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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46章 聽鬼哭荒村異樣(上) 文 / 天策上將

    儀王府在長安城最西北角的修真坊,車隊往南跨過普寧坊就是開遠門,長安城街道雖然寬闊的不像話,但李璲還是決定低調的從開遠門就出城,從城外繞一圈折向東行進,免得這麼大的陣仗堵塞城內的交通,更不希望臨走了還讓百姓圍觀議論。

    但李璲想的再好,還是免不了受到指指點點,就在開遠門內的大街兩側,普寧坊和義寧坊內各有高出坊牆的酒樓,那最巍峨的墜錦台閣說起來還是鳳還樓和登仙台的分號呢,欄杆內包廂中,無心酒肉的華服中年卻幾人直勾勾的盯著儀王車隊。

    鳳還樓這邊一青年嘀咕道:「崔大人,下官總覺得殿下把事兒想複雜了,江淮是糧倉不假,陛下也許就是為了量才而用才讓儀王這尊財神爺去那裡,為朝廷出把子力,畢竟,這一年來明顯的陛下性情有些變了呢!」

    「不管怎樣,天下的財富就那麼多,好像一口鍋,他碗裡要多些就得從咱們碗裡蒯。不過嘛……」而身旁年長者撫胸沉思,捻斷了數根須,微瞇著眼不被街道上碧玉車晃到,半晌才指指百米外對面登仙台上影影綽綽看不清的面孔道:「這個事兒對面的人更擔心,他們窮啊,呵呵,盧八郎,你記住,什麼事要做最壞的打算,滿朝的人都知道三殿下和儀王結了仇,皇上能不知道?可皇上還把儀王派去咱們的根基之地,難保不是故意的!」

    而在他手指之時,想必登仙台上的威武大漢也一直注視著鳳還樓這裡,竟然特意拱拱手算是遙相呼應,這邊長者聽不到,只能皺眉一愣,尷尬的轉身進內。

    而那邊威武大漢憑欄遠眺,也正在和身邊人說著:「杜家小子,我和你說過那個道理,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別看儀王和忠王都鬧到明面上去了,天知道是不是他們串通演戲?畢竟咱家太子佔著東宮呢!他們但凡有點兒腦子,也會先把太子拽下來,才會真的互相咬,明白嗎?」

    「柳將軍說得極是,上次咱們躲遠了,可惜他們也沒鬧大啊,空歡喜一場!」大漢旁邊一個孱弱的文士諂媚的迎合道:「如今儀王這一走豈不是退了賽場?賽場上又剩下咱們三方對峙了!我私下想著,要不要咱們再搞一把大的……」

    這一切都不在碧玉車的關注裡,即便關注到了李璲也不會把他們當回事!忠王系和太子黨的人還是太暴露了,已經把杜甫和王維派來讓自己生戒心就夠愚蠢了,怎麼就不知道學學人家武惠妃呢?毫無動靜,平靜的不像話呢……碧玉車的紗簾遮擋的死死的,掩去車內的情形,高適正把薄薄的紙箋遞給李璲,那是裴耀卿的親筆。

    送行的人中沒有這位京兆尹,但這份正楷信箋言辭懇切:「殿下此去天高海闊,胸中韜略於極遠處大可實踐之,優劣立判,然裴某有一言敬請君聽:建朝之初有天災,無起義者,何也?百廢待興時上下一心者也!王國鼎盛征徭役,多暴亂者,何也?民不患貧而患不均者也……殿下贖買土地分發流離失所者小善也,三五年後農戶受壓又變佃戶,進而老弱賣身而強壯者盜匪,回復原有之態乃必然也……殿下苦心付之東流緣何也?一人之悲憫難改萬萬人之私慾也!人之本性非教化可逆轉也,變革法典使四民無貴賤方為上策……勳親貴戚世家豪門,國之四蠹,決心除之而徐圖者,雖有陣痛,大善也!」

    這就是裴耀卿的效忠表,這就是最聰慧的人的思考,在李璲熱衷拉一派打一派的算計時,已經有世家出身的人為了國家的長治久安呼籲『民主』、要剷除自己出身的階級了!難道真要先『破』才能『立』嗎?可這是大宏願……『徐圖除之』四個字李璲深深鐫刻腦子裡,自己的時間還很多,不急。

    有裴耀卿這樣大智慧的人在京城裡策應,比跟著自己下江南好!雖然他不是裴氏一門的正房,但李璲知道這是裴家的心機……李璲將信卷點向燈火中,在灰燼飛舞時已經把內容背下來了。旁邊高適心有靈犀的說道:「做任何事都會得罪人的,躲不掉,正因為淮南是個好地方,多少張嘴咬著呢,陛下給咱們,可不見得是什麼恩寵,遠不如劍南或隴右甚至河北道安全啊!」

    「先生的意思是不是說,父皇就想拿咱們當槍使?這是驅狼搏虎之計?」李璲淡然的說道,好似說得是別人的事兒,反倒不像高適那麼表現的憂心忡忡,看高適無奈的點頭,李璲突然大笑起來:「那好啊,既然讓本王做狼,狼可不同於狗,那就得允許狼有殘酷果敢的狼性哦!哈哈,做幾件快意的事兒就不必瞻前顧後嘍!」

    「竟讓殿下反過來安慰屬下了,慚愧啊!」高適聞聽也笑起來道:「呵呵,就沖殿下總能化劣勢為優勢的開朗,咱們就必將無往而不利!」

    「吳廣!」李璲敲敲車門喊道,等旁邊鐵蹄聲近,吳廣湊到車窗邊,李璲吩咐道:「叫全隊加速,本王已經等不及要去欣賞江南風光了!」

    「諾!全隊加速!」吳廣一聲令下,官道上頓時滾滾煙塵,隆隆巨響讓週遭房舍都震顫起來。殊不知就在那房子裡有幾名老道士也在目送……司馬承禎對李含光說:「為師已經向皇上打包票說儀王的機巧術都出自道門,絕對和墨家沒關係,但我真擔心墨家餘孽主動找上他啊!含光,你還是要安排這件事!」李含光行禮後悄悄離開。

    這一個下午,車隊繞過長安城後足足走出百里,日落時分竟過了渭南,遠眺華陰縣了。黃蜂衛從出了長安城就領命脫了厚重的金甲,這六月暑天裡沒什麼人的地方就不得瑟了,內襯的錦袍統一樣式在上千鐵騎上蕩漾,已經足夠威風,何況唐兵的標配繁複,擎長槍、配儀刀、背弓弩、掛臂盾,就算脫了鎧甲剩下這些鋼鐵物件也有幾十斤重。

    碧玉車內雖然墊了厚厚的錦被,但那減震效果畢竟和充氣的橡膠車胎不同,李璲早就被巔的五臟六腑都挪了位,徹底沒了半天前的雄姿英發,嘴裡都不敢張,要不是怕一張嘴就有腹內佳釀湧出來,真想罵一罵大唐的官吏,這官道是怎麼修的?黃土蔽日不說,坑坑窪窪也不平整啊!

    「這是到什麼所在了?」李璲隔著簾櫳有氣無力的問,實在是連挑簾探頭的力氣都缺乏了。只聽外面吳廣的聲音隨叫隨到:「距離華陰縣不足六十里了,正要請示殿下是連夜趕路還是入住縣城?」

    「連夜趕路?你是怎麼想到的……」李璲驟然提高了聲調,不顧渾身的酸痛,劃拉扯開簾櫳怒氣沖沖道:「附耳過來!」

    吳廣不明所以,在馬上彎腰成蝦米狀,兩腿加緊馬腹就斜身把臉貼到碧玉車的隔窗邊……只聽「啪」的脆響,吳廣驚弓之鳥般縮回了身姿,就看見李璲扇他後腦海的巴掌還舉在窗稜外!李璲扭了扭腰肢舒服多了,沒好氣的看著縮脖子撓頭的吳廣道:「想顛死本王不成?哼,既不要趕路了也別進縣城打擾,就在附近找空曠乾燥處紮營帳好了!還不足六十里呢,本王一里都不想再晃悠了。」

    「吳將軍你該打!」高適更是探出頭來嚴厲說道:「既然是正式行軍,按唐律規定,大軍紮營要離城至少十里以外!以免叨擾百姓。吳將軍是忘了還是過於跋扈了?馬踏良田都要杖二十!」

    「諾……吳廣領責!」吳廣汗都下來了,跟著儀王慣了確實有些日漸驕奢,沒想到儀王自己卻心中明鏡一般啊……看李璲擺擺手說算了,吳廣這才逃掉,邊催馬邊傳令:「全隊止步,就地紮營!」

    早有游騎隨時探得週遭地勢,於是大隊人馬下了官道往鄉野間一片荒原駛來。大唐直到開元年間全國不過九百萬戶,才不像後世到處農田阡陌,基本上以荒地和林木佔據大部,所以恰好這裡於官道外數百米就有叢林包圍的一片荒土地,最適合安營紮寨。

    碧玉車緩緩停住的時候空地上已經有雪白的帳篷拔地而起,李璲打眼一看才第一次知道,唐朝騎兵為何用長槍而不是什麼托天叉、方天戟、偃月刀、開山斧之類的花哨兵器,最簡單的長槍是多用的,比如此刻搭帳篷!槍頭朝下輕易的就能插入地下,成為支撐帳篷的樑柱。而車駕按十乘一組,圍營地成一圈做藩籬之用,這都是《李衛公兵法》中的基本典章,有唐一代,行軍佈陣都要遵照的。

    營地內數千人保持靜寂,除了篝火升起的辟啪聲只有甲冑摩擦。當然,儀王車隊要宿營的話生火是極快的,自從有了煤油就不會傻到再用柴薪。等到天剛黑下來,每十人為一夥都熬好了香飄四溢菜粥,滾燙著添加薑糖便於祛夜寒,每五伙在一個隊正的帶領下已經把羊烤得了,圍成一個營地分發胡餅,真是井然有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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