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初年的時候軍閥混戰,百姓苦不堪言,很多人都開始逃難,不分晝夜結伴而行。不過,有一個男人卻獨自趕路,且白天睡覺,只夜間行進。
這一晚他在山中匆匆行走,前面突然出現一片松林,就像憑空冒出來一般擋在他面前。薄薄的輕霧飄散開來,濕了褲腳,怎麼看林中都透著幾分詭異。男人猶豫了,不祥的感覺湧上心頭,不過最後他還是決定繼續行走,進了林子。樹林裡並沒有什麼異樣,看來是多慮了,他這樣想。
走著走著,他驀然覺得走了好久卻還是身在林中,瞅了瞅周圍的松柏,幽幽的樹木讓他感覺猙獰起來,若即若無的黑霧後面似乎隱藏著無數的眼睛在盯著他。
「大哥。」突然一個清脆女子的聲音傳入他的耳中。
男人轉身,瞧見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子正提著燈籠,在自己身後四五米處立著。女子很清秀,個子高挑身著清朝時的衣服,頭上挽著髮髻,只不過手裡的燈籠紅得有點瘆人。
「這個時候,她從哪裡來的,怎麼我沒有聽到絲毫腳步聲響,在碎石和枯葉遍地的林中不可能啊!」男人這樣想道。
那女子似乎看出了男人的顧慮,輕開朱唇:「大哥不必多疑,我家就住在前面不遠,因聽見聲響,我娘讓我出來瞧瞧。若是趕路的行人便請到家裡一歇,如今世道昏暗,我們也是在好心人的幫助下才活下來的。」
女人開口成章,男人一聽便知道是大家閨秀,本想婉拒但走了這麼久的山路,口乾舌燥,渾身是汗,真想找地方喝口水歇一歇,便順口回道:「謝謝姑娘,俺正想喝口水,這山路太難走了。」
男人跟著女子順著小路拐了幾個彎就看到一座小院矗在眼前,很是威嚴大氣。男人心裡暗歎,在這荒山野嶺還有這樣一處別院真是令人稱奇。
到了門口,女子推門而入後轉身道:「就是這了,大哥請隨我進來。」
男人跟在女子身後進了院子,院子裡靜得出奇,正北面是很多並排的房屋,不過只有正中的房間裡有燭光亮著,忽閃忽閃的。女子敲了下門,向裡面喊了一聲:「娘,我回來了,有位大哥趕路累了,我請他來家裡歇一歇,喝口水。」
門開了,一位花甲之年的老太太蹣跚著走出來,衣著華麗面色紅潤。男人心想看來這是富貴之家。老太太走到男人面前,笑了笑道:「壯士不要見外,家中傭人早就逃光,只剩下我們母女二人,快請進來喝口茶水。」
男人突然覺得哪裡有點不對勁,但卻說不出來,客氣了一下隨那母女倆進了堂屋。進去一看,房間古色古香,典精緻,男人忍不住讚道:「老夫人一定是名門望族,官宦之家!」
「我爹以前是做官的,後來辭官在這裡建了院子,但是前幾年不幸染病去世,這幾年戰爭頻頻,家裡錢財已不多,傭人早就走光了,就剩下我和娘兩人住在這裡。」這時女子端來一杯茶放到男人手邊的紅木桌上答道。
男人發現女子纖細的嫩手端茶時有點發抖。
女子估計也覺察到男人在盯著她,抬頭歉意道:「有點燙。」
男人端起茶聞了下,好清香的茶,以前似乎從來沒有喝過,一飲而盡。
又隨便聊了幾句,女子便引著男人來到一間房門前:「大哥今晚就委屈下住這裡吧。」
男人謝過女子走了進去,剛要關門,女子突然轉身對他囑咐道:「還有一件事,山間時常有野獸出沒,大哥若是聽到動靜千萬不要出來,切記!」
男人雖然覺得蹊蹺但還是答應晚上不會出來。看來是真的累壞了,男人一躺到床上就困的不得了,眼皮睜不開,他自己也覺得奇怪,以前都是夜間趕路卻從未有這般疲勞過,想著想著就睡著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地,男人似乎聽到了外面有哭聲,仔細一聽,是女人的聲音。男人起來揉了揉眼,剛要出去腦海裡突然想起了女子的囑咐,猶豫了一下,但還是開門出了去,環顧了一下空蕩蕩的院子,發現只有最邊上的一間房屋裡亮著燈,聲音就是從那裡傳來。
他慢慢地走了過去,剛到窗前就聽到裡面有人啜泣:「相公你死得好慘,留下我一個人怎麼過啊?我們說好白頭到老,為什麼你狠心拋下我不管……」
男人覺得奇怪,難道是今晚那女子,聽聲音不像啊,並且那母女二人說院子裡就她們娘倆,沒有外人。這是怎麼回事?男人越想越覺得不對勁。這時屋裡的哭聲突然停了,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面容憔悴的女子走了出來,怔怔地看著男人。男人想要說點什麼,但卻不知怎麼開口解釋。
「進來吧。」女人談談地說了句。男人很奇怪,但還是跟了進去,進去一看,這是一間很乾淨的閨房,裡面所有的東西都是紅色的裝飾。看來女人很喜歡紅色,男人這樣想。
女人不等男人開口就自顧自說起來:「她們母女倆肯定跟你說院子裡沒有其他人了,她們是騙你的,這兩個狠毒的女人毒死了我的丈夫,還霸佔了我們的院子,把我趕到這間屋裡,好狠啊!可憐我的丈夫……」
男人聽得頭都大了,試著打斷女人的哭訴問清緣由,但是沒有用,女人就這樣一直不停地訴說,不停地哭泣。過了一會男人實在聽不下去女人的哭哭啼啼,說了句我先告辭就匆匆地出了房間。
出來後男人覺得清爽多了,回頭一看,房間裡的燈不知何時熄滅了,女人的聲音也沒有了,好像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男人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個夢,於是掐了一下自己——很疼。
「還是等到天亮再說吧。」男人這樣想著往回走,剛走到自己房屋的門口,突然發現隔壁的燈不知何時亮了,裡面傳來「吱吱」的聲音,聽聲音像是有人在紡線。
「年輕人,進來吧,進來晚了你就沒有命了。」屋裡傳出一句老婦人的聲音。
男人推門而入,他猜得沒錯,裡面是一位老婦人在紡線,不過穿著很儉樸,灰色的衣服上滿是補丁,比見到的第一位貴婦人寒酸蒼老多了。男人轉轉身子看了下屋裡,只有一張桌子兩個凳子,還有一張破舊的草床。老婦人頭也不抬,始終專心地紡著線。
男人忍不住問道:「老人家,你說我有生命危險,是怎麼回事?」
「你見到的三個人都是壞人,她們本都是我的丫鬟傭人,可是她們卻殺了我的丈夫,霸佔了我的院子,將我趕到這間房裡住,每天讓我不停地織布紡線。但是她們惡有惡報,那母女二人又聯起來密謀殺了另一個女子的丈夫,將她趕到西偏房裡,你來到這裡又進了那女人的房間,她們肯定會殺你滅口的。」老婦人停下了紡線,「難道你就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勁嗎?」
「不對勁?」男人默念道。男人確實覺得哪裡有點不正常,但是卻說不上來。
「你沒有發現她們母女的手在發抖嗎?那是她們人肉吃多了的緣故;你沒有瞧見那寡婦房間裡的暗紅色傢俱嗎?那都是用人的鮮血染浸出來的。」
聽完老婦人的話,冷汗從男人脊背上流了下來,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男人瞬間明白過來,自己一直覺得的不對勁就是那衣著華貴的老夫人的手一直縮在袖子裡,自始至終沒有伸出來過。想到這裡,男人知道不能繼續留在這裡了,打算趕快離開。這時候老婦人抬起了頭,滿臉的皺紋,深陷的眼眶,渾濁的眼珠,無不顯示著她的蒼老和辛酸。
「年輕人,快走吧,出了門往右走有一條路,沿著路一直走,過了橋再走一會就有了村莊了。」老婦人意味深長地囑咐著。
男人趕快回屋裡拿了自己的行李,匆匆出門,打開大門剛要走,突然覺得後面有人,回頭一瞧,剛才哭泣的女子不知何時已悄無聲息地站在了自己身後。
「大哥,帶我走吧?要不她們也會害了我的。」女子哀求道。男人看著她哀憫的眼神,憔悴的面孔,怎麼看都不像紡線老婦人說的那樣,殺過人。
男人終於不忍拒絕,帶著她出門向右順著小路跑去,跑了一會,總覺得後面怪怪的,忍不住停下來轉身瞧去,發現有一盞紅色的燈籠飄浮在不遠處,跟著他們。燈籠下站著一個女子,就是接他進院子的那個,此時她並不說話,只是遠遠地盯著他們。男人覺得不妙,拉著女人飛快地狂奔。
「哎呦——」女人叫了一聲。
男人一看,女人的腳崴了,沒時間了,也顧不得男女禮節了,背起女人就跑,也不知跑了多久,累得不行了,放下女人喘著口氣。男人回頭看看,還好燈籠沒有跟過來。這時候男人才發現前面是一座小橋,仔細一看是拱形的石橋,心想老婦人果然沒有騙他。
男人扶著女人慢慢走過去,一抬眼,石橋的邊沿上不知什麼時候坐了一個老太婆,正背對著他們。剛才還沒有,怎麼一轉眼就有了,男人嚥了口唾沫,仔細盯著老太婆,發現老太婆的衣服恰恰就是院子裡那位貴婦人所穿的。
「難道是她?」男人這樣想著。
那老太婆突然轉過頭來,是的,身子沒有動頭轉過來了,正正地面向男人,笑了起來。
男人看到恐怖的一幕,老太婆豆粒般大小的眼珠沒了瞳孔白得嚇人,臉腫脹地變成了青紫色,腮幫上的肉不知怎麼少了幾塊,露出了白森森的顴骨,綠色的膿液正從傷口處流進她乾癟的嘴裡,空洞的口裡長滿鋒利的黑牙,還在嘿嘿地笑著。老太婆用細長的舌頭舔了舔滴血的嘴唇,似乎剛吃完生肉。
「壯士,你為什麼要走啊?難道老婦招待的不周嗎?」嘶啞的聲音像含了沙子。
男人睜大了眼睛,吞吞吐吐道:「不……,是……是有事……要……要急著走。」
身後的女人估計也是怕極了,手緊緊地攥著男人,攥得他胳膊都有點疼了。男人心想三十六計走為上計,於是二話不說背起女人就跑,拼了命地跑,從老太太旁邊掠過時頭也不敢回,就這樣一直跑,直到昏過去。
當男人再睜開眼的時候,朦朧的視野裡發現好多人圍著他。那些人表情奇怪,正對著他指指點點。他突然想起了昨晚的事,還是心有餘悸,再一看自己竟躺在一塊木板上,仔細一看,哪裡是什麼木板,竟是一塊黑色的棺材蓋。汗從男人臉上流了下來,他心想:「背著的那個女子呢?」
人群中有人問男人怎麼回事,男人將遭遇說給了那些村民聽。
有位年長的聽完後說道:「八成是遇見鬼了,小伙子命真大,還能出來。」
男人聽了尷尬地笑笑,站起來背著行李走了。
人們看著男人邊走邊拍打身上的黃土,漸遠的身影只剩下背上鼓鼓的包袱,之後消失在路的盡頭。男人是走了,但附近的人很快把這件事傳開了,以後沒有人敢再去山上的樹林裡了,那裡也成了鬼林。
後來有幾個膽大的年輕人不相信林子有鬼,白天結伴去了林子,回來後個個像瘟雞一樣,別人問什麼就知道搖頭。直到後來一天,去過林子的一個年輕人在酒後說出了他們的遭遇:
原來林子裡真的有一處院子,很威嚴大氣,看起來主人很有錢,他們翻牆進去發現一個人都沒有,很失望,原來是個荒廢的院落。
本想走,其中一個瘦小個子說:「來都來了進去看看有沒有值錢的東西,再說這裡不是傳說鬧鬼嗎?沒有人會查我們的。」
他們推開了正中的一個房間,看見裡面有兩具屍體。屍體已腐爛,露出了森森白骨,還沒有爛掉的幾塊腐肉掛在骨頭上,被咀蟲啃噬的晃動著,放佛是在向他們打招呼,地上凝固著許多白色的塊狀物,像乾涸的石灰漿。但讓他們更吃驚的是兩具屍體竟然沒有頭,看衣服應該是兩個女的。
他們感到既晦氣又害怕,想要走。瘦小個子又建議起來:「去其他房間裡看看吧?」
結果又在倆房間裡發現了屍體,一具是年輕女子的,另一具是老女人的。他們感覺倒霉到家了,紛紛要埋怨出主意的瘦小個子,那時才發現他不見了,喊了幾句沒有聽到回音,所有人開始惶恐不安起來。
他們覺得那小子可能提前跑了,所以決定不找他了。
當最後一縷殘陽也埋進了地裡,天暗淡下來,這時院子裡突然有了些光亮,原來是一間房屋裡亮起了燭光。他們想肯定是那個瘦小個子在裡面,於是都擠進了那間屋子,想要去訓斥他。
他們看見了瘦小個子,他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不過頭卻被人割了去,兩隻手還在不停地抖動著,白色的臭水正不斷地從他的斷頸處流出來,像羊奶一樣散發著陣陣膻腥味,將地面浸染成乳白色。
一群人尖叫著跑出房間,在院子裡喘著粗氣,這一切太突然了。
年輕人低頭喘了會,一仰臉,發現其他幾個人都驚恐地看著他身後,眼睛越睜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