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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五章 堪恨堪憐風波惡 文 / 閒坐說玄宗(書坊)

    白面男子一驚。

    他早已將對面一行人底細打聽得清楚,人有幾何物有幾許,都在他計劃之中。

    這個漢子不過是個無門無派的修士,靠著下階五品的修為,應聘到刻石坊作了護衛首領,人雖然粗陋,做事卻不惜力,挺得刻主坊主人信任。

    他絕無可能擋住自己一掌,要知道剛才自己有心立威,看似輕鬆,實則已使出了全力,以自已高出他一個品階的修為,無論如何他都應當胸骨盡碎而死。

    他還在疑慮不定,隨從當中已經有人自作聰明:「蠢貨不知死活,我家東主手下留情,居然不趁機逃命,還敢逞能,看我的寂滅五指!」

    此人有心表現,高高躍起,在空中翻騰做勢,華麗無比地揮灑出數十道爪影,向濃眉漢子當頭墜下:「呔,死吧!」

    他敢出手,自然是有幾分本事,實際上以他下階八品的修為,也確實算得上是一把好手,眾多同伴哄然助威:「好!九哥這一下盡得寂滅五指真髓,死在這樣的神通下,都算你三生有幸了!」

    爪影劃出尖銳風聲,聲勢赫赫,濃眉漢子下意識地後退一步,卻忘了身後就是車廂,咚的一下已經撞上,再慌忙抬手遮擋已是來不及。

    「轟」空中下擊的來人應聲飛起,到最高點後平平攤開,像破布一樣飄落,顯是已失去對身體的控制。

    「哎呀!」

    「不好!」

    「快快,快接住九哥!」

    一陣慌亂中,只有白面男子沒有動,他臉上笑容早已被凝重取代:

    「請教車中是何方高人?在下白玉坊趙均舉,有失禮之處,請閣下寬囿不知之罪。」

    車中沒有聲響。

    中間的大車上則傳出一聲低呼:「啊」。

    白面男子趙均舉心中更加確定,再次對準車廂道:「鄙人不知有高人在此,無心冒犯,閣下縱是不原諒鄙人,也請給鄙東家一個面子。」

    濃眉漢子吶口吶舌地瞧著自己抬起的左臂,不敢置信,看到他的樣子,任誰也知道不是他把人打飛,車中人似乎也知道瞞不下去,終於開了口:

    「你東主是誰,為什麼要給他面子?」

    聲音聽起來很年輕,趙均舉登時放下心來,看來是個毛頭小子,見到一點不平就要行俠仗義,肯定不會是什麼名門子弟,不然不會聽到「白玉坊」還不知道自己惹到了什麼。

    他挺直胸膛,又恢復了剛來時的從容:「因為鄙東家就是白玉樓。富甲天下白玉樓,金銀委地無人收,世上還沒有人能不給白玉樓面子的。」

    出乎他的預料,車裡面那個年輕聲音只是「哦」了一聲,「哦,白玉樓?好像沒聽說過,比中天王朝還大嗎,看你好像很有恃無恐的樣子。」

    趙均舉身後群情洶湧:「哪來的混賬東西,連我們白玉樓都不知道,還敢胡說八道!」

    先前跳出來的「九哥」已經被他們接住了,這會人人激憤,也顧不上再照看他,扔在地上便提刀拔槍,想要一擁而上。

    白面男子一揮手:「且慢!」

    他瞇起雙眼瞧向車廂:「年輕人,或許你確實有幾分本事,但如果缺少眼力,越有本事的人死起來也越快。」對方不知道白玉樓是不可能的,這樣的反應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蓄意要與白玉樓做對。

    車廂裡面的聲音帶著笑意:「哦,是嗎,聽起來你很想指點我。」

    趙均舉冷哼道:「我不知道齊佩碧是如何請到你幫手,她能料到我白玉坊會對付她並不奇怪,但她一介普通婦人,必定不知道我白玉樓在修行界意味著什麼,所以以為找個高手就能過關,其實不過是將你送上死路。」

    車廂裡的人笑道:「呵,你說話時流露出的自信十分自然,我倒真有些好奇了,這附近有聖地支天山,有中天王朝的大軍,難道你們白玉樓連他們都不放在眼裡?」

    趙均舉傲然道:「若是一定要這麼說,也無不可,支天山垂垂老矣,不足為慮,中天王朝舉世共欽,但我白玉樓足以與之鼎足而立。」

    車廂中人自然就是練青冥,聽到這裡不由笑道:「哈,這麼厲害,那你為什麼要為難這小小一個車隊呢?敵人的強弱是可以反映出自身的強弱的,我看這幾輛車沒什麼大不了的,你們大張旗鼓地來攔路劫道,再怎麼看,似乎你們白玉樓也不過就是差不多的水平,難道當強盜劫匪也能與中天王朝鼎足而立?」

    趙均舉氣往上衝:「年輕人,牙尖嘴利,小心禍從口出後悔無路。」

    練青冥還沒出聲,小白已經忍不住:「唉呀叫什麼叫,好容易有個涼快地方睡覺,還被你們吵醒了,青冥哥哥,強盜不就是壞人嗎,小白要打壞人!」

    一個圓呼呼的「東西」從車廂裡電射而出撞向趙均舉面目,來勢之疾讓趙均舉亡魂直冒。

    「砰砰」第一聲是趙均舉額頭被擊中發出,第二聲是仰天便倒撞地發出。

    「壞人,踩死你踩死你踩死你!」趙均舉眼冒金星來不及反應,眼睛上又挨了幾下。

    身人諸人亦是驚懼不敢稍動,這圓呼呼「東西」快如鬼魅,任他們見過不少能人異士,也從未見過有這樣的快法。如果不是太陽還未下山,有光有影,簡直要以為是見到鬼了。

    地上趙均舉同樣驚懼,然後迅速放心,這「東西」的速度固然快得不可思議,但力道卻極小,自已連續被擊中,卻幾乎沒有受傷,而那個聲音他也回味過來了,不就是一個小孩子嗎,敢情是在用腳跺自己。

    眼睛上麻酸脹痛,流淚溢出,不用看就知道已經腫了,趙均舉向來注重儀表,不由惱羞成怒,惡向膽邊生。

    砰砰,又被跺了幾腳,「踩死壞人——啊——」

    趙均舉蓄勢已久的雙臂一摟,將視線中模糊的圓呼呼「東西」抓住,雙眼腫脹的臉上說不出的獰惡。

    「小雜種,我撕了你!」

    他手中抓住的,正是兩隻小小腳丫,就要一鼓作氣把手中小兒撕成兩半,突然一種「黑暗」突如其來籠罩住他的心神。

    其實那是不是「黑暗」,他也不確定,他只是無以名之,不知道該用什麼來形容這突然出現的空虛、空洞、空曠、空無。

    他只知道眼睛突然看不見了,頭腦突然不能再思考了。

    「眼睛是心靈的燈,你裡頭的燈若是暗了,這黑暗是何等的大啊。」

    跟隨趙均舉前來的諸人,只見到一個穿著淺藍褪色袍子的年輕人憑空出現,他懷裡抱著兩個小孩,這使他看起來顯得有點臃腫。

    他一隻手從趙均舉手中輕輕提起一個胖呼呼小孩——哪來的小孩?

    另一隻手輕輕拂動,彷彿是在抹去趙均舉身上的灰塵——然而趙均舉便像塗在畫板上的污跡一樣,順著他的拂動,沒有了。

    是的,「沒有」了。

    從頭頂開始,一段一段地沒有了。頭沒有了的時候,雙臂還在作勢欲撕,雙臂沒有了的時候,腰還在收腹欲彈地而起——就像他的頭還在,就像他的雙臂還在,就像他的人還在。

    然後整個都沒了,地面上有人形輪廓的壓痕,空氣中有熟悉的回聲。

    但人已經沒了。

    不知是誰一聲怪叫,失魂落魄跌跌撞撞扔下刀槍就跑:「鬼啊!」

    「鏗鏗匡當」一地亂響,兩頭的劫道人馬都扔下兵器亡命逃散,只恨爹娘少生兩條腿。

    練青冥歎一口氣,他並不想使出這門手段,可是……

    是自己天性中有殘忍,還是世道太無情?

    二小在他懷中熟睡,不會看到,小白被他捉回來時已經按住了頭,也看不到,他盡力不讓他們幼小的心靈沾染這樣的場景。

    「壞蛋,放開我,出不了氣了。」小白亂掙著,練青冥鬆開他,對濃眉漢子道:「老哥,沒事了就接著趕路吧,應該快要進城了。」

    「哇」他不說話還好,一說話,幾個護衛都倉惶後退,然後彎腰大嘔特嘔。

    濃眉漢子好容易才能站直:「你……你是什麼人?」

    他只是長相粗豪,並不是蠢人,最開始被趙均舉一掌擊入車廂時,已是自份必死,卻有一道氣機從背心輸入,幾個流轉便將致命的力道消除,而後又目睹了有生以來最詭異凶殘的殺人手法,這個村夫一樣的年輕人無疑是個恐怖之極的高手,他能站穩已算十分堅強。

    「來福,這位公子沒說自然是有不便,你就不要問了——多謝公子救了來福,也多謝公子救了妾身。」那位夫人居然比一群壯漢更快恢復平靜,也或許是因為她一直在車中沒有看到可怕景象。

    她為什麼會被追殺,練青冥如果提問,她一定會回答,不過練青冥並不想探人**,只笑了笑:「哎,大姐還是叫我小兄弟吧,叫公子我不太習慣,至於謝不謝的就免了,我還沒謝謝大姐讓我搭車偷懶呢。」

    他瞅瞅還在乾嘔的護衛,笑道:「各位大哥,還不走的話,怕是趕到地頭天就黑了,不好找住處喲。」

    濃眉漢子下意識地接口道:「瞎擔心啥,我家夫人什麼身份,在白馬城自然也有宅院的。」然後馬上摀住嘴,緊張地看著練青冥。

    練青冥「啊」了一聲:「啊,差點忘記了,還以為跟我一樣是窮光蛋呢,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哎,大姐,可不可以打個商量?」

    那夫人:「公子……不,小兄弟太客氣了,但說無妨。」

    練青冥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額,大姐,我看你好像有點小麻煩,不知道你想不想雇一個高手當保鏢?非常高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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