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七章 焚屍爐 文 / 指導靈(書坊)
老賈也重新打量著我,一邊揣摩著我剛才說的這話裡有什麼樣的意思。
「咋?我聽你的口氣裡好像很有些怨言啊!難道你上輩子是被竇娥轉世的?」
「算不上什麼怨言,早都習慣了,就是隨口說說而已,發發牢騷!」
「哦!」老賈答完繼續忙活,長時間不再交談。
「老賈,你有朋友嗎?」
也許是怕冷場,我問了老賈一個無關痛癢的問題,其實問這個問題之前我已經知道答案了。
「呵呵,那要看你對朋友的定義了,在別人眼裡,我是個整天和死人打交道,滿身充滿了陰森冰冷之氣的人,大家躲著我都唯恐不及,哪裡會有什麼朋友?」
「我覺得你有朋友,而且有不少。」這是我最初就知道的答案。
「呵呵,你小子是說我跟他們交朋友了吧。」老賈又回頭環顧了告別廳一眼,看著那些遺體,這裡似乎有他太多說不完的故事。
「嗯!」我用力點點頭。
「你要這麼說的話那我的朋友還真不少,好多人都來找我喝酒呢。」說完老賈眉飛色舞地朝我擠弄著眼睛。他一擠弄,臉上的皮膚就緊皺了許多,那道刀疤就好似一張咧開的嘴,要把我整個吞下去。我知道他是想嚇唬我,其實他也知道我根本就不怕。
「我沒嚇唬你,你倒是嚇唬起我來了,跟你說實話吧,剛才你給這小伙子穿衣服的時候他還說你弄疼他了,他的肋骨折了,是被肇事的摩托車撞斷的,可這事你沒告訴他爸媽。而且他習慣右手先伸進袖子裡去,結果你剛好給整反了。」
老賈聽我這麼一說馬上正色下來,他的眉頭一展,那道嘴又變成了刀疤。老賈盯著我看了足足有十秒,然後轉頭對面色蒼白的白大褂實習大學生說:「小顧,你去外面看看樂隊準備好了沒有。」
小顧慌慌張張地走了,老賈才回過頭來,他像看外星人一樣地又端詳了我好一會,我有些邪惡的得意,哼哼,你老傢伙也有被嚇到的時候。
「你也聽見了?」
突然,老賈這麼問我。
這次輪到我驚愕了。
「嗯!難道你也聽到了?真的?」我張大了嘴巴,覺得很不可思議。
自從小時候被土狼灌了血,我就有些不正常了,能聽到一些別人聽不到的聲音,看到一些別人看不到的東西。起初我以為大家都跟我一樣,後來才發現只有我一個人異常。城裡的親戚陪我去醫院檢查過,醫生仔細詢問和檢查後,說我這是極度恐懼的心理併發症,叫恐懼幻想症。這種症狀的最基本表現就是幻聽幻視,經常會看到一些幻覺,經常會聽到一些幻聽的東西。醫生說這種症狀會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學業,但會隨著治療時間的推移慢慢消失,後來醫生給我開了一些安定藥,又讓我去買幾盒輕音樂磁帶聽。
過了一陣子,家人和老師拿著入學通知書問我還看得見、聽得見異常嗎?我說看不見也聽不見了。
其實,我騙他們的!
說實話當年醫生開給我的輕音樂的磁帶,我連盒子都沒打開。我以為只有我一個人不正常,就老是裝著。沒想到在火葬場這種地方還能碰到一個同好,或者說是一個同類。於是我雙眼緊盯著老賈不放,希望看到他的眼神能有所躲閃,好證明他是在故意詐唬我。我們連長曾教過我,說一個優秀的偵察兵如同一個優秀的心理學家,要懂得時時隱藏自己,發現敵人。就拿捕俘之後的簡易審訊來說,要在嚴厲地審問後緊逼敵方俘虜的雙眼,如果對手的眼珠子不自覺地朝右下方滑動,證明此人是在做反向的思考,換句話說對方就是在準備說謊。
老賈點了點頭,眼神裡有股異樣的感覺。這種異樣的感覺裡沒有欺騙我的成分,只有一種同類間特有的理解和驚訝。
「你穿背心的時候我就聽死屍直呻吟呢,我也看見你隨即放輕了手腳,還替他揉了揉。不過我真不知道你也能聽見他的話。」
「你小子,行啊!咱倆算是有共同話題可聊了,不過你說話要小心點,剛才這話要是讓小顧聽到了,準得嚇死他。」
「所以你把他支走了。」我淡淡地說。
「嘿嘿!可我怎麼聽小伙子說他是習慣左手先伸進去的呢?」
「不對,我聽到的是右手!」我堅持,因為在實習生為男青年穿衣時我隱約聽到了空中傳來的聲音。
「我其實沒聽到他說左手還是右手,可確實聽到他說自己是被摩托車撞死的,左側肋骨斷了三根,只是斷肋骨的事情娃娃的家屬還不知道,他們以為他週身完好無損呢。算了,這個秘密我也不打算告訴他的家屬了,我寧願他們相信孩子是完好無損上路的,反正事情已經過去了,何必再來個二次傷害呢?」
他的想法和我對馬可母親的撒謊時的想法是一模一樣的感覺,我們都不喜歡二次傷害,這讓我發現自己離老賈又近了些。
「那你不打算給他把肋骨接上嗎?」
「我要有那能耐就去骨科醫院當大夫拿紅包了,還在這髒兮兮的火葬場呆著幹嘛啊?」
「就眼下,你拿的紅包也不見得少吧。」我嘿嘿一笑。
老賈沒再說話,乾咳了兩聲又笑了笑,然後將小伙子的遺體翻過去整了整,又平翻了過來。我倆都自覺地知道此時不該多說話了,因為我倆之間似乎又少了一道天然的隔閡,誰都不願意過分地暴露在對方的視線裡。這如同兩個狙擊手,都埋伏在草叢裡,互相隔著瞄準鏡觀察對方,誰暴露的多了都不是什麼好事。至少我是這麼覺得。我甚至覺得老賈可能也是偵察兵或者刑警出身,只是這個判斷目前還沒有合適的證據。
「時候不早了,該上路了。」一切整理妥當,說罷老賈推著小伙子走在了前面,我默默地跟著他來到焚屍間旁,我在「非工作人員嚴禁入內」的提示旁站住,遠遠看著火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