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4章 無責任番外 :ncPK記 文 / 與沫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的名字叫驥遠。
——年僅十三的青蔥少年,樂觀開朗,性格單純,被母親保護的風雨不經,有點傻。
時值順治八年,滿清開國之初。他們家是正統鑲白旗,年邁的祖母慈祥威嚴,與京城中大多世家有舊;父親努達海,將軍,目前正在北方打仗;母親雁姬,寬厚善良,美麗雍容,治家有方;比他小兩歲的妹妹珞琳,口齒伶俐,沒心沒肺。
父母情投意合,家中並沒有侍妾通房,也沒有會威脅到他地位的庶子庶女,所以他是唯一的繼承人。
完美的家庭,高貴的身份,穩固的地位——這是莫延推算出自己不得不在這個世界待三十七年五個月零七天以後唯一的安慰了。
但很快他又受到了一個更加巨大的打擊:循著熟悉的精神波動找過去,他看到了驥遠的祖母。
祖母……
莫延——驥遠默然。
年邁的老人靠在榻上,小丫鬟給她捶著腿,母親雁姬侍立在一旁,珞琳倚在她懷裡,嘰嘰咕咕地說話。
「祖母」臉上帶著慈祥的笑容,瞥著他的眼角餘光卻有幾分促狹。
莫延囧然,他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把那張蒼老的滿是褶子的面孔跟微生茉光潔無瑕的臉聯繫起來,活了這麼長時間才發現自己原來是隱性的視覺系動物一枚。
話說「祖母」現在年紀就已經很大了,三十七年後……從生理條件上來說,她還活著嗎?
這個時代,百歲老人可不多。
他的表情充分娛樂了微生少女,連憑空老了幾十歲的鬱悶也都一掃而空。想到以後少年每天都要見面,更是樂不可支。
雁姬含笑看了一眼還在發呆的兒子,帶著幾分寵溺地斥道:「愣著幹什麼?還不給祖母請安!」
莫延頓了一下,別彆扭扭地請了個安,動作要多僵硬有多僵硬,表情還帶著一點點委屈。
微生祖母很不厚道地笑出聲來。
_……_……_……_……_……_……_……_……_……_……_三十七年是一個很漫長的時間,按照這個世界的規則,長得足夠讓他娶妻生子、成家立業了——這就是沒有其他兄弟的壞處了,傳宗接代必須得自個兒親自來。莫延對於這些並沒有太大牴觸:他乾脆把這當成另一次投胎重生的人生來過。
讀書、習武。十四歲的時候瞞著寵愛他的母親偷偷跑去參軍,從普通的步兵開始幹起,在家裡系統學習的知識和現代的學識帶給他不一般的眼光和全局觀,家傳的武藝和神秘莫測的魔法帶給他安全和殺敵的保障。清初時候,全國各地戰事不斷,三年時間,莫延就已經成為正四品參領。如果不是他年紀實在太小,這個位子還可以往上挪一挪。
三年中,莫延是哪裡打仗哪裡跑,哪裡危險哪裡去,父親努達海幾次下令要把他調到他所在的部隊都抗命不從,因為怕見到那位「祖母」五過家門而不入,到京城覆命也來去匆匆,反而被傳為佳話。
努達海現在已經是威名遠播的威武將軍,聲名赫赫,麾下馬鷂子令無數敵酋聞風喪膽。大將軍的重壓下,莫延的上官苦著臉要把他打包送京,雁姬的來信也一封比一封悲切,差點兒就要以死相逼。重重壓力之下,莫延不得不收拾包裹,告假回家了。一進門,先黑著臉依照規矩去向祖母請安。微生祖母看著他的黑臉很樂呵,不過見一遍雁姬那眼珠子恨不得都粘在兒子身上的模樣,終歸不忍,揮揮手放他們「母子」敘話去了,做大度狀。
雁姬感激涕零,深感婆母慈愛;莫延卻暗自咬碎了一口牙。
剛到雁回閣,雁姬便一把將莫延攬到了懷裡,細細端詳著他的眉眼,眼淚如雨落下,卻不責備,只拉著他的手柔聲道:「你這孩子,便是真想要參軍,只要張口說了,祖母母親還會攔著你上進不成?做什麼逃家出門,還白白讓你祖母傷心擔憂?若是祖母因此身體有個不好,你又該如何?幾次進京述職也不歸家,難道這將軍府竟成了龍潭虎穴不成?你這樣,讓我這個當母親的,真正是……心痛若死了……」說道後來,還是忍不住留露出一絲怨意來,愈加泣不成聲。
莫延忙半跪於地,雙手合握著雁姬的手,望著她的眼睛誠懇道:「讓額娘擔心了,都是兒子的不是。額娘莫要如此說,不然兒子就是萬死也難辭其咎……」
雁姬忙摀住他的嘴,泣聲道:「童言無忌童言無忌!你身在軍中,刀劍無眼的,千萬莫要輕言生死……你若真要孝順我,就好好珍重此身,別再輕易犯險了……」
莫延掏出錦帕為她拭淚,卻不應聲。
「你答應我!」雁姬抓住他的手腕,力氣大得驚人,眼中隱隱藏著後怕和哀求,「你答應我,日後莫再做這般事了……額娘,額娘就你一個兒子……你若有個好歹,叫我可怎麼活啊……
莫延輕聲道:「額娘,男兒立身於世,豈能佝僂俯行於世間?兒子雖不才,但也想憑自己的本事建功立業,他日也為母親掙一份煊赫誥封。」
雁姬含淚道:「我不要什麼誥封……只盼你平平安安的……」
「若庸庸碌碌一聲,固然能保得平安,但是額娘,」莫延仰望著雁姬,也有些動容,「那樣兒子一生都不會快活!」十七歲的少年,俊美朗目,朗朗之音擲地有聲。
「便是如此,也不需要你如此自苦啊!」雁姬退讓一步,勸說:「便是你不願入你阿瑪的軍中,也可以找一個他信任的同僚調入麾下,只是平日裡稍微照拂一二,也可讓額娘放心些。」——莫延同學現在的上官的上官,其實平日裡與努達海頗有些齟齬,朝堂上吵了幾次架,連內宅中的雁姬都有耳聞。
「額娘有所不知,軍中不比朝堂,有真本事才能服眾,講究家世背景的,當面與你說笑,背後卻都看不起。」莫延扶著雁姬的手臂,細細勸慰,「額娘儘管放心,過去三年兒子都好好的。如今身為參領,但有戰事也是不會親身涉險,可要安全多了。」
雁姬又勸了大半個時辰,莫延口中俯首稱罪,又是安慰又是許諾,卻死也不鬆口。等努達海下朝回家,本來這些年被同僚「虎父犬子」「麟子鳳雛」地奉承,就對這個兒子得意的很;如今見他言辭條理清楚,甚有志向,更是十二分的滿意,當下反說了雁姬幾句婦人之見。雁姬見他如此,知道再也不好反對,只能默默應承了。
上一世,這一世,重生後又有了穿越的奇遇,莫延心理年齡已經幾十歲了,卻在這一次才真正有父母親疼愛。雁姬雖然寵溺保護太過,不合教養之道,但這種愛護更讓他感動莫名。見雁姬傷心,莫延也舉得愧疚難過,但他一來自信安全絕對無虞;二來也不想做一個碌碌紈褲,因此並不退縮。只是綵衣娛親,打躬作揖,口燦蓮花,哄得雁姬好不容易露出了笑容。
_……_……_……_……_……_……_……_……_……_……_莫延三年沒有與舊交來往。如今在這般小的年紀就憑著真本事有了這樣成就,幾次以少勝多的戰役在京中茶館酒樓都有傳聞,在京城世家官宦子弟中真正可以說是第一人。這次長假,每日裡下帖子請他去喝酒喫茶的不知有多少,莫延把以前的關係都重新撿起來,又結實了好些權貴人家英年才俊,每日走馬宴請,十分忙碌。
也因此,除了請安外,他再不會湊到「祖母」面前去。
這一日中午在酒樓的飯局結束得早,莫延剛灌下一碗醒酒湯,便有老婦人的丫鬟來請。莫延心裡哀歎一聲,卻不好推辭了去,只好說滿身酒氣地怕衝撞了祖母,待換一身再去。
沐浴,換衣,打理乾淨後,已經一個多時辰過去了。兩個大丫鬟連連催促,只好磨磨蹭蹭地去了。
老婦人今天心情好,帶著孫子游花園,連貼身的丫鬟都遠遠地遣開了,只跟好不容易才回了家的孫子說幾句「貼心話兒」。
板著臉的少年扶著祖母在花園子裡的湖邊慢慢走著,背後黑氣騰騰,幾乎快要具現化了。
微生茉拖著祖母的范兒,說些吃了什麼茶,喝了什麼酒,用了什麼飯,穿著什麼衣裳的閒話;又說院子裡地丫頭那個調皮不懂事,哪個溫柔體貼周全大方可以收了,哪個小廝在外面闖禍惹事不能留,哪個侍衛挑唆主子不回家應該趕出去;又說東家的格格花容月貌性子也好,西家的格格端莊大氣實為良配,南家的格格爽朗聰慧巾幗風姿,北家的格格溫婉柔順女紅管家無一不精,儼然一副關愛寶貝孫兒終身大事地慈愛祖母形象。
莫延聽得額頭青筋一突一突地跳,真恨不得把這人扔進湖裡去!只是丫鬟婆子還遠遠跟在後面,實在不好下手。他一言不發地聽著,任由微生祖母唱獨角戲,只是臉色越來越青,牙齒咬得咯咯響。
微生茉知道這人骨子裡有股狠性,真惹急了可是不管不顧什麼都幹得出來的。即便不會明火執仗,暗地裡做個手腳那是大有可能,她現在老胳膊老腿的,還真受不住。見火候也點的差不多了,便乾咳一聲,說道:「說起來,還有一件事,三年前我就想跟你說的,只是你離家出走,沒來得及。」
其實是她一時忘形沒收住手,把少年逗得太狠,差點兒沒賭咒發誓今後老死不相往來。
莫延一挑眉,示意她繼續說,心裡也是偷偷鬆了口氣。
微生茉微蹙眉,帶出幾分迷茫不解,還有幾分無奈好笑,「這個世界……我以前,應該是在書裡看過的……」
「這有什麼?」莫延沒當回事,微生茉以前不能自主的那些夢境世界不就有好些是她看過的書本麼?
「確實沒什麼。」微生茉苦笑,「只是這個身份……好像自己也變成了書中的人物,感覺好奇怪……」
這種感覺莫延很早以前就有了,微生茉現在的糾結在他看來實在遲鈍到不可救藥。不過這種事,對他們來說遇上只是遲早的,經歷得多了也便想開了。他根據自己的經歷和想法勸了幾句,反又惹得微生茉笑起來——她自己其實也並不十分在意,莫延這時的語氣的安慰反而讓她覺得好玩。
笑聲一出,莫延便又黑了臉,語氣硬邦邦地問道:「是什麼書?」他自問記憶力不錯,卻一絲一毫也沒有察覺。
「你應該沒看過,」微生茉笑說,「是一本情情愛愛的小說,在女生中很是流行過一段時間,還拍成了電視劇。」說著,她便把《新月格格》的劇情講了一遍。
那電視微生茉是很久以前看過的,當時看的時候就不仔細,現在便只能講個梗概。只是這樣,莫延的臉色就變得比方纔還要難看許多。
「其實我只是給你備個案,你也不用想太多。」微生茉見莫延臉色不好,便道:「一隻南美洲亞馬遜河流域的蝴蝶能讓美國德克薩斯州掀起龍捲風,我們這麼大兩隻蝴蝶,還扇不走一個新月?」
莫延不說話。
有時候,劇情就是流-氓,腦殘就是真理,他是不跟你講道理的。
_……_……_……_……_……_……_……_……_……_……_兩年後,荊州民亂,端親王死戰不退。努達海奉命領兵平亂,驥遠與朝上請求隨父出軍,上允之。
兩年時間,莫延的官職又往上爬了一級。他打仗從來都是身先士卒,這次也不例外地自請為先鋒。努達海估摸著亂軍中最多只有些刁民盜匪,沒什麼危險,便答應了。
臨近荊州的時候莫延不去馳援,倒把所有的斥候都撒了出去,找到了新月姐弟後將一千兩百兵士分為兩隊,一明一暗,東南兩門呼應,亂民本就沒個章法,不到半天便叫他攻破了城門,擒了匪首吳世昌。他不著痕跡地把作鳥獸散的亂民往新月姐弟所在的方向逼迫,打散的兵丁叫他們擒敵之外維護荊州城中秩序,自帶了數十心腹追出城門。
追出十餘里地,才遠遠看到十餘匪徒圍攻幾個男女,一個功夫很不錯的男人拚死抵擋,渾身上下鮮血淋漓。兩個女孩和一個小男孩抱成一團。突然其中一個身穿粗布衣裳的少女將鋒銳的匕首扎進了那**歲男孩的胸口,然後抱著男孩大哭。恭立在一旁的少女說了句什麼,粗布衣裳的少女拔出匕首,鮮血噴射了一身,她把匕首對準自己的心口,卻手抖得怎麼也刺不下去。忽地擋著匪徒的男人被一刀割喉,匪眾呼嘯著衝上去擒住兩名少女,連死傷的同伴也不顧,搶了馬匹便絕塵而去。
他們逃跑的方向,與領著大軍過來的努達海背道而馳。
莫延慢條斯理地打馬上前,俯視著塵土中猶自大睜著眼睛的兩具屍首,許久許久,才露出笑容。
_……_……_……_……_……_……_……_……_……_……_他他拉驥遠,十四歲參軍,十七歲官拜四品,二十一歲官拜正二品總兵,二十七歲入閣為將,封侯拜爵,五十歲去世,死後追封一等公,謚號「武靖」。
同日,其祖母他他拉老婦人因悲痛過度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