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八章 賈生才調更無倫 文 / 閒坐說玄宗(書坊)
歌樂皇最近心情大好,訓勉官員時都是和顏悅色的,不說一句重話,有幾個拖延許久的案子,歌樂皇也是大筆一揮:查無實據,赦!情有可原,赦!
武百官都不知道原因,但是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心情好,自己就不用提心吊膽,天可憐見,中天王朝的官,可不是那麼好當的,金鑾殿上說錯只言字語就掉腦袋的事,可不少。
中天王朝選材多憑修為,能當上人臣的,都是出色的修士,修士自有風骨——無風骨如何逆天改命,可惜,從來官場如洪爐,入了官場,再硬的風骨也不得不變軟。
歌樂皇不是遵循傳統繼承的大寶,這是百官皆知的,私底下有許多傳言,但沒人敢說出來,酒後失言的也有,下場就不必說了,抄家殺頭算好的,連累宗門的也不少。
可是最近的風向似乎有變,居然有說書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大講「天馬錯識人,歌樂弒手足」,天馬即上任天馬皇,歌樂即歌樂皇,這是要尋死嗎,可別連累我們,人群一哄而散,城衛軍大肆搜捕一無所獲。
這本是歌樂皇的忌諱,奇怪的是,這一次他卻一反常態,不加追究。
八王的表現也大異以往。
中天王朝八大親王中,除平安王外,其餘七王是從不進都城的,但是前天,七王不約而同上旨,要在今年歌樂皇的六十誕辰上,進京祝壽,歌樂皇竟也一一批准,此中意味,讓人浮想聯翩。
朝中兵權最重的四方大帥,東帥應經魚是跟隨歌樂皇一路擢升,拱衛都城從不離開,最近卻難覓形蹤,其弟鐵騎將軍應煥東,率領數十萬大軍開赴東南,至今未歸。
而北帥韋孤煙、西帥肖獨秀、南帥馮入松大舉調動兵馬,名為演兵,卻不見歌樂皇有秋操演兵的降旨,說是叛亂也不為過,但歌樂皇卻視若未見,賞賜也照常賜下。
……種種情形,讓許多自詡有見識之士既深感困惑又憂心忡忡。
唯一讓人興奮不已的,是白玉樓樓主到了都城,要為他的小女兒,美麗動人的羞花公主遴選佳婿——據說,這個「公主」的稱號是歌樂皇親自賜下的,若是娶了她,自然就是駙馬,等同皇親國戚了。
白玉樓富甲天下,據說連國庫周轉也要通過它,天底下不可能再有更富的人家了,而白玉樓主最疼的就是這個小女兒。
羞花也不是妄語,有人見過羞花公主,回來後一連幾天茶飯不思神不守舍,因為不信世間竟有這樣美麗的人。
富之極矣,貴之極矣,美之極矣,這就是羞花公主,試問世間誰不想娶到這樣的人兒?
在首輔、都城府尹的親自陪同下,白玉樓主在都城最出名的景點眾樂園裡,搭起一座鬥法台,設下三關九隘,要選出天下最出色的子弟,不問出身,過得了一關便有一關的獎賞,過得多關,中天王朝視才取用,過得了全部關隘,就可以登堂入室一睹公主芳容,甚至有機會面聖也不一定。
一時間都城的王孫公子都收斂了形跡,放蕩的不再放蕩,斯的越發斯,更有無數名流逸士集結而來。
眾樂園一間優閣樓裡,歌樂皇舉起酒杯。
「趙兄,為小弟的俗事,擾了你的清修,實在過意不去,小弟以薄酒一杯,聊表謝意。」歌樂皇仰頭一飲而盡,若是有大臣在側,一定驚惶失色,誰能當得起歌樂皇一個「兄」字?
對面是一個中年,微胖,富泰,一團和氣,讓人油然而生好感,他呵呵一笑:「皇上還是這麼謙遜,以皇上的雄才偉略,這等芥蘚之疾,翻手就可平定,十方不過是錦上添花,討個綵頭而已,不足謝,不足謝。」
歌樂皇放下酒杯,誠懇地道:「趙兄勿需為小弟遮掩,小弟心知這次的形勢,實在是危如累卵,王弟他們一直覬覦我的位置,現在竟有聯合逼宮之意,我一直信任有加的幾個大將又擁兵自重,不把我這個皇上放在眼裡,內憂外患,大事多艱哪。」說到動情處,他眼中泛起淚花。
富泰中年連忙寬慰道:「皇上切莫擔心,皇上身為天下之主,這人心所向,是誰也動搖不了的,他們縱然一時糊塗,不久自然就會在事實面前清醒,皇上何須擔心!」
歌樂皇歎息道:「唉,小弟一心維護兄弟情分,許他們練兵養士,造械製器,就怕他們自恃武力,擅啟戰端,如此,大軍征伐,死傷必多,天下亂矣,黎民苦矣。」
富泰中年心中一笑,知道戲份來了,嘴上自然是順著往下接:「皇上明見萬里,自然不會坐視此種情形發生——何不好言相勸,勸其回頭,要知道天下雄壯之士,盡在皇上麾下,干戈一起,他們便如蝗臂擋車,性命不保?」
歌樂皇再歎:「我也有此意,可惜,其中有一個大大難處。」
富泰中年忙道:「皇上有何難處?」
歌樂皇道:「雄壯之士,全憑主觀,難免都自以為精銳在已,只有兵器軍械,精良銳利可客觀分出高下,不知趙兄以為然否?」
富泰中年點頭:「皇上所言,確實。」
歌樂皇目注對方:「如此,小弟有一不情之請,還請趙兄大度聽取。」
富泰中年微笑:「皇上請講。」
歌樂皇:「天下器械,以白玉坊所出最為精良——事實上近二十年來,八王四帥多從白玉坊採購,軍得其器,兄得其利,此事天經地義,小弟絕無異議,只是眼下時勢非常,唯願趙兄以天下為念,斷絕供應。」
白玉坊是白玉樓下兵器作坊,名為作坊,實則已觸及全國,而富泰中年赫然正是白玉樓樓主趙十方。
趙十方仍然微笑:「我不供自有他人供,而且愚兄是商人,這器械供應,都有書契,若是說斷就斷,怕是這門生意以後都沒法再做。」
歌樂皇:「小弟自然會有補償——待一切平定,我會下旨,中天王朝一應軍械,系從白玉坊定制,其它器坊,皆為非法,趙兄以為如何?」
趙十方:「皇上自然能平定局勢,只是這時日……皇上仁厚,顧念手足,說不定不忍痛責,怕是有些人因此心存僥倖負隅頑抗,愚兄要養活的人太多,怕是等候不起。」他說得委婉,但歌樂皇當然明白他的意思是並不看好自己。
歌樂皇暗道一聲老狐狸,只好拋出另外香餌:「趙兄顧慮得是,小弟也有考慮,中天王朝騎兵消耗甚多,騎獸補充不易,趙兄久居赤目大草原,不知能否助我?」
中天王朝有專門的人獸統修之法,訓練有素的騎獸與騎士配合,普通的修士幾乎是擋者必死,中天王朝有數百萬騎兵,這自然是一筆極大的買賣,歌樂皇也算是下血本了。
趙十方:「這個愚兄自然是不能不幫的,不過這樣一來,所銀錢何止億萬,愚兄怕一時周轉不過來,誤了軍機。」
歌樂皇強忍不快:「那依趙兄之意,要如何才肯應允?」
趙十方:「既然是銀錢周轉不過來,那就在銀錢上下工夫,不過皇上正值用兵之際,錢糧緊張,愚兄也不好向皇兄伸手,要不愚兄建立一個小小的錢莊,皇上下個旨,通告天下,准許經營存貸之務,便於小弟借取民間余財,今日存,明日取,不損分毫,如此自然解決問題。」
只需這樣一件小事?
歌樂皇狐疑地望著趙十方,看不出有什麼異樣,而錢莊者,聽來不過是個借貸之所,以對方的身份地位,當不至騙人錢財,何況還要自己下旨,天下皆知,看來也不像是有什麼貓膩,或許真的只是為了銀錢周轉便利。
歌樂皇立刻道:「行,待小弟回去,立刻下旨。」
趙十方又道:「銀錢畢竟敏感,為免奸人作祟,還請皇上加注只許白玉樓專營,餘者皆為非法。」
既然大頭都答應了,這一點要求又算什麼,歌樂皇慨然應允,趙十方立刻道:「多謝皇上,皇上如此厚待愚兄,愚兄也不能不識大體——待酒宴一罷,愚兄立刻傳令下去,所有供往八王四帥之器械,一律扣留,以後也概不再接制械之請求。」見歌樂皇大為滿意,趙十方又笑道:「毀約的罵名愚兄背負就背負了,不過這些扣下來的器械,精良之極,就此浪費未免太過可惜……」
歌樂皇大笑道:「好說,趙兄只管運來都城,小弟全買下來!」
趙十方也笑道:「那好,愚兄也不讓皇上吃虧,就以市價七成結算!」
兩人對視大笑。
歌樂皇心中冷笑:「趙十方,且讓你得意幾日,等我平了原氏平了那幾個不聽話的賊子逆臣,再來收拾你!」
趙十方心中也在冷笑:「王歌樂,任你自負才高,這錢莊一事,你休想明白其中的道理,只要你下了旨,中天王朝的命脈就盡在我手!」
兩人各自以為得計,對笑良久,歌樂皇舉杯道:「差點忘了恭喜趙兄,憐兒這次,想來能找個世間無雙的夫婿。」
趙十方一聽立刻變成愁眉苦臉:「唉,皇上,別說了,餿主意一個,現在憐兒都不肯理我這個當爹的了,怪我自作主張。」
歌樂皇大笑道:「哈,憐兒眼界太高,誰也看不上,難怪你著急,不過這回的動靜可了不得,連我那幾個不成器的兒子,也想上台去比試比試呢。」
趙十方唉聲歎氣:「唉,皇上,不要怪我太直白,鳳三的兒子都被憐兒打跑了,你那幾位殿下可要小心。」
歌樂皇信心十足:「鳳三雖強,他兒子不見得就比我兒子優秀,孩子們的事,就讓他們自己去爭吧,你我也操心不了那麼多,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