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墨的夜,朵朵煙花在黑暗中盛開,絢麗至極,卻轉瞬即逝。繚亂的花影像夢一樣飄忽不定,令人感慨生命之短暫。
唐瑄伏在烈馬閃電的背上,懷裡緊緊地抱著星月法杖,一言不發。丁毅牽著閃電走在前面,也保持著沉默。那只從心靈雞蛋中孵出的雛龍此時趴著他的肩頭,對這個世界左顧右盼,充滿了好奇。
當丁毅趕到小樹林時,唐瑄已經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她臉上的淚痕清晰可見,而曦的活點地圖上只存在著代表她的淡淡一個點。
丁毅很快就想到了最壞的那一面,他抑制住情緒:「發生了什麼事?」
唐瑄依舊恍惚:「我們遇到了豺狼人,他是為了救我……」
她揪住丁毅的胳膊,變得激動起來:「他一定還在某個地方吧!這只是一個遊戲不是嗎?」活生生的青年就這樣消失了?她不信!
丁毅鐵青著臉任由她發狂的搖晃著,他的心裡也很不好受——如果自己能夠早一點趕到,或許還能夠逆轉這個結果。
唐瑄發洩了一通,腳下踉蹌幾乎摔倒。他這才發現她小腿上還有個傷口,隱隱可見中毒的跡象,毒性還未完全消除。
「你受傷了,我們回去吧。他們都很著急。」
「不,不要管我!」唐瑄有些歇斯底里。
丁毅的眼神冰冷:「發生這樣的事,難過的不止你一個。你需要跟路逍柏以及大家把事情的經過說清楚。」
唐瑄沉默了。路逍柏是曦的親人,又是團隊的領袖,理應比誰都想要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都怪自己太沒用了……她閉上了眼,淚水打濕了馬兒的紅鬃。
電閃雷鳴,在帕朵拉城鎮的狂歡夜後半段竟然下起了瓢潑大雨,將人們的歡愉一掃而光,這一次的煙花大賽到底還是沒能進行下去。
唐瑄裹著毛毯坐在旅店中,雙手仍然緊緊地攥著星月法杖,身體瑟瑟發抖。壁爐中的明黃火焰根本不能溫暖她的心。
「是豺狼人?我們去端了他們的老巢!」於悅咬牙切齒,一拳用力砸在牆板上。
「你說他們後來都被你解決了?」湯福有些不可置信。
唐瑄點點頭,又搖搖頭。她的記憶很模糊。前期因她受傷意識不明,而後期她又受困於暗影力量,在混亂中領悟並施放出了一個強大的法術。她雖不清楚豺狼人襲擊他們的動機,但曦是因為保護她而受傷,後又為抑制她體內失控的黑暗力量透支了生命之光。全部都是因為她!
從她含著淚斷斷續續的描述經過時起,路逍柏一直垂著頭雙手交疊,沒有人能看到他的表情。但當她描述完畢時,大家都聽到了他微小的啜泣聲。
沒有人再講話,空蕩蕩的房間似乎無限放大了這種失去親人好友的悲傷。路逍柏終於抬起頭來擦了一把眼角:「都是我的錯,都是我慫恿他今晚……」他聲音哽咽,再也說不下去。先前狼王尤里卡已經明確的提醒過他——他們一直處在黑魔法的監視中,也許危險就在身邊。而他卻沒有重視,是他的失誤!
丁毅深歎一口氣,雙唇透著一抹蒼白。老三曦最溫和近人,對朋友毫無保留,有求必應。這樣的他有時候卻跟自己一樣倔強。他想到剛才在旅店中見到曦的情形,那是好兄弟要去告白的時候,沒想到竟是最後一面。如果當時他能夠阻止他……哪怕是兄弟反目,也總比永遠失去好。
「為什麼你們都不責備我?」唐瑄忽然甩掉了毛毯,聲嘶力竭的喊道:「他為了救我才會這樣,是我害了他!」女孩子的聲音十分尖銳,令眾人心中一陣刺痛。
「冷靜點,不是你的錯。你們兩個人遇到那麼多豺狼人根本就沒有勝算,本來就沒有人對你期待什麼。是我沒能及時趕到。」丁毅雙目肅然,冷若寒星。一大群豺狼人為什麼會埋伏在那兒,為什麼要襲擊他們,這個疑團已經沒人能夠解答了。
唐瑄實在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依舊抓狂:「我眼睜睜的看著他離開,為什麼不讓我也一起死?我……」
一記清脆的耳光落在她的臉上,一室驚醒。這一巴掌將唐瑄打懵了,她怔怔的望著剛才出手的丁毅。
「你真的瞭解他的心意嗎?他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夠好好的活下去!他不是因你而死,他是為了自己的心而戰,你懂嗎?這是他的選擇!」丁毅似乎也失去了理智,對她咆哮道:「為什麼你還能任性的說出這種話,你什麼時候才能成長?」
唐瑄緊咬嘴唇,捂著臉頰,轉身摔門而出。
「老六,你說的有點過了。」王青雲皺起了眉頭,外面雨下得正大,這樣一個柔弱的女孩子能賭氣跑到哪裡去?萬一遇到什麼危險……
「女孩子是需要安慰的,我去追她回來。」
「不要管,給她一點時間靜一靜心。」丁毅一出手便有些後悔,但如果唐瑄無法克服自己的心理壓力,曦的死說不定將會成為她終身的夢魘。這是他不願意看到的。
路逍柏對這一切置若罔聞,依舊眼神空洞的望著牆板。曦的死令他第一次對自己的能力和信念產生了懷疑。
一望無際的夜空在哭泣,涼意直抵靈魂深處。唐瑄一腳深一腳淺的在雨中穿行,她不知道要到哪兒,也不在乎到哪兒了。她停在一個牆角邊坐了下來,扭頭赫然發現這裡竟然是那家「皇帝的新衣」服裝店。白色高腰裙已經售出,她望著櫥窗裡陳列的新款女裝,心中猶如打翻了五味瓶。
良久,她冷靜了下來。丁毅說的沒錯,那一巴掌打得也對。如果就此沉溺在自怨自艾中,她仍然什麼都做不了。
始終都是自己太弱了啊……如果能夠再強一點……
雨好像小了一些。她迷茫的抬起眼,只見一個斗篷遮在她的腦袋上,那雙在黑夜中熠熠生輝的眸子望向她,有幾分擔心,也有幾分溫暖。
「傻子。」丁毅的臉上也掛滿了水珠,顯得更加稜角分明。他一屁股坐在她旁邊,修長的腿隨意一伸。「哭夠了就回去吧。」
唐瑄移開了目光:「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活點地圖。你身上有他的東西。」
她低下頭,看到自己手中的法杖、這身一塌糊塗的衣裙和在雨水沖刷下更加鮮亮的血石項鏈。她笑了笑,淚水又湧了出來。
「疼嗎?那一巴掌其實我……」丁毅想要道歉,但是話到嘴邊又難以啟齒。
唐瑄搖搖頭,她疲倦的靠在他身上:「肩膀借我用下。」心很累,她從未想過身邊會有人突然離開。
「……我可不是專門來找你的,主要是它太吵了。」丁毅臉一紅,心虛的掩飾。雖說他當時阻止了其他人追出來,但終究還是自己來尋了。他拉開背包,那只青銅色的雛龍從裡面探出頭。
「到底是什麼品種的雞呢?要給它起個名字才好。」唐瑄一拍腦袋,「就叫『小嘰』好了。」
丁毅一臉黑線。唐瑄在認名和起名的領域絕對是在一個無人匹敵的高度。
一頭未來會威風凜凜的青銅巨龍如今被一個無知少女隨意取名——如果它今後能夠回想起這個難忘的雨夜,一定會迎風流淚。
「還有,我不打算回去了。」唐瑄站起身,淡淡的笑著,「現在的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大家,我也不能原諒自己的無能。也許當我變得更強的時候,將不會迷惘。」
「就當我是落魄的逃走了吧,就當你沒有找到我。」她補充道。
丁毅沉默片刻,如今的唐瑄已經有了自保的能力,而且她心意已定。
「也好。」他從背包中抽出已經不再戴的頭巾和一把銀幣:「如果不嫌棄的話,這些拿去。女孩子在外行走,最好不要露出真面目。」
唐瑄坦然接受。看到依然膩在丁毅身上的雛龍,她喚道:「小嘰,過來。我們要走了。」
他張開雙臂,用力的擁抱了她。溫熱的氣息在她耳邊迴盪:「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