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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章 天無絕人之路 文 / 王風(書坊)

    縣學,王秀向一位年約六旬的老書吏報備,過程也很簡單,無外乎這段時間有無作奸犯科的事。

    有宋一代取士極為寬容,無論是士農工商還是僧道,都能參加軍州解試。但是,有優容就有限制,不是任何人都有資格的,除了非本籍外不允許參加本州解試,作奸犯科、打架鬥毆和不事父母者,一律沒有參加解試的資格。縣學出身的士子,被當地官府關注,判定有沒有參加解試資格。

    敞亮的學舍內,老書吏臉色似笑非笑,輕蔑地瞥了眼剛進來的王秀,漫不經心地對桌前一個胖子道:「你小子報上了也白搭,還是省幾個來回錢得了。」

    「明知山有虎,我偏向虎山行。」

    胖子的臉王秀看不到,只見那堆肥肉亂顫,不由地一陣暴汗,這傢伙還真能鬼扯,估計夠老虎飽餐一頓了。

    在老書吏記錄了名籍,胖子心滿意足地轉身,對著王秀嘿嘿一笑,詼諧地道:「王呆子,咱們真當了難兄難弟。」

    王秀翻個白眼,心裡罵你這死胖子,誰跟你是難兄難弟,他理也沒理那胖子。

    「你這王呆子,跟我裝什麼酸大措,切。」胖子鄙夷地瞥了眼王秀,一甩袖子走了。

    老書吏渾濁的眼珠子直轉悠,時不時掃過王秀,半響才道:「王大郎,你上午和潑皮打架,這麼快又回來了?」

    王秀苦笑,真是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里,他摸了摸臉上的青淤皮膚,輕聲道:「幾個潑皮尋事,學生吃了大虧。」

    老書吏的話明顯有所指,他回答的也巧妙,定位在對方尋事,他不是打架而是自保。

    「嗯,雖然是潑皮尋事,但你是斯人,實在不該鬥毆。」老書吏撫了撫花白的鬍鬚,意味深長地看著王秀。

    「老宿說的是。」王秀一陣頭痛,對方抓著讀書人這條,他還真不好說,事關能否有資格參加解試,絕不能大意,一旦被抓住把柄,他將無望科舉,這才是人生最大的失敗。

    醉翁之意不在酒啊!看了眼桌上的一本書,他稍加猶豫,一咬牙掏出裝著碎銀和大錢的小包,強笑道:「老宿學識深邃,學生想買下您老看的書,希望對學問有所幫助,還望老宿千萬成全。」

    看這小子挺上道!腦袋變的靈光了?老書吏撚鬚而笑,那張老臉擰成一朵盛開地菊花。話又說回來了,州縣胥吏的那點俸祿,月不過錢兩貫、米一石,要不找點事讓學子們孝敬一二,可謂清貧至極。

    不過,他還有點擔憂,王秀從未曾孝敬他一錢,他就是想藉故拿捏一下,沒想到呆子開了竅,看小布包估摸著有七八錢碎銀大錢。借口是有點唐突,但還是讓人非常舒坦的,反正這出了名書獃子也過不瞭解試,送他個人情算了。

    「就是一本書,送給你看看罷了。」王秀前後差別太大,老書吏不敢輕易相信,作為縣學的胥吏,收受學子錢財,那可是極大地罪名,搞不好要被流放的。

    王秀是何人,曾經的天之驕子,什麼人磚家叫獸沒見過,哪能不知這老小子的心事,古今有別,惟人心不變,千變萬變不離其中。

    成功者不計一時得失,做人都不會,怎能做人上人?忍,忍下這口氣!

    他壓低嗓音,裝作一副悲天憫人的模樣,低聲道:「學生哪敢拿老宿的愛書,老宿要是能忍痛割愛,學生實在感激不盡。」話說的那個酸啊!他忍著牙疼把那本髒兮兮地書拿在手中翻了一頁,繼續酸道:「老宿道,經義詩賦是很重要,但雜學是修身養性的法寶,可見老宿深得聖人教誨,學生少不了時常請教。」

    這話說的讓人甘之如飴,老書吏是不如意的人,有人說他深得聖人教誨,頓時生出生不逢時的感慨,剛才對王秀的鄙夷,立馬來個華麗的大轉變,笑咪咪地歎道:「哎,可惜老夫胸有錦繡章,卻不得不忍受刀筆之苦,時也,命也。」

    王秀被酸的徹底倒牙,一身那個雞皮疙瘩,卻不得不強忍笑意,正色道:「老宿大德,學生實在是感佩。」

    「好了,今後要多讀書,少跟那些武夫廝混。對了,五天後的會,鍾離教習也參加,你要是過來就納錢五十。」老書吏大筆一揮圈了名,才長長歎息,似乎在顧影自憐。

    王秀的心一陣絞痛,那些碎銀和大錢,可是謝氏積攢下的,能買一石上等粳米啊!一下子就用光了。

    剛踏實點的心,一想到會又被提溜了起來。

    會是縣學出來的讀書人相互交流的場所,甚至是他們變相從學的場所。有些人不願去州學,在家攻讀又沒人指導,相對每次上繳些錢帛,定期舉辦教習與書生的會,書生能變相學習,教習賺點外快,兩相得利,皆大歡喜,軍州也持鼓勵的態度。

    能不鼓勵嘛!這年頭各項開支巨大,書生自己拿錢交流,為州縣省了一筆開支,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王秀是明白人,換成昨天的他或許沒感覺,只知道悶頭讀書,但今天卻明白是學習的好機會,說一千道一萬,兩個字『沒錢』。

    五十錢難為人啊!順袋裡只有三錢了。

    他猶猶豫豫,被老書吏察覺,問道:「怎麼了,大郎,你還不走?」

    王秀深深吸了口氣,尷尬地笑道:「老宿,五十錢,是不是太多了?」

    老書吏一輩子混縣學,哪能看不出王秀的心思,他也知道點王家的事,看在王秀孝敬他的份上,慢悠悠地道:「五十不能少。」

    「這。」王秀犯難了,回家要錢是不可能的,外面賺錢,他兩眼一抹黑。

    「不過嘛,有個差事,你要是願意幹,倒也能賺千把錢,你這五十也免了。」老書吏渾濁的目光裡,透著一絲狡黠。

    王秀眼前一亮,道:「不知道是什麼差事?」

    「主薄那要修補戶籍,需要小楷工整的書生,看你小子平日呆頭呆腦,字寫得倒是工整,一卷戶籍六百錢,兩天為限,幹不幹?」

    這可是分苦差事啊!一卷戶籍不厚,但那是工筆小楷,工作量極大,時間又緊,縣衙那幫胥吏好吃懶做,每次都雇不知名窮困書生來做,除了窮困到極點,很少有人願意接活。

    王秀後悔把錢全部給了老書吏,自己留幾十也好啊!天下沒有後悔藥,好機會絕不能放過,老書吏雖然貪婪,但還算有點良心,他沉重地點了點頭,道:「一卷,後天下午交貨。」

    老書吏的臉笑的像朵菊花,又能坐著拿一百錢了,這事辦的真精明,心裡得意對王秀更順眼了,拿出一冊空卷,溫聲道:「趕緊回去吧!」

    原來早就準備好找冤大頭了,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啊!有錢我還會幹這個?王秀撇撇嘴走了,留下一臉無辜的老書吏,在那孤芳自賞。

    當他到回家,發現王成臉色鐵青,在屋裡不斷度步,謝氏一臉愁容坐在高背椅上,門前放了兩個紅漆大木箱子,奇怪地問道:「爹、娘,這是。」

    王成冷哼一聲,沒有回答,倒是謝氏用手帕抹了抹淚,道:「大哥,回來了,你先回屋看書。」

    王秀看二老的神態,一陣不好地感覺,立即走到木箱前,打開箱蓋,一雙眼頓時直了,旋即嘴角上翹,嘿嘿笑道:「還真是天無絕人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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