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六十三 贖身(下) 文 / 國王令狐
李烈拉她起身點頭道:「正是。」李烈不想過多的表露身份,止住小雲話頭,取出火柴將那兩張紙點燃。看著紙張化為飛灰,笑著說道:「好了!你再也不屬於這裡了」。說著便要帶二人向外走。
不想那老鴇子卻是緊步趕了過來,大呼小叫的吆喝:「公子留步,公子留步哩。」
「怎的?還欠你銀錢不成?」李烈不客氣的問老鴇。
老鴇笑嘻嘻的說道:「公子便是天大的貴人,怎會欠我的銀錢?只是我這裡還有樁好人情要送於公子的!」
「你的人情,嘿嘿,不要也罷。」李烈頭也不回的便走出門。
那老鴇子將手裡的大帕子一揚,酸聲怪氣的說道:「看來只有小雲丫頭是有貴人相助的,旁的人都不曾有這麼好的福氣,還是做兩頭娘子的命哩,我雖捨不得也是沒了法子,各人的命數罷了。哎……」
李烈聽聞忽然止步,登登幾步回來:「此話怎講?」
「我這裡本有二十名貌美如花的姑娘,都是要去做兩頭娘子的,爺爺將小雲丫頭贖了回去,自然是她的命好,旁的人卻沒有小雲的命數好,只能……」
李烈不知道什麼叫兩頭娘子,不由看向梅映雪,卻見她臉色黯然,連忙追問緣由。
原來就算是紅極一時,號稱身價萬貫的紅牌歌姬,就算有無數的達官貴人趨之若鶩的名伶,奈何自古美人如名將,最見不得時光的消磨,一代代新人層出不窮,當年的月月已是人老色衰,不復當年的榮光,自然不為老鴇喜愛。於是逐漸沒落,甚至淪落到燒水劈柴的地步。想那青樓之中雖有不少佳人才情容貌一時無匹,又如何當的過時日的消磨?無可奈何青春不在之後,難免是如此的淒慘結局。當這些幾女人老珠黃,再沒有了什麼利用價值,就會被賣出去做那兩頭娘子。古代妓戶也有高下之分,如梅映雪這種有深厚背景的自然是賣藝不賣身,且接觸者多是風流雅士達官貴人,次一些的妓戶也是只接待文人商賈。而大多的青樓卻是販夫走卒一體招待,只要有銀錢便是大爺。而那些做半掩門皮肉生意的女子大多是人老色衰,至於兩頭娘子則是最淒慘的,不僅沒有戶籍,而且被視為牛馬一般,除做苦役之外更要每日應對幾十上百次的蹂躪,鮮有活過三兩年的。
李烈聽得梅映雪的解說,氣的肺都要炸開,恨不能一刀捅了這沒有人性的老鴇子,紅著眼珠問道:「那些女人在哪裡?帶我去看。」
「好哩,好哩!」老鴇本就是利用李烈的同情心,也只有李烈這樣的大買家才能有如此的手筆,自然歡喜的領了李烈去到後院。
李烈心中已經有了計較,本來這次來,不但要帶梅映雪走,還要買些姿容姣好,身材合適的女子到時裝店作工,還有充當模特,現在聽得人間還有如此淒慘之事,也只好將那些女子都買了去,想來她們銷售貨物還是能勝任的,就是模特人員不知能否擔當得了,哎,便做得一次冤大頭吧,好歹也讓自己心安。
和所有廣廈華堂的背後一樣,華麗的偎香樓背後亦是骯髒不堪,幾名衣衫襤褸的女子正在洗衣劈柴。老鴇子威風八面的叉了腰大吼:「只知道吃老娘的潑賤貨都出來,快些出來與大爺瞧瞧,大爺瞧的上眼會買你們走哩!」
聽得有大爺來買人,不論是劈柴的還是洗衣的,俱是抬頭觀望,見老鴇身旁真的站立了一位年輕公子哥,登時來了精神兒,紛紛靠攏過來。一個個賣弄精神的挺直了身子,亂糟糟的圍攏住李烈:「爺爺買了我去吧,我會洗衣做飯的。」
「爺爺買我才是,我什麼都會做的。」
「我若去了爺爺家,多幹活少吃飯……」
老鴇擎起竹板子劈頭蓋臉的一通亂抽,將這些衣衫淡薄的女子打的鬼哭狼嚎,扯了嗓子吆喝:「都站的好了,李大爺看上哪個買哪個,看不上的怨你們命苦。」
賣作兩頭娘子便是個屈辱的死路,做個大戶人家的使喚丫鬟不僅能奔個活路,還可得衣食,自然是人人爭先個個恐後。這些女子站成一排,李烈看她們面色蒼白,身體瘦弱,衣不遮體,不由心生惻隱。有一女子約莫三十歲出頭,身上單衣破敗不堪,披頭散髮,手臂上冬天生的凍瘡潰爛剛好,留下大片黑色醜陋的疤痕,從陳舊的衣衫破口處仍能看見雪白的肌膚上佈滿一道道尚未結疤的傷痕。從額頭直至耳邊一道紫紅的傷疤,雖以頭髮遮掩,猶是隱約可見。這女子看李烈注視於她,忍不住的哀求:「爺爺買了奴去的吧……」
李烈看她如此的淒慘模樣,險些落下淚來,咬牙切齒的問那老鴇子:「這個女子多少錢?」
老鴇子急忙躥了過來:「公子真是好眼光,這貨十年前也是小有名氣的紅牌姑娘,如今公子買回去也能做個丫鬟使喚……」李烈一把攥住老鴇的衣領,吼道:「你他媽囉嗦什麼,我問的是多少錢?」老鴇看李烈臉色赤紅,額角青筋直跳,心生恐懼,結結巴巴的說道:「一百……八十……爺爺要是買,七十貫成交。」
那女子唯恐老鴇要價太高。眼前的這位「大爺」不願出這麼高的價錢。眼巴巴的以哀求地目光看李烈。原以為大宋富庶,百姓衣食無憂,個個的都是吃飽了飯穿暖了衣的吟唱詩詞,如今才知還有大群如此淒慘的人們,而且就是在華貴奢糜的偎香樓後。李烈已無心和老鴇砍價,一把將她拉了出來:「這個我要了!」那女子忍不住的一聲歡呼,歡喜的流淚。出來拜謝李烈:「謝過爺爺哩,謝過爺爺……」旁地女子大為失望剛要散去,卻見李烈還在巡視眾人,頓時心裡再一次的燃起了希望。
李烈每拽出一人,便是一聲重獲新生般的歡呼,一個又一個地女子被李烈拉了出來。眾女子紛紛的跪拜在地,言謝之聲不絕。
那老鴇活似跌跤撿到個金元寶一般的歡喜,顛兒顛兒的過來:「公子真是佛爺再世,救了這麼許多的可憐人兒。這些個姑娘有好幾個是以前的紅牌姑娘,您可是撿了不小的便宜……」
「閉嘴,」李烈大吼一聲:「你快去取那賣身地契約,老子都買下了。」
「好哩,好哩。」老鴇子盤算著這遭終於宰了一頭肥羊,早已樂的的不辯東西南北。
李烈將所有女子都買了下來,從懷裡掏出一大把銀票,點出幾張大額的丟在老鴇面前。
老鴇一見到這許多銀票眼睛都直了,滿面驚喜的張大了嘴角仔細點數,確認無誤後歡聲笑道:「公子稍等,我去取賣身契來。」說著一溜煙的跑上樓去。
李烈拿過那成沓的賣身文書,扔到灶火上引燃,看那一張張苦難的東西在火焰中化為飛灰,終於長吐一口胸中濁氣,也顧不得修飾言辭大聲說道:「姊妹們,你們自由了,從此以後,便是誰也不能強迫你們。」任憑李烈意氣風發吼出這一句憋悶了良久的話來,卻是沒有掌聲和歡呼,只有眾女子的低低飲泣之聲和嚎啕大哭之音,終於那臉上帶了傷疤的女子止住悲聲:「從此奴便追隨恩公,做牛做馬也是甘心。」
李烈正色道:「我也不必你們追隨,你們當中有去處的儘管去投靠,沒有去出的便先隨了梅大家跟我來,以後就與她住在一處吧。」梅映雪終於長歎一聲:「公子雖是菩薩心腸,卻不是真的菩薩,救不得世間所有苦難之人。相公能挽救一個小雲,能挽救廿個小雲,能救的下千萬個小雲麼?公子雖是頗有手段,終有力竭財盡之時,世間的苦難實在是太多了的。哎……」李烈亦是歎息:「許多的事情明知不可為亦是要為之,縱是人力不逮終究是要挺胸而上的。若是我不曾來到這個世間也就罷了,如今既然是來到這世間,終究是要做些事情的。」梅映雪仔細的想李烈的言語,縱是她天資聰慧冰雪一般的人兒,也是不能夠全然明白。但聽李烈說道:「這些個女子就都跟我走吧,先在我那裡將養些時日,我看她們實在太過虛弱,等把身子養的壯了再教她們做事。」
梅映雪笑道:「公子手段通天,若有取金銀財帛之心,還不是易如反掌的麼?這些女子要過好日子了。」
李烈將眾女領回自己府中,單騰出一個院落讓她們居住,休養,兩日間走遍臨安各大妓院青樓,終是又買回了近百人的苦難女子,這一次他可是花了不少冤枉錢,這些妓院的老闆都著實的撈了一票。李烈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救不了多少人,只有改變這人吃人的社會,才能有更多的窮苦人免於受苦,心中那個念頭便更勝了起來。然而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步走,只有等到自己力量更為強大,才能有所作為,李烈暗暗發誓,有生之年,一定要創造一個新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