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章 五三 從不為獵物立碑 文 / 呸呸呸(書坊)
黎明，擁有一天最純淨、最清澈、最動人的光線，那是生命最易受鼓舞，最能增添自信的時刻，也是最能讓青春蕩漾，信念勃發的時刻。
黎明，像是含有神性的水晶球，它能喚醒體內沉睡的每一個細胞，讓人精神煥發，感受到光明，夢想和生機……
迎接黎明，不僅僅是感官的愉悅，更是精神的體驗。
它意味著一場相遇，意味著全新的一天，讓人有機會和生命對視，有機會認真審視自己和這個世界，它意味著一次洗禮，一次照耀與沐浴的儀式，像在給自己的生命舉行升旗！
欣賞黎明，是詩人詩意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但是嘉可沒有這麼豐富的純貴族詩人情調與感受。當漫長的黑夜終於過去，清晨的陽光照到嘉沉重的眼皮上時，他唯一的感覺就是：
他、媽、的！我、還、沒、死！
陽光普照，白雲像是潔白的絲絨，在湛藍的天空中輕輕飄蕩著。縷縷陽光從茂盛的樹冠縫隙中間搖晃著投射下來，形成一個一個游弋的光斑。風帶著樹葉的清新香味，令人精神大振，夜晚殘留的寒冷空氣被陽光加溫，整個森林，慢慢變得溫暖起來。
陽光充足的早晨，是最好的獵食時機。
借助充足的光線，嘉很快地就從周圍的樹葉上找到了幾條肥碩的葉蟲，熟練的用手指捏住葉蟲的頭部，然後慢慢地勒下，蟲體內綠色的糞便就被擠了出來。這是一項極為考究的手藝，因為力度要把握的十分精準，不能過重的把蟲身擠破，令有營養的汁液飛濺，又要盡可能的把蟲內的糞便排出。
細細的用牙齒研磨手中的食物，柔嫩的蟲肉，很快在嘉齒間被磨成了糊狀，滑膩的苦澀味如同這森林中濕潤的空氣粘在皮膚上一樣，在味蕾上迴旋著。
將完全磨碎的蟲子吞食後，嘉繼續用舌頭搜刮著牙齒，將粘在牙齒上想細小肉屑捲出來——對他現在的情況來說，每一滴營養都是寶貴的，都代表了活下去的希望。
營養來自於食物，哪怕是再細小的食物，只要有營養，易得，安全無毒素的，他都絕不會放過。
而雷恩加爾的口味卻十分挑剔，高傲的個性讓它無法對普通獵物下手，而在森林中值得它去狩獵的魔獸，卻又沒那麼容易得手，花費太多體力反而得不償失。
此消彼長之下，獵人與獵物的身份慢慢平衡。
……
……
又一個月後，情況發生了些許改變。
嘉的足跡沒有絲毫掩飾，清晰的顯示了他逃亡的路線，一個個淺淺的足印中透露出一種異樣的堅定，那並不是倉惶逃命的凌亂足印。
這些虛浮卻不慌亂的步伐令雷恩加爾有些慌亂，當它敏銳的發現自己的體力正在緩慢下降，與自己的獵物降到同一水準時，它佔據著戲謔的心理優越感蕩然無存，一股不可抑制的暴怒瘋狂地佔據了它的所有思維。
從小心翼翼地抹除自己的蹤跡，到最後毫不掩飾自己的腳印，卑微的爬蟲，你是在藐視我麼？
雷恩加爾一聲咆哮，鼻孔中噴出了兩道憤怒的火焰。
每一秒都彷彿與死神的面頰互貼著，那種恐懼往往是讓人非常痛苦的。這往往會造成兩種結果，一種是被恐懼吞噬，在恐懼的沼澤中沉淪，一種是戰勝恐懼，在征服了對死亡的恐懼之後，一個人的意志，已經沒有那麼容易被動搖了。
在五歲時那個冰雪交織的暗夜起，嘉就已經戰勝了內心的恐懼。
當初，雷恩加爾與養父相互狩獵時，也只是用了兩個多月的時間，它的養父就堅持不住，出現了全面崩潰的跡象，但是，嘉卻堅持了整整三個月！
雷恩加爾終於發現，這種消耗戰已經失去了意義——因為獵物已不再恐懼。
良久，它才冷靜下來，看著那向前方慢慢延伸的淺淺足跡，眼睛閃爍著危險的光。
真是一個完美的獵物，你讓我，好心動。
既然你已不再恐懼，那麼我們之間，只好用最原始的方式來終結了。
雷恩加爾決定，一定要用最特別的方式對待這個獵物：在他活著的時候，先把他的眼睛挖出來，然後從眼眶中將他的腦髓吃掉，然後將他的心臟掏出來，握在手中，仔細感受心臟充滿生命力的鼓動和上面那些精密細緻的血管，再把熱乎乎的還在跳動的心臟一口咬爆!享受鮮血爆炸出來的暢快淋漓。最後，將他的頭骨完好的帶回獸穴，當做最珍貴的收藏品，細細把玩觀摩。
想到這些，雷恩加爾忽然興奮起來，全身的血液抑制不住地翻湧，一種久違的亢奮充斥了它的全身，這種強烈的狩獵本能所產生的激盪感，只有在它與最美麗的雌**配時噴射的那一剎那才產生過。
雷恩加爾鼻翼微動，輕嗅著空氣中殘留的年輕人類**的美好味道，快速向著嘉逃跑的方向追去。
他決定不再壓迫性地追逐，而是來一場甘暢淋漓的戰鬥！
嘉當然不會瞭解雷恩加爾那瘋狂而殘忍的心理活動，此時，他雖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中，神經卻緊繃著，一刻也不敢放鬆。
他雖閉上了沉重的眼皮，腦海中卻在不斷回想自己剛才行動的每一個細節，這種隨時充滿著未知危險的過程是十分壓抑枯燥的。
嘉很清楚自己和雷恩加爾之間的差距，他現在唯一所能依仗的，就是自己能快速恢復體力，愈合身體的強勁天賦『癒合』以及能與環境融合的精靈血脈能力。
又是天賦與血脈。
有時，他會自嘲的想，自己不想承認的尊貴皇子身份，卻能避免自己的尷尬與卑微，自己不願擁有的血脈天賦，卻成了讓自己在這種殘酷環境中生存下去的最大依仗。
嘉不禁想起了西維爾，想起那個出身平凡卻又風華絕代的女人，想起了那個只要見過，就會讓人念念不忘的女人。
「每個人都想成為戰爭女神西維爾，包括我自己。」
什麼時候，我才能像她那樣，不依仗自己的出身，不依靠自己的血脈天賦，驕傲向別人說出：我就是我，是顏色不一樣的煙火。
什麼時候，我才能向她那樣，驕傲的向世界宣告：人人都想成為我，包括我自己。
嘉怔怔出神。
不經意的愣神，往往伴隨著致命的疏忽，就在嘉分神的這幾秒鐘，雷恩加爾就徒然闖進了他的視線中！
即使從來沒有見過，但嘉一瞬間就知道了，這個突然出現在自己視線中的像獅子一樣直立行走的野獸，就是雷恩加爾！
只有這片森林的王者，雷恩加爾，才有這樣的兇猛而又冰冷氣勢！在這片森林中，只有為狩獵而生的雷恩加爾，才會給嘉如此強烈的危機感！
嘉只覺自己頸後的絨毛都豎了起來，在長期高度緊張的精神壓迫下，他的身體居然做了本能的調整——走神！以至於現在陷入如此危險而後被動的境地。
幸運的是，雷恩加爾並沒有趁機做出任何攻擊，否則嘉再怎麼敏捷，在他愣神這幾秒，雷恩加爾都有可能將他重創，甚至奪走他的生命。
雷恩加爾仔細觀察著嘉，眼中有一種不同於野獸的玩味。
「人類，你讓我吃驚了。」雷恩加爾張了張嘴，露出四顆尖利的獠牙。
嘉驚駭無比：「這個怪獸……居然能……口吐人言！」
在魔獸圖鑒的說明中，能口吐人言的魔獸不是沒有，但無一不是符之地中最頂級的魔獸，而『獅子狗』只是一個很普通的魔獸物種，遠遠達不到那種能學會人類語言的頂級魔獸的層次，所以按照常理來說，雷恩加爾是不會口吐人言的，但此時，聽到雷恩加爾口吐人言，而且發音準確，流利，嘉又怎能不驚駭？！
能學會人類語言的魔獸，證明它的智慧已經不亞於普通人類，這也意味著它的危險度大大提高！
但是，看清雷恩加爾全身的灰白的毛髮都極有條理的扎掙一條條粗大的馬尾辮時，會說人話已經不那麼令嘉吃驚了。
一頭會扎辮子的……野獸？
嘉當然不會知道，雷恩加爾是由人類撫養大的。
「你是……雷恩加爾？」嘉表情複雜的說道。
「你知道我的名字？」雷恩加爾野獸般的臉上出現了一絲人性化的詫異的神色，旋即轉為一種極為怪異的冰冷，「名字沒有絲毫意義，我從不問獵物的名字，因為我從來不會為我的獵物立碑。」
「我叫嘉。」嘉收斂心神，緩緩站了起來，握緊短刀，氣勢一點點攀升，冷冷地說：「之所以告訴你我的名字，那是因為對將死的你，沒有隱瞞的必要！」
即使處於絕對的劣勢，嘉終究鼓氣了勇氣，與雷恩加爾針鋒相對。
語氣，也是氣勢的一種，在原始森林中，輸什麼，都不能輸氣勢。
把恐懼和懦弱表現給雷恩加爾這樣的狩獵者，那樣只能讓自己死的更快。
一人一獸終於正面相對，這一戰，已避無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