著劉照,上了安車。

    駕車的內侍一聲吆喝,安車便向著太液池方向駛去。張讓靠在車座上,笑瞇瞇的望著劉照,道:「昔日我等為天子檢選宮中的美人,見到當今皇后之後,一眼就覺得,當今皇后乃是大福大貴之相,日後定能為天子誕育佳兒。如今看到皇子弁如此聰慧,我等心中也算是甚為欣慰,總算當初沒有辦錯了差使,選錯了人。」

    劉照拱手道:「母后也常跟我提起阿翁的恩德,說,昔日要不是有阿翁提攜,她便是有昭君之貌,也免不了難見天顏,老死宮中。因此,母后常說,我母子的榮華富貴,全拜阿翁所賜,讓我一定要謹記在心,日後常思報答。」

    張讓哈哈一笑,道:「些些小事,哪裡值得殿下母子時刻掛記在心上呢。」

    劉照滿臉堆笑,神態謙恭,心中卻微微哂笑,想道:「我這也算是口蜜腹劍了吧?沒想到咱一老實人還真有當影帝的潛質?」

    就這樣,劉照一路奉承著張讓,不多時,車駕已經行至一處宮殿前。劉照下車一看,這間大殿卻是建在一處假山旁邊,這座假山由土石人工堆砌而成,高越三四丈,一眼望去,倒也顯得頗為巍峨。在大殿旁邊,有一道瀑布,從山石間傾瀉而下,水石相激,淙淙有聲,更難得的是,瀰散四周的水汽,聞上去,盡然隱隱有一股香氣。

    劉照拍手讚道:「這處景致倒真是不錯,這水,可是從流香渠裡引來的麼?」

    張讓道:「正是,這道瀑布,乃是掖庭令畢嵐所設計的翻車,將流香渠中的水,先引到這山上,然後從此處傾斜而下形成的。」

    「如此說來,畢令還真是巧奪天工啊。」劉照道:「有了這道瀑布,又有這班清馨的香氣,難怪叫做『漱芳殿』。看來,黃門之中,能人輩出啊。」

    張讓聞言,樂的起了一臉的褶子,道:「唉,無非是為天子盡心效命罷了。只要能讓天子開顏一樂,我輩就算是殫精竭慮,鞠躬盡瘁,也是值得的。」

    進了漱芳殿,張讓抬手虛指,道:「這殿中一應器物,都是齊備的,殿下早早安歇罷,老奴就先告退了。」

    俗話說,行百里者半九十。一路的做戲都到了最後的一幕,劉照自然不能讓之前的功夫都白費了,趕忙帶著侯謹,將張讓送出了漱芳殿,劉照站在門口目送,侯謹上前,將張讓扶上了安車,望著車駕走遠了,劉照這才進了大殿,自去歇息。

    話說張讓一路乘車,回到了猗蘭殿,下車後正要往殿中走去,卻聽得殿下的玉墀旁,傳來一聲冷嘲:「『阿翁』今日得意否?」

    張讓轉眼望去,來人的容貌隱藏在陰影中,看不清楚,但是張讓卻知道對方到底是誰。於是,他停下腳步,沒好聲氣的答道:「巨卿,好好說人話!我書讀的少,你別在那裡學那些儒生,說話半含不露的。」

    來人往前走了幾步,在月光、燈火之下,顯出了形貌。他身材高大,約有八尺有餘,體形壯碩,一眼望去,身上一股雄赳赳的武夫氣概。

    但此人也是一名宦官。張讓望著他,心裡略微有些妒忌,來者名叫蹇碩,現居小黃門之職,因為身體健壯,又通曉武略,所以是年輕一輩宦官中,最受劉宏信任看重之人。

    蹇碩拱手道:「我看張公與皇子弁交情甚篤,本來是想向張公道賀的。奈何我輩大禍不遠,要不了幾天,就得結伴到洛陽獄裡一起去吃斷頭飯,所以,特來跟張公弔喪。」

    「啊呸!」張讓往地上啐了一口,狠狠的一跺腳,聲調都隨之變高了,喝道:「說人話!敢再學那些儒生說酸話,莫怪我啐你一臉!」

    蹇碩哈哈一笑,但又立刻收起了笑容,道:「曹公新逝,盧植出任尚書令,張公難道就不擔憂嗎?」

    張讓輕哼一聲,答道:「盧植本來就深受天子信任,省內之事,悉以委之,況且那時曹公多病,不能親理政務,如此一來,盧植早就是有實無名的尚書令了。如今,他又有教導皇子弁的功勞,升任尚書令,又何足為怪?」

    蹇碩道:「沒錯,盧植升任尚書令,本不足為怪。但是,壞就壞在,他乃是皇子弁的老師啊。」

    看張讓一臉不解的樣子,蹇碩提醒道:「張公難道忘了,天下黨人,最恨的是誰?皇子弁身邊的『良師益友』,又都是些什麼人?」

    張讓聞言,也蹙起了眉頭,但他望了望四周,道:「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不如等天子安歇下,我來召集眾人,到時候再細細分辯吧。」

    蹇碩一拱手,道:「既然如此,那我就靜候張公召喚了。」

    深夜,西園內的一座閣樓上,緊閉的窗戶縫隙中,隱隱的透射出燈火的光亮。樓內,漢靈帝時期操控朝政的幾名權閹,赫然在座。

    張讓手中捏著一杯淡酒,輕輕的啜飲著,一語不發;趙忠倚著一張小几,雙眼微閉,似乎在打著盹;郭勝微微冷笑,手指輕輕的叩彈著几案;段圭倒是頗為精神,目光不停的從幾人的臉上掃過,似乎想要看穿在場眾人的心思。

    自張讓召集幾人會面,說了蹇碩的擔心後,場上的氣氛就真麼怪異的凝固著。

    半晌,蹇碩終於按耐不住,開口言道:「夜已經深了,諸位難道還要如此枯坐,不發一言嗎?」

    趙忠聞言,雙眼微睜,有氣無力的答道:「巨卿(蹇碩字巨卿)啊,皇子弁延請儒者講經授課,辟用士人擔任侍讀,本是依從朝廷故例行事,你也太過小題大做了吧?」

    「趙公,盧植、王允是什麼人,你難道不清楚嗎?」蹇碩色厲聲疾的質問道:「我輩與黨人不共戴天,勢如水火,已成你死我活之局,諸位難道也已經忘卻?」

    趙忠不滿的哼了一聲,道:「雖然不及巨卿你這麼『朝乾夕惕』,但是性命交關的事情,我們還是不敢疏忽的。但是如今有天子在上,盧植等人,又能有何作為?」

    「如今天子尚在,我輩自然無憂,但是天子百年之後,由皇子弁繼承大統,又當如何?如今皇子弁待盧植甚是親厚,不惜紆尊降貴,與他只論師徒,不論君臣。如此時日一久,皇子弁定要受他蠱惑,疏遠中官。來日待皇子弁登基繼位,盧植等人只需請一紙詔書,就能置你我於死地了!」

    「當今天子富於春秋,當政的日子還長久著呢,皇子弁何時才能繼承大統,尚未可知。我自先帝朝就入宮侍奉,如今年將五十矣,恐怕無福經歷三朝嘍!」張讓不以為意:「你等雖有人年紀小於我的,但是待到天子山陵崩時,想來也都到了榮養之年,到時候回鄉養老便是,畢竟一朝天子一朝臣,我等也不能阻了後輩上進之途不是?」

    蹇碩聞言冷笑道:「張公倒是心寬。只是當今天子的狀況,外面的人不知道也就罷了,你我每日都在天子身邊隨侍,又何必諱言?前幾日天子在館中與眾美人玩樂,身體疲倦,夜裡更衣時,曾頭昏目眩良久,此事大家有目共睹,難道還能自欺其人?如此下去,酒色傷身,能有多少陽壽,誰敢斷言?」

    張讓一時語塞,趙忠坐直了身體,以手加額,道:「天子必有神靈庇佑,巨卿勿要再出此言。何況何皇后與我輩素來交好,當年她入宮是依靠我等在天子面前舉薦,方有今日地位。前些天鴆殺王美人之事,也是靠我等一力周旋,這才免於責罰。他日若真有變故,你我還可以依托何皇后的庇護,到時候皇子弁又如何能夠忤逆母后之意,強行將我輩治罪呢?」

    「當初王甫也自以為安如泰山,誰想天子惱他當日挾制君上,矯詔行事,於是默許司隸校尉陽球將其捉拿下獄,亂杖打死之後還要磔屍示眾。他日若是皇子弁繼承大統,又厭惡我輩,你們以為朝廷之中,沒人敢出面當陽球嗎?到時候甲兵直入,利刃加頸,頃刻之間,你我便已經被縛入洛陽大獄,任人宰割了,還去哪兒指望何皇后的庇護?再說了,皇后之位,可以被一言廢黜,而太后之位,只要德陽殿裡坐著的還是她的兒子,那便是穩如磐石,無可動搖。到那時,你以為她還會跟今天一樣,惦念著當初恩情,處處與我輩結好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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