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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一零章 羞辱的就是你 文 / 王風(書坊)

    酒女們可不管沈黠是怎樣的心情,對她們而言有錢、有采的年輕公子,才是她們要討好地對象,王秀剛做成一筆大買賣,想必不會吝嗇。

    沈黠臉色越發地不好看,沈默看在眼中默不作聲,在他看來讓老四受點挫折,對他也有好處。

    張啟元心思活泛,他僅是利用沈黠站穩腳跟,伺機借沈黠用沈家財富上位,從沒想過得罪沈默。不過,沈黠本就是來找事的,再給酒女們晾在一旁,不發飆才怪,心下尋思兩不得罪的法子,真是如坐針氈。

    馮謙是沈黠的酒肉朋友,既然能成為國子教習,自身也有些才學,與沈黠交好也就是吃喝用度方便,陪沈黠來也就是壯壯其膽色。但他第一眼看王秀就不順眼,酒女們又對王秀刻意奉承,把他給冷落了,是想每次和沈黠來白礬樓、潘樓,酒女們無不奉承他清要身份,今個可真的難受死了。

    眼前不過一弱冠青年,再有采又能有幾鬥?心學正論被士林爭論不假,但他認為其中很多觀點難已接受,不免給王秀下了小有采、沽名釣譽的論斷。

    「老弟與識之的撰寫心學正論,在下也看了幾眼,但裡面那些人為本、民為天的調子,恐怕會忤逆天家。」

    來找事了!王秀瞳孔內斂,臉色極為平靜,他早就料到對方尋釁,卻沒想到竟然以短擊長,也不看看心學正論是誰寫的,不把內容吃透了,他趕往上寫?那不欠罵嘛!

    沈默倒是饒有興致,端杯向張啟元一抬,淺淺飲了一口,張啟元看出沈默坐山觀虎鬥心思,他也樂得清閒,頗有風度地舉杯一飲而盡,倒是沈黠一臉的不懷好意。

    王秀根本就不去看馮謙,而是接過酒女遞來的酒,淺淺呡了口,道:「教習在國子學任教,想必是飽讀詩書,孟子云:民為貴、君為輕。前唐太宗皇帝也曾云:君為舟、民為水,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下面的話根本不用再說,這巴掌打的活該,前人吃剩下的東西,明明大家都懂得道理,你偏偏不知死活拿出來擺顯,這不是傻蛋是什麼?

    馮謙一股子窩囊氣,王秀罵他不學無術,他卻無法反駁,你有本事反駁亞聖?反駁前朝英主?這不是自找沒趣嘛!硬生生忍了口氣,強辯道:「閣下書中所提,天下二元治理,君權、政權分離,民為御史,難道棄黃帝以來制度,又要廢阡陌改井田了?」

    王秀輕輕抬杯,玩味地笑道:「不知心學正論,賣出了多少?」

    「商人秉性.」沈黠鄙夷地看了眼王秀,神色極為不屑,他從府學勉強出來,自詡是人,卻忘了沈家是正兒八經的商人世家。

    沈默的眼神立馬就不對了,連馮謙也被雷的乾咳兩聲,可惜沈黠還不知道自己的口誤,仍在洋洋自得中,連酒女們鄙夷的目光也沒注意。

    「已經印了兩版。」沈默臉色很不好看。

    王秀強忍笑意,真的很難受,他臉色古怪地向沈默投去歉意的目光,才笑呵呵地道:「兩版,不算少了!二元制實際上是中朝和外朝的具體化,用律法形式固定下來,而不是模糊不清,難以操作,天子主朝政,宰相主國政,難道教習不知,士大夫與天子共治天下?」

    又是一記響亮的耳光,沈默不禁暗笑不已,他是知道的,心學正論分上下卷。上卷是學術,下卷都是論政,王秀在書中提出二元化君主立憲,看是非常有風險,幾乎是一場等同謀逆的政治賭博,其實不然。

    在開封士林的爭論中,他才明白王秀是何等的狡猾,簡直比泥鰍還要滑溜。二元君主立憲完全建立在士大夫與天子共治天下、外朝和中朝相對**的基礎上,一上來就佔據了輿論的頂峰,迎合了士大夫們對權力的渴望,可以說給士人指明一條真正與天子共治天下,又能與君權相對穩妥協作的路子,簡直是場及時雨。

    即便是君權思想頑固的夫子,在辯論中也唯唯諾諾,處於絕對下風,因為他們內心深處,同樣渴望權力,二元君主立憲妙就妙在不動搖皇權基礎,又能讓士人相對**執政。

    王秀之所以沒有受到波及,關鍵在於他人在商水縣,又是解試在即,第二撰寫人沈默又在開封。沒有人願意在趕考前打擾他,要非得找他辯論,那就不是論學問了,是遭人鄙夷的居心叵測,耽誤了人家前程,絕對是不死不休。

    還好沒人願意當惡人,不然,他早就深陷漩渦中了!

    馮謙臉色尷尬,仍然強辯道:「難道讓那些愚夫愚民,來充當朝廷的耳目不成?」

    「住口,什麼叫愚夫愚民?教習身在國子學,教授七品之上大臣子弟,竟然也如此孟浪。」王秀勃然變色,猛地把玉杯擱在桌上。

    「大官人息怒.」酒女變了顏色,她倒不是怪罪王秀,也不畏懼客人惱怒,而是恨死了馮謙,愚夫愚民說誰呢?這不把沒有官位,三等戶下的人都罵了嘛?

    王秀的發怒,讓沈黠和馮謙一驚,馮謙到底是國子教習,立即意識到口誤,要是當著大臣的面說愚夫愚民,還沒有多大關係,你在酒樓當著那麼多士子和酒女說,可就把人得罪完了,一時臉色大囧。

    沈黠哪裡知道這些花花路子,王秀的翻臉讓他感覺不給他面子,少爺脾氣也上來了,當即拍案而起,怒視王秀厲聲道:「王秀,你狂什麼狂,這裡是東京不是商水小縣,也是你有資格狂妄的地方?。」

    沈默見四弟蠢不可及,人家王秀哪裡是狂妄,更不是生氣,分明是辯論是策略,這頭蠢驢站出來攪局,真是丟盡了沈家臉面,他很想說我不認識這廝。

    王秀根本不理會沈黠,目光犀利地看著馮謙,沉聲道:「天下以民為本,歷代賢君,國朝諸多賢大夫無不以治民為先,教習還是不要再辯論了。」

    是啊!連這一點常識都不懂,還辯論個鳥,王秀的意思非常明白,辯論?你他媽不夠資格。馮謙嘴中充滿了苦澀,一著不慎滿盤皆輸,他雖為人輕慢高傲,喜好專營勾當,卻也知道士林的規矩,站不住理就是輸了,胡攪蠻纏會遭人鄙視的。

    眼看馮謙真的逢人就謙虛了,沈黠有些傻眼,對付沈默的那點心思,完全轉到王秀身上,怒氣沖沖地坐下,厲聲道:「王秀,別以為你伶牙俐齒,我看也是外強中乾,你敢與張子初比比詩賦?」

    驢唇不對馬嘴的話,雖說有點小心機,卻顯得太浮漂,王秀不屑地一笑,時至今日,他已經有了一定底蘊,有了人生既定目標,無需在刻意地周全了,對紈褲子弟可以無視。

    沈默不太清楚王秀采,但能得陳州解試第一,豬腦子也能想出點道道。

    張啟元嘴角猛抽,狠狠地瞥了眼自得地沈黠,暗罵這廝真是笨蛋,你不知道王秀解試名次也就罷了,貢舉人也是千挑萬選出來的,詩賦造詣沒幾個差的,王秀更是九步成章的妖孽,這不是把他架到火上烤嘛!商水縣學會丟了一次人,難不成在東京還要丟人現眼。

    如果情況許可,他鐵定的用鋼針,把沈黠這張破嘴給縫上,太他媽坑人了。

    王秀的目光落在張啟元身上,笑意盎然,意味深長地道:「張兄才思敏捷,小弟愧不如,還不不顯擺了。」

    張啟元心下大恨,王秀哪裡實在誇讚他,分明再說他不行,讓他主動退出來,別給沈黠當槍使。他一直在忍,因為他非常明白,與其遭受羞辱,不如主動認輸,還顯得自家灑脫,當下笑道:「老弟九步成章,我豈敢獻醜。」

    話說出口,該低頭的低頭了,但他心裡卻在滴血啊!如果可以的話,他恨不得咬死王秀,臉上笑容更加溫和,心中怨恨越發毒辣。

    由於張啟元的意外服軟,讓沈黠陷入尷尬境地,他狠狠地瞪了眼張啟元,卻沒有好辦法解決,馮謙與徹底地輸了,近日來巴結自己的張啟元也蔫了,他面子掛不住了。

    沈墨卻幾經思量,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王秀,淡淡地笑道:「好了,大家匯聚白礬樓,不過是圖個樂子,來、來吃酒。」說吧,他端起酒杯,笑瞇瞇地環顧眾人。

    王秀笑的很隨和,但他的心情是沉重的,對沈默有了幾分失望。在他的眼中,沈默是風流倜儻,當斷則斷的一代奇才,更使他寄予厚望的人物,卻沒想到在家族瑣事上瞻前顧後,實在大出他意料,讓他有了些許遲疑。

    一個被家事拖累的人,在將來可能千鈞一髮的危急中,必然會被不可確定因素所影響,他不願意承認,但這卻是歷代英豪用血來應證的殘酷事實。

    沈黠壓根就不理解沈默的苦心,冷笑道:「怎麼了,大哥來吃酒,竟然只有酒女賣好,連秦行首也請不來?既然有朋自商水來,大哥也得表示一下。」

    沈默接連被挑釁,臉色很不好看,卻礙於胞弟,一直隱忍不發。

    王秀見沈黠賊心不死,心下冷笑,既然你是不長眼的貨色,那也不必給你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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