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六十五 裂痕(上) 文 / 國王令狐
李烈歡喜異常,正自我陶醉,「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忽見呂賢急匆匆走了過來,顯然是有事要和他說,便放下大鐵勺,對若兮笑道:「乖乖若兮,等一會兒那個肥皂放涼了,你們找些髒衣服,切一塊肥皂洗一洗,看看是什麼效果,等我回來再告訴我!」聽得兩女答應,李烈點點頭,向呂梁招了招手,兩人相跟著走進書房。
「呂先生有什麼事?」李烈見他進來,立即問道。
「西夏使團已經進京,現在正入住驛館裡,韓太師派人來,讓你馬上過府一趟!」
李烈微一沉吟,「嗯!西夏使團終於來了,韓侘胄招我過府,一定是為了這件事,子芩你怎麼看?」
呂賢想了一下道:「既然西夏是議和來的,便不急於表態,朝廷應該先把他們晾一晾,過得個個把月再說!」
「哈哈哈!」李烈大笑起來,「先生之言深得我心,咱們不謀而合啊!西夏人被打疼了,急著議和,咱們可是不著急呢,不過咱們那位平章國事大人可能不會這麼想吧,走,咱們先看看再說!」
兩人來到韓府,那門子早就認得李烈,見他來了,笑著迎了上來,「李大人您可是來了,太師都派人問過一次了,您趕快進去吧!」
李烈微微點頭,帶著呂賢,跟在一名領路的小廝身後,向裡走去。
韓府果然不愧為豪宅,這大宅子佔地極廣,設置華麗,樓宇層層疊疊,光是大小花園就有三個,除了前院的花園,內宅居所之中還有一個稍小的花園,想是專供內院裡家眷欣賞之用,兩人無心觀賞景色,隨著小廝一路走過無數迴廊、亭閣,只見庭院深深,樓閣重重,轉過一個大月亮門,一座廣大的後花園便呈現在眼前。院中曲徑通幽處,疏竹掩映,柳綠花紅,楊柳月桂綠樹成蔭,水榭精舍錯落有致,小橋流水,彩蝶紛飛,於奼紫嫣紅中一條曲折精緻的復廊通向湖心涼亭,亭中正有兩人據案對弈,看打扮,李烈認出那高冠博帶之人正是韓侘胄,另一個卻是一個文士打扮的中年儒生。
見李烈走過來,韓侘胄停下手中將要落下的棋子,對那中年文士笑道:「邦卿,棋力日盛,老夫不是對手啊,今天便到這裡吧,我與你引見一位少年英雄!」
李烈連忙向韓侘胄施禮,韓侘胄站起來,親切的將他扶住,「賢侄不必多禮,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就是梅溪先生,老夫府中諸事可全靠邦卿打理呀!邦卿,這位少年便是那奇襲燕京,將金人京城鬧得天翻地覆的李烈將軍!」
那叫邦卿的文士聞言眼睛一亮,起身施禮,「原來這位便是李烈將軍,果然少年英雄,儀表堂堂,邦卿可是久聞大名吶!史達祖這廂有禮了!」
李烈這才知道此人竟然便是史達祖,他還真聽說過此人,史達祖,字邦卿,號梅溪,汴梁人氏。一生未中第,現任過幕僚。韓侂胄當國時,他是最親信的堂吏,負責撰擬文書。韓敗史受黥刑,死於貧困中。史達祖的詞以詠物為長,其中不乏身世之感。他還在寧宗朝北行使金,這一部分的北行詞,充滿了沉痛的家國之感。著有《梅溪詞》。梅溪詞奇秀清逸,有李長吉之韻,蓋能融情於一家,會句意於兩得。宋南渡後,梅溪、白石、竹屋、夢窗諸子,極妍盡態,反有秦、李未到者。雖神韻天然處或減,要自令人有觀止之歎,正如唐絕句,至晚唐劉賓客、杜京兆,妙處反進青蓮、龍標一塵。梅溪甚有心思,而用筆多涉尖巧,非大方家數,所謂一鉤勒即薄者。梅溪詞中,喜用偷字,足以定其品格矣。此人心氣高遠,才學也是很好的,然而品格卻不為世人所喜,對於他屈身權貴,最是為人詬病。
李烈連忙抱拳,「原來竟然是梅溪先生,李烈久仰大名,卻一直無緣得見,今日一見,當真是三生有幸啊!」說著朗聲吟道:「故人溪上,掛愁無奈,煙梢月樹。一涓春月點黃昏,便沿頓、相思處。曾把芳心深相許。故夢勞詩苦。聞說東風亦多情,被竹外、香留住。」吟地正是史達祖的《留春令。詠梅花》。這首小令不寫形而寫神,不取事而取意,對所詠之物不露一字,通篇不見梅字而處處梅在,正所謂「不著一字盡得風流」。詞意深曲含蓄,詞情跌宕低徊,奇思巧語,妥貼輕圓,確為詞中俊品。
史達祖見李烈一個武人將軍竟然吟詠出自己最得意的詩詞,不禁驚喜不已,對李烈立即另眼相看,直覺得這位少年非同一般。兩人客套一番,韓侘胄這才說道:「沒想到賢侄便是不親自指揮,手下兒郎卻也如此爭氣,竟將西夏打得如此窘迫,實在是出乎老夫意料之外啊,反觀那個吳曦,說是名將之後,卻是那般畏畏縮縮,大軍逶迤不前,和另兩路大軍的高歌猛進實在是天壤之別啊!哼!以後定當好好敲打敲打他,忒也不爭氣了!」
李烈心道,那吳曦歷史上便是在北伐中第一個投降了金國的高級將領,才使形勢急轉直下,直接影響了戰局,才有韓侘胄喪命那一出。虧得自己一戰功成,他才沒來得及投降,讓這樣的人去打仗,還能有個好?嘴裡卻笑道:「那是吳將軍為人謹慎,哪像我那幫手下一味冒進,實在當不得太師誇獎,他們不過是比較幸運罷了。」
韓侘胄搖了搖頭,笑著說道:「咱不提他了,倒是賢侄此次再立新功,實在可喜,皇上正張摟著要獎賞你呢!」
李烈淡淡一笑,沒有說話,靜聽韓侘胄接著說下去。
「今日西夏使團已經到了臨安,他們是來議和的,咱們這次可打得他們狠了,不知賢侄覺得此事應該如何應對?」
李烈笑道:「小侄不過是員武將,只知戰場廝殺,哪有什麼主意,想來您早已成竹在胸了吧!」
韓侘胄哈哈大笑,對史達祖說道:「還是邦卿你來說吧!」
史達祖也不客套,開門見山說道:「當年西夏建國後採取聯遼抗宋的戰略不斷入侵宋邊境。夏宋之間的戰爭一直到多年才平息。宋承認夏的割據地位,夏對宋稱臣。另外宋每年「賜」夏若干財物。後來金滅北宋時西夏隨其尾跡而入,獲得了數千里的土地,實在可惡之極。如今西征大軍大勝在即,當乘勝追擊,不可給他絲毫喘息之機,這議和嘛!還是不用了吧!」
李烈看韓侘胄撚鬚微笑,心中不樂,「看來自己擔心的事又發生了,這些人要麼剛愎自用,好大喜功,要麼書生意氣,紙上談兵,真他媽的讓人難受。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再怎麼說西夏也是傳承了二百年,疆域方圓幾千里的大國,便憑著十來萬人就想輕易滅了人家?真是幼稚的可笑,便是真能將之滅國,西夏人的臨死反撲也必然兇猛,四五十萬軍隊可不是紙人紙馬,一個手指頭就能戳個窟窿,自己好不容易建立的家底最少也得折損大半,誰做這種傻事呀!想到這裡,李烈搖頭道:「先生之言差矣,晚輩實在不敢苟同。西夏雖敗,然而根本尚未動搖,仍然擁兵四五十萬,困獸猶斗之下,必然兩敗俱傷,我軍剛剛經歷北伐,軍力下降,國庫空虛,如果再打下去,只怕會陷入泥澤而無法自拔,虎視眈眈在旁的蒙古人和金人一旦發難,那可如何是好?我朝實在已經不堪重負了!下官看來,還是見好就收吧!」
「噢?」韓侘胄聽得李烈竟然執不同意見,不由臉上一沉,「西征好不容易取得如此戰果,一旦議和豈不功敗垂成?」
李烈耐心道:「想必太師最是瞭解現在我朝的情況,歷次大戰,所耗物資錢糧無數,士兵也已經厭戰,士氣不再,此時不趁機議和,更待何時?何況……」
「不成!前線捷報頻傳,定當一鼓作氣,哪能半途而廢的道理?」韓侘胄打斷了李烈的話,斬釘截鐵的說道:「西征一定要進行下去,錢糧不夠,多加些賦稅便是了,上次北伐沒有乘勝追擊,老夫便頂了極大的壓力,這次一定不能半途而廢!」
一鼓作氣?李烈心中冷哼一聲,這位太師大人終是心浮氣躁,好大喜功之人,這仗能打成這樣已經是不錯了,國庫已經空虛,沒有後備力量,一味冒進,豈不是走上窮兵黷武的路子上去了?對於只佔據半壁江山的南宋小朝廷來說,經得起這樣的消耗嗎?這無異於自尋死路,他作為朝廷首輔卻看不到這些,真是讓人失望啊!
「平章國事大人,末將對前線將士現在的狀況最是瞭解,大軍已經是強弩之末了!」李烈強壓心中怒火,克制著自己以平常的語氣勸解道:「以末將看來,實在是不能打下去了,還是見好就收吧!」
韓侘胄輕哦了一聲,目光抬起,神目如電,向李烈看來,此人確實有幾分氣勢,那目光逼過來,有如實質,叫人不敢與他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