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滄瀾海岸 文 / 月枕松(書坊)
明風看著混雜在一起的屍體，心中忽地有些感觸，在這個他認識卻又不瞭解的世界，人命似乎已如草芥，不論是作為死鐮螳螂儲備食糧的碎屍，還是在血腥蜘蛛面前慷慨赴死的戰士，他們死去後痛苦的面容好像化成了一隻無形的手掌，緊緊地攥著明風的心。
老疤看著已筋疲力盡，站都站不穩的明風，快步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執意將明風背了起來。
明風頭一枕在老疤的肩上，頓時無邊的睡意湧來，他朦朧的感覺到，似乎每一個走過他身邊的士兵都會用手掌輕柔地拍一下自己的肩膀，以示感謝。
就這樣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過了多久，迎面吹來的風忽然大了一些，明風打了個冷顫，睜開眼來。
通道盡頭處，隱約可見一座殘破不堪的樓梯，筆直地攀向高處。只是出口處一片漆黑，不如依舊有幾盞壁燈工作著的通道內明亮。
「走了多久了？」
老疤回過頭來，「你醒了？差不多三十分鐘吧。」藉著壁燈微弱的光芒，可見老疤的額頭上都是細密的汗珠，有幾處粘了血的地方被汗水一沖，又沿著臉頰滑進嘴角，腥鹹腥鹹的。
明風看著老疤狼狽的樣子，心中忽地有些感動，笑罵著：「背老子這麼久，你當是背你媳婦？放我下來。」
老疤嘿嘿一笑，彎膝將明風穩穩地放在地上，士兵們見明風醒了，一個接一個地靠過來，目光中不無關心。
明風一邊走，一邊對他們點頭致意。
老疤又是嘿嘿一笑，「我們最是敬重有真正實力的人，不管我們有過什麼衝突，你救過我們，從此我們就是兄弟，以後若有吩咐，隨時開口，隨叫隨到。」
一個副手附和著：「沒錯，就沖您剛才慷慨無私地挽救了這麼多人的性命，我老吳……小吳願為你赴湯蹈火。」
明風見他說的肉麻，忍不住想笑罵一句，他媽的，若不是你們帶老子來這個老疤到處拉屎的破地兒，我也不至於這麼遭罪了。
可是眾人望過來的目光裡，有真誠，有關懷，有期待，有崇敬，還有許多交織在一起的情感都匯聚在漆黑的瞳仁裡。
明風不禁心中一顫，似乎明白了能力越多、責任越大的道理，只是在這危機四伏的廢墟世界，這許多人的性命，自己一肩扛得起嗎？
他已不知該說些什麼，只好牽動嘴角，溫和地笑著。
忽地一陣惡風撲來，將走在樓梯上的眾人吹得身子一歪，明風卻從風中嗅到了特別的味道，他扭頭和希望之光對視一眼，「你也發現了？」
希望之光做皺眉沉思狀：「沒錯，是意靈。」
地下通道的出口，位於一座小鎮的中部，此時正是午夜，本該是群魔亂舞之時，但卻夜寂無聲，讓人產生一種莫名其妙的詭異感。
眾人所處街口的正前方，矗立著一座三十多層的寫字樓，無框玻璃幕牆早已破碎不堪，一陣陣呼嘯的風聲正是從幕牆後的洞口處發出的。
老疤指著那棟樓說：「我要帶你去見的人就在那裡。」
明風只是點點頭，便昂首闊步地向前走去，幾步後，他回頭一望，有些疑惑地發現老疤等人竟留在原地，「你們不去？」
老疤尷尬地笑了笑，「我們沒獲得允許，張先生曾跟我說過，凡是鎩靈聯盟的敵人，就是我們的朋友，若是意靈者，就一定要帶來見他。小哥，至於張先生要跟你說些什麼，我是不知道的，當初跟你講那些，就是為了挑起你的好奇心，嘿嘿。」
明風想了想，微笑著說：「或許你是對的，我可能真要幫他去殺一個意靈者。」
這時，一個浩浩蕩蕩的聲音從樓頂傳來，「意靈者快上來吧，我有要事相商。」
明風手搭嘴角，大喊：「你住幾樓？」
「頂樓。」
明風再不言語，快奔至寫字樓一層後，縱力一躍，希望之光的手突然從明風指尖處伸出，牢牢抓住二層窗口，一人一靈手足並用，在沒有了玻璃的洞口上如飛一般向上爬升著。
老疤和他的小夥伴們都驚呆了。
在他們眼裡，明風一個人每一次用力，都能飛上兩層樓的高度，這力氣簡直令人咂舌。
當明風爬過了二十多層樓的時候，浩浩蕩蕩的聲音再次傳來，只不過這次語氣頗有停頓，「朋友……有電梯。」
明風手一鬆，差點跌下去，這一次，他回應的大氣凜然：「電梯太慢！」
頂樓是一處沒有任何隔斷牆的恢弘大廳，並且沒有任何損壞，碩大的水晶吊燈幾乎要垂落在黑白紋理相間的理石拼花地面上，歐式風格的蘇格蘭紋牆面壁紙上掛滿了金框油畫，看著那些線條流暢的構圖和飽滿且裝飾性極強的色彩，顯然出自名家手筆，只不過每一副畫的藝術風格卻略有不同，最大的可能是每副畫的年代並不相同。
明風一眼就看見了一個魁梧的男人坐在正廳處一張高檔的西班牙老虎椅上，烏黑的頭髮後披著，鼻樑上架著一副無框眼鏡，粉色的西裝內是藍色條紋的白色襯衫，他正迎著明風的目光從椅子上緩緩站起，先是扣上西裝的紐扣，然後帶著微微的笑意昂首闊步地走來。
張先生伸出一隻手，「你好，可以握個手嗎？」
明風呆了一下，「不是說，握手這種禮儀早在五十年前就沒有了嗎？」
張先生失笑出聲，「你是在廢墟裡聽來的嗎？他們不握手的原因很簡單，怕被殺死。五十年前，正是大戰之後，廢墟上的人們易子而食，有些沒孩子的，就殺人、吃人。所以握手，是靠近對方的最好辦法。你來自廢墟，不知道這些嗎？」
明風很坦然地回應：「我忘了很多事兒。」
張先生眼裡不斷閃現出各類複雜的神色，最後在惋惜上定格，「會想起來的……你的意靈，達到了第幾階？」
明風搖頭，「不曉得，我只知道他每次都要非常拉風的喊一聲：『極限重域』，在我看來，這樣顯得有點娘炮。」
希望之光：「那要怎樣不娘？」
明風：「一聲不吭，面無表情，目光銳利，偷偷的甩個大招……」
希望之光：「……」
張先生：「……」
張先生輕咳一聲：「好了兄弟，以你的意靈剛剛呈現出來的狀態來看，靈體凝聚完整，表情豐富，具有自主思想，是個很特殊的意靈，雖然他誕生時間不久，但好像已經達到了意靈第二階段，二階和一階能力均可學會，嗯……因為他是特殊的意靈，可能會使用一些超越自身階段的能力，比如第四、第五階能力。」
明風問：「你的意靈到了第幾階段？」
張先生自豪的笑了笑，「第四階了，我的意靈能力很多，主要是組織內部資源豐富，我每完成一次任務，都可以獲得獎賞，有時候是能力液，注射後就能獲得新的能力，有時候是一些新式武器，怎麼樣，想不想加入組織？」
明風有些疑惑地問：「你叫我來，就是想拉我入伙？」
張先生微笑點頭：「不錯，對於這個世界任何組織而言，每一個意靈者都是寶貴的財富，鎩靈聯盟已經盯上你了，小兄弟，那個組織的核心成員都是意靈者，卻妄圖與所有意靈者為敵，真是可笑。」
「我們組織叫什麼名？」
「滄瀾海岸。」
「名字聽起來很霸氣，還有其他什麼組織？講給我聽聽。」
「組織很多，但是在廢墟上混，有兩個大公司絕對不能惹，一個是聖殿軍團，一個是終結之城，據說，鎩靈聯盟依附的好像就是聖殿軍團。」
明風：「也就是說……你們這組織是弱勢群體？」
張先生笑了笑，「我們老大以前是終結之城的，因為內部矛盾，就出來單干了，因為他的個人實力，還沒聽說哪家組織敢公然和滄瀾海岸開戰。」
明風皺著眉頭：「這麼說，已有組織相互開戰？」
張先生凝重地點了點頭：「不錯，因為資源！小兄弟，你若是能加入，也算是組織人物了，依附於滄瀾海岸的小鎮，資源都任你取用，遇到困難時，也可以聯繫我們。」
「那肯定需要條件了。」
「小兄弟是聰明人，你加入組織後，要付出的東西並不多，至少每二十天完成一個組織安排的任務就行，不過你放心，任務難度完全根據你自身能力設定的。」
「任務？任何事情？」
「傷天害理的事兒我們不做。」
「好，我加入！」明風心裡想，穩賺不賠的買賣，不做是傻子，感覺不靠譜退出就是了，能奈我何？
張先生的表情很顯然有些驚詫，他似乎沒想到明風這麼輕易就答應了他，根據他多年經驗的觀察，明風的意靈非比尋常，若是有他加入，對滄瀾海岸來說實是一大臂助。還有一件事，張先生沒敢跟明風說，那就是聖殿軍團近來頻頻刺殺組織老大，雖然始終沒有得逞，但是聖殿軍團與滄瀾海岸，最終都難逃一場大戰。
「那以後就是一家人了，我現在給你做一個信物，凡是組織成員，都認得這個東西。」這一刻，張先生的意靈也現出了全貌，只不過長得有些怪異。
本來是頭髮的地方，意靈卻長了類似鰭一樣的東西，並且一直延伸到腰部，兩隻眼珠是銀白色，微微凸起，鼻子和嘴被一張面罩覆蓋著。此時，意靈那幾根明顯細長得有些過分的手指上，正拈著一塊卡片，只見他把卡片放在手心，兩隻手掌併攏，竟從指縫處茲茲地冒出一片白煙。當他重新打開手掌時，一張鑲刻著明風頭像的金色卡片已經做成。
明風拿著那張印著自己肖像的卡片，臉上佈滿黑線，「這……就能當信物了？」
張先生有些尷尬地乾笑一聲，「新時代資源緊缺啊，信物只能像印製鈔票一樣，加一些紋理和頭像，不過你放心，只要是組織成員，都能區分真假的，包括你自己，不是嗎？」
明風自信地笑了笑，「這個自然。」
張先生雙掌一合，「好！那麼，小兄弟，現在我們兩個人要去完成組織安排給你的第一個任務！」
忽然，明風眉頭一皺，張先生更是大叫一聲：「有危險！」
明風轉身狂奔，到窗口處時，手搭窗台，正要縱力一躍，張先生突然在他身後拉住了他。明風有些惱怒地回過頭：「你攔我幹什麼？老疤就快要死了！」
張先生也是一臉淒苦之色，「小兄弟，對方有五個意靈者，是一個合作多年的組合，我們打不過的。」
「不打怎麼知道打不過？」
「我的意靈風潮勇者能夠控制風的流動規律，並且從風中感知敵人，但是，直到他們出手之前，我都沒有任何察覺。」
「那又怎樣？現在不是知道了？快他媽的放手。」
「你別激動，他們分別是舞、璇瑰、李茶、何聲和白虎。都是鎩靈聯盟的核心元老，能力搭配起來完全能打十個臨時拼湊起來毫無配合的意靈者，何況我們兩個剛剛認識？」
明風一愣，極限重域若是現在能夠使用，確實有一戰之力，只是距離剛才殺死血腥蜘蛛尚不足一個小時。
張先生看他神態有變，趕緊趁熱打鐵地說：「小兄弟，他們只會拿老疤做質，不會殺他，若是你貿然前去送死，那以後誰又去營救他呢？不如我們暫且退避，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啊。」
明風也並非魯莽之輩，他依然記得剛甦醒時那個恐怖的夜晚，那幾個人變態一樣的意靈能力，尤其是最後一位飛在天上的，至今讓他心有餘悸。
希望之光的聲音突然很不和諧地在他腦海中直接響起，毫不留情地摧毀了那個夜晚的畫面，「小哥，當時有機會殺光他們的。只不過你看見小丫頭死掉就萎靡了……」
明風晃了晃頭，驅逐掉心中最後一絲雜念，「走吧，張先生，趁他們還未發現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