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不可逆能力 文 / 月枕松(書坊)
七零依舊同往常一樣,反覆整理著白日裡收集到的情報,以此來打發難以入眠的夜晚。
當所有情報的第三份備份都被他收入暗屜之後,七零才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連他自己,都記不清有多少天沒睡了。
他晃著身子走向冰櫃,想從中取一瓶冰飲,來緩解一下自己恍若在水中行走的狀態。他剛抬起手,打算抓向冰櫃的門把手時,已有一隻模糊且接近透明的手掌從他的指尖處出現,輕輕地幫他將櫃門打開。
在幾天前,七零每次遇見這種情況,都會驚叫一聲,或者顫抖的說不出話,而如今,他已見怪不怪了。因為那隻手不僅出現在自己獨處時,在公眾場合,也會時不時地幫他傳遞一些東西。
可他從未聽見旁人的驚叫聲,或者看見他人恐懼的眼神。漸漸地,他覺得那隻手只不過是自己缺乏休息才會產生的幻覺。
「聽說,超過五天不睡覺,人就會死去。我可能……快要死了吧。」七零憂傷的想著。
他一邊想,一邊走向窗邊,拉開窗簾,讓稀薄的月光照進臥室,「咦?」
只見小鎮外,濃濃的夜霧深處,有十餘盞越來越明亮的燈光,沒過多久,七零就已聽到那沉悶響亮的轟鳴聲,寫字檯上擺著的水杯更是因那股愈來愈近的震顫感傾倒,淺黃色的茶水緩緩地從桌面上流向地板,更有幾滴,因水杯劇烈的顫動而被甩到了潔白的床單上。
片刻後,那十餘盞燈光越來越近,待到小鎮那座承載了濃重歷史底蘊的拱門下時,七零這才看清,那是五六輛塗裝上各種圖案的越野戰車,為首一輛是以猩紅的血色為底色,灰色的骷髏頭做點綴的敞篷戰車,車上僅坐了一個人,七零現在已看得分明,那位駕駛者捏著方向盤的雙手瘦如枯槁,骨瘦如柴的身軀上聳立著一個形狀非常滑稽的腦袋,而那雙眼,卻明亮如燈。
柯羅像是有所感應,淡淡地向七零的窗口掃了一眼,而後者卻渾身一凜,反應極快地躲向牆邊。
「西蒙,你去灰色樓房的第三層,那裡有個孩子很古怪。」
透過濃濃的霧氣,隱約可見夜空上那一輪微微發著光的新月,只是不知為何,月光上竟蒙著一層淡淡的血色,好似一張冷笑的嘴角。
西蒙是幽靈十三騎的突擊騎,專長各類需要深入敵人內部的**行動,在幽靈十三騎中,只有三人是突擊騎,而西蒙更是排在了三人之首,可見其能力之出色。
西蒙聽見了柯羅的命令後,身子一晃,竟從急速行駛的越野戰車上跳了下來,雙腳穩穩地落向地面,未作停留,腳尖一點地,人影已在灰色樓房的入口處。
雖然柯羅說此樓第三層的是個孩子,但西蒙從未輕敵過,他剛踏入樓門口,就已將自己的意靈「殺戮領袖」召喚了出來。
這是一個極具流線美感的意靈,所有的關節處都是鵝卵石般的橢圓弧度,即便是五官,也只見圓潤,不見稜角。本應是手掌的地方,竟長了一堆膩膩的觸手,正在蠢蠢欲動。
樓道裡四處都是龜裂的大白牆面,從棚角處滲透出來的綠色污水,正緩緩滴落在隨處可見的某一堆的垃圾上。
西蒙心中不禁泛起了疑問,這次出任務,不是去跟黃金海岸的人戰鬥也就罷了,怎麼還要他親自抓一個住在廢墟裡的孩子?
難道這個孩子真有什麼過人之處?
他站在七零的房門前,僅僅想了片刻,便動手了。
「咚咚。」躲在房間角落裡的七零被這聲突如其來的敲門聲嚇了一跳,他看著牆上掛著的老式木鐘,它正不斷發著牙酸的聲音,像個蹣跚的老人一樣將時針轉到凌晨兩點的位置。
這個時候,誰會來找自己?
他一點點拿開裹在身上的窗簾,伴隨著木鍾那有節奏的噪音,緩步邁向門前,忽然,他腳步一停,「難道,是剛才看見自己的那個人在敲門?」
七零被這個想法驚出了一身冷汗,他轉瞬又搖了搖頭,越野車上的男人僅是看見了窗前的自己,就會上來敲門嗎?
況且,敲門聲只是響了一次,那一陣指節磕在陳舊木門上的沉悶聲音漸漸消失之後,只有窗外的越野車轟鳴聲越來越響。七零已覺得自己可能真的精神失常了。
正發呆時,那扇木門突然辟啪一聲,破碎成一地的木片,那些掏空了門板內部並且躲在其中的灰白蟲子掉落在地上,不斷蠕動著,似是在找下一個藏身處。
只不過,一隻橢圓形的銀色鞋子落在地上後,它們連同散落在地上的破木碎片一樣,化為齏粉。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七零經常看見的那種「未知生物」。類人的身軀,卻又有明顯的不同。
在那一堆舞動不休的觸手背後,一張堅毅果敢的臉探進門內,隨後是軍靴踩在地板上的咯吱聲,「你是那個站在窗前的孩子?」西蒙站在門口,將半個健碩的身軀擠進來,左臂的迷彩服上有一塊巴掌大的圖騰,上面畫著一匹追逐閃電的黑色駿馬。
七零剛要回答西蒙的問話,就看到了西蒙手臂上的圖騰,幽靈十三騎!這個名字,這個圖騰,在廢墟上搞情報的人,沒一個不知道。
幾乎是發自本能的,七零對強大的力量感到了恐懼,而這種情感剛一出現,西蒙的意靈便出手了,幾乎是同一時間,在殺戮領袖的觸手還未完全伸展開時,七零的意靈再次現身,門口處的西蒙驚叫一聲,他萬沒想到,這個孩子沒有做任何召喚意靈的動作,他的意靈怎麼就衝過來了?
抱著謹慎的對敵態度,殺戮領袖轉攻為守,本來要伸出去纏繞對手的觸手在西蒙正前方完全展開,形成了一個屏障。這是西蒙賴以成名的絕技,如果對手貿然進攻,非但在觸手結成的陣勢前無法取得戰果,更易被多條觸手中的一條擊中。
只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讓西蒙再次驚叫出聲,敵人的意靈不但沒有攻向自己,而是有些神經質的一拳砸在地板上,然後迅速退回。
西蒙僅是呆了片刻,便迅速地向門外退去,因為謹慎如他,已經猜測到敵人一定有什麼目的。他的動作雖快,但那些散在地上的木門碎片速度更快,它們突然全部騰空而起,以違反自然規律的速度迅速合攏,瞬間在原位恢復成一塊完整的木門!
殺戮領袖有一隻腳未來得及退回門外,竟被高速飛回的木門碎片割傷,而那一塊帶著鮮血的碎木片,非但沒因受到阻力而減緩一絲速度,就連木片本身,也絲毫未損。只有陳舊木門上那一塊鮮紅的印記,告訴西蒙,發生的這一切竟是真的!
西蒙這一次完全的驚呆了,「不可逆能力?這他媽怎麼打?」所謂的不可逆能力,就是意靈在釋放自己獨有能力的過程中,外人如何幹涉,都無法改變結果。
門內的七零比西蒙更加驚訝,只不過一眨眼的功夫,碎了一地的木門又恢復成原樣了?難道自己真的瘋了?
他嘿嘿一笑,「就算瘋了,也比有危險好吧。」
「跑!他要出全力了!」
「你你你,你說話了嗎?我自己在說話嗎?」七零嚇了一跳。
「我是你意靈,保護你的,他很厲害,快跑!」
七零還要說話,卻一眼瞄見一團綠色的煙霧從門縫處飄進屋來,意靈只好一把抓住他的衣領,強行拖著七零跑進了衛生間,又重重地將門關緊,上鎖。隨後一拳砸在牆角的牆磚上。
在七零的驚詫聲中,可見碎落的牆磚內部竟有兩根緊緊挨著的下水立槓,意靈伸手一捏一拉,兩個下水立槓同時扭曲破碎,一拳砸下,下水立槓旁薄薄的牆體脫落後,透過光亮,已經能夠見到隔壁住戶的衛生間馬桶了。意靈又在牆壁上摳挖了幾把,牆壁的豁口已經大到能容一人通過了,「快逃到隔壁的衛生間去!」
這一次,七零沒有等意靈來抓他的衣領,而是自覺地擠到了隔壁的房間,他看著意靈身手靈巧地鑽過來後,一臉驚疑地問:「你住在我的身體裡?」
「你暫時還是不要知道的好。」意靈一拳砸在碎裂的牆磚上,七零再次張著大嘴看著驚奇的一幕上演。
他走上前,臉貼近牆磚後,又用手磨蹭了幾下,「一點裂痕都沒有!」
意靈點點頭,隨即又將這個房間所有的門窗關好、鎖緊,然後靜靜地等待著。
「不跑嗎?」
意靈搖搖頭,「我看的出來,敵人很強,而且人數眾多,所以我只能借助自己的能力擊敗它,否則無路可逃。」
七零回想著木門和衛生間牆壁恢復如初的一幕幕,頓時多了幾分信心。
「來了。」
剛剛從門縫處飄進七零家中的綠色煙霧,竟然已經飄到了他們所處衛生間的窗外,七零看著夜空下那一片猶如實質的綠霧,正無孔不入地滲透進來,剛剛浮起的那一絲信心,再次化為烏有了。
「別怕……」
七零弱小的心靈彷彿在這一刻受到了猛然的震撼,他抬起頭,呆呆地看著意靈剛毅的側臉。
別怕……
七零幼年時,每當碰見廢墟上可能會出現的任何危險時,都會伸出小手緊緊地抓住父親的衣角,而父親總會騰出右手摸摸他的腦袋,輕聲道一聲「別怕」。那一張在記憶中原本不夠清晰的面容,現在已經回想不起了,而只有「別怕」兩個字,父親嘴裡每次說出的那兩個字,永久地刻在了七零的腦海裡。
後來,父親在聚居地的暴動中喪生,而自己也顛沛流離,直到被黑二發現,撿回了家。黑二雖然對自己有衣食之恩,可七零從他那裡卻從未感受到過一絲溫暖,他明白自己對他的價值,不過是一個不用付錢的小雜役而已。而自己又有多少次在陰冷的木板床上被噩夢驚醒時,渴望聽到這一聲熟悉的安慰。
當意靈說出別怕兩個字後,兒時的記憶又從心頭浮起,眼前保護自己的意靈就好像父親又在身邊活過來了一樣,七零輕抹了下濕潤的眼角,輕脆的聲音多了一絲顫抖,「怕他娘的,來了就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