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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二六章 賜進士及第 文 / 王風(書坊)

    「傳—戊戌進士科賜進士及第第四,陳州商水縣王秀,入殿覲見。」

    如果要有眼鏡的話,不知多少人要大摔眼鏡,就在剛才那一刻,三鼎甲被例行傳入集英殿面聖,其餘進士包括其他幾名及第,都無法享有召見的殊榮,僅僅是等待唱名,再統一的賜予袍服去掉賤服。

    王秀是甲科不假,但僅僅是第二等進士及第,卻在眾目睽睽下被召入大殿,這是何等的殊榮,怎能不讓人眼紅。要知道進士在集英殿唱當日,皇帝駕臨大殿,宰相進一甲三名卷子當場宣讀,表示對三鼎甲的優容。

    王秀被宣召入殿覲見,不再是等次的問題,而是關係到榮耀的事,不然張啟元也不會眼紅的兔爺一樣,完全失去了平日的鎮定自若。

    從賜進士及第第三出來,緊接著就傳王秀,毫無停頓,很顯然,殿內重臣無人提出異議,這才是讓人吃驚所在。

    王秀的心情,不能不說激動,昨日禮部試三百餘名,今日殿試躍升甲榜第四,絕對是質的飛躍。這還不算震驚,竟然意外地被宣召覲見,他自個也不能相信,傳召覲見,是不是聽錯了?一時間愣住了。

    好在傳召的禮部郎官是位好心人,又再次宣了一遍,讓他懵然驚覺,這絕不是錯覺,真真切切地是天子召見。

    有點失禮了!他深深吸了口氣,硬生生壓下心中忐忑,高高地抬起頭,在一片艷羨、嫉妒、甚至要殺人的目光中,跟在郎官身後入殿。

    「臣陳州商水縣王秀,參見陛下。」王秀入殿屈身,拖著緩慢而亢長的中音行作揖大禮。

    雖然,這是非常莊重的場合和儀式,皇帝和兩府重臣都要穿上正式的冕服,一言一行都有著極其嚴格的規定,不容有半點馬虎不周。但有宋一代,不是正朔朝臣見君無需跪拜,這也算是大宋人情味妙處,較為人性化,更見士人地位之高,士大夫與天子共治天下名不虛傳!

    「卿家平身,看卿家的策論精妙無比,今日一見,果然儀表堂堂。」天子趙佶開了金口,態度十分的溫和。

    儘管,天子三鼎甲有溫言勉勵的慣例,但王秀不過是賜進士出身第四,不僅被破格召見,還被天子溫聲褒獎,其寓意可謂深遠。

    雖然,在場的蔡京、鄭居中、李邦彥、王黻等大臣個個臉色平靜,但他們哪個不是久經宦海的老世故,怎能聽不出來天子話中所蘊含的意思。

    人人暗自揣測趙佶如何知道王秀,實在有些耐人尋味,人們的心思頓時擴展了最大的想像空間。

    蔡京瞇著細眼,目光閃過王黻臉上,暗想那日判定等次的爭論,心裡冷笑不已。

    王秀深深地吸了口氣,定了定心神,他知道自己走入這座大殿那一刻,就要真正的面對當世諸多久經世故、才智超群的風雲人物,心中未免多了些惶惶。

    就在那一刻,他的眼角餘光掃到站在左班的王黼,不由地想起昨天蔡易的話,知道王黼竭力褒貶他,甚至要把他落在同進士上,說不恨那是假的,先把對方女性先輩問候了下。

    他面色平和地打量眼趙佶,見這位趙官家年紀在四十上下,面色有幾分清、三縷鬍鬚垂至平胸、體形略胖、身穿帝王冕服,神情間有弄弄倦意,雙目微暈,顯是縱慾過渡啊!他無不惡意地暗自評價這皇帝。

    趙佶也在打量王秀,見王秀面目算清,舉止間灑脫大氣,比王昂出色不少,有了幾分好感,溫聲道:「早就聽說卿家撰寫心學正論,怎麼今天才姍姍來遲。」

    王秀恍然大悟,看來趙官家知道他,這句話似乎是輕佻的玩笑,他平靜地道:「沒有出身,臣不敢見天子。」

    趙佶倒是被逗樂了,他沒想到王秀敢當殿對他的玩笑,不由地又生出幾分好感,道:「卿家學識優長、詞理精純,要不是犯了神宗諱,點了及第第二也不為過。」

    眾多老狐狸紛紛側目,認真地打量王秀,看來趙佶看上了這夥計,王黼更是嘴角微抽,越不想什麼越是發生,王秀要知道他從中作梗,毀了進士及第第二,這個仇可就結大了,他是不怕也不屑王秀,但人家有趙恆的親瞇,蔡京這隻老狐狸似乎也很看好這小子。

    王秀心念一動,明白趙恆說的及第第一絕不是王昂,而是鄆王趙楷,他淡淡一笑道「臣的粗淺章,當不得陛下讚譽,要是比起大王,還差的很遠。」

    在場的幾個人不是眉頭抖動,就是嘴角猛抽,幾乎同時想王秀太奸詐了,看來眼力頭很活,又是個能揣摩趙佶心思,盡揀好話說的傢伙。

    不過,這話就像畫龍點睛,讓趙佶龍顏大悅,他為了不讓士人說三道四,把趙楷的第一改成第二,心裡卻很不是滋味,王秀的話簡直說到他的心裡,不由地輕撫鬍鬚。淺笑道:「卿家的章,觀入行雲,讀若流水,情景使然,入理三分,大王的才華也不過如此。」

    說著,他目光緩緩顧視殿中眾臣,在王黼身上稍稍停留,又道:「卿家可知道,朕為何要破例宣召卿家?」

    「臣愚鈍,不敢妄自揣測聖意。」王秀也不太明白,要說心學正論,天下名士那麼多,他完全不夠資格趙佶破例,蔡京?也不太可能,蔡大相公不可能全力抬舉他,就算是也沒有能力左右趙恆的意志。

    別看趙恆是有名的昏君,但這傢伙是昏而不庸,最高決策權始終被他牢牢掌握,蔡京、王黼、李邦彥等權臣,身家性命榮辱興衰全在他一念之間。

    王秀不明白,在場這些老狐狸也不明白,趙佶唱的是哪一齣戲,宣王秀覲見完全是臨時決定,連他們也措不及手,一點反對的機會也沒有。

    「宮中食用的白糖,聽說是你製出來的?」

    「正是臣通過對黑糖的脫色,僥倖製成白糖。」

    「心學正論、九步成章還有白糖,卿家竟是全才。」趙恆的目光有點熱切。

    不要說王秀不明白,連在場重臣也糊塗了,這麼莊重的儀式,趙佶破例宣召王秀,竟然問一些芝麻綠豆的破事,有一點是明白的,皇城司早把王秀打聽清楚,這說明什麼?

    「陛下過譽,臣實在擔當不起。」

    「哎,卿家能在絕境中逆流而上,短時間製出白糖,原本朕聽了也不相信,但心學正論下卷的洞察事物規律,特地提到金融的字眼,朕才覺得不那麼驚訝。」趙恆溫言細語,讓眾位大臣更摸不到頭腦,他話鋒一轉,又說道:「聽說當年奪你家產業的張家,也有子弟高中黃甲?」

    「陛下,此事不值一提,天下萬事來來去去,不過是名利二字而已,換成臣也會毫不猶豫。張啟元已經是臣的同年,正要齊心協力效忠朝廷,往日恩怨早化作流水逝去。」當著趙佶和重臣的面,王秀沒傻到公然報私仇的程度。

    就在剛才,他心裡閃過一些明悟,北伐、享樂哪個不要錢啊!蔡京能看上的趙佶同樣不傻,十有六七如他猜想,雖然帶有幾分荒唐,但這位風流帝王絕對能幹上來。

    同時,他非常清楚自己所處的環境,隱約感覺趙佶的詭異,沒有十全把握前他立即當著眾位重臣的面,維護張啟元顯示他寬廣的胸襟,無論怎樣他都站在道德的高峰,讓人無法對他非議。

    趙佶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王秀,表情很古怪,嘴上慢悠悠地道:「卿家果然是忠信仁義,賜錢三百貫,袍服以一等及第規格。」

    在場眾臣有驚無訝,他們都不能否認,破例召見都做出來了,還在乎給一甲的待遇?人人心頭都有一個念頭:「小狐狸要得寵了!」

    「臣謝陛下天恩浩蕩。」王秀可是後來人,什麼明清時代還有近現代無論是國罵還是應景話,哪個不能信手就來,他還沒有放開手腳,暫時中規中矩。

    趙佶顯得很高興,道:「好了,其他及第和出身按例唱名,然後再東華門外觀榜。」

    集英殿唱名是一項榮譽,然後數百進士彙集東華門外,一起觀看龍飛榜的張貼,也讓開封的市民觀看進士的風采。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一項,那就是東華門外狀元郎跨馬遊街,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事,相信王昂幸福的要暈過去了。

    王秀對觀榜和遊街不感興趣,第一和第四有什麼區別?只要是甲榜就行了,沒想到自己會名列甲科第四。

    當他面色凝重地出了集英殿,迎來的是驚喜、羨慕和嫉妒,上千道眼光唰唰彙集在他身上,竟然比王昂、趙楷還要受人關注,他進去蒙受天恩的時間,比他們兩人還要長,又不能不引起別人的嫉恨,憑什麼啊!一個第四比第一還要得寵,簡直沒有天理了!

    王秀可不管這些鳥事,他臉色平靜地站在最前列,靜靜等待禮儀官一聲聲的唱名。

    「陳州商水縣張啟元,戊戌進士科賜進士及第第十。」

    王秀看著張啟元出列拜謝天恩,臉色平靜地讓人不知道他想些什麼,四目相對,二人似乎心有靈犀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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