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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2章 往事 文 / 與沫

    「陛下,罪人艾文·特格特,在牢中自殺了。」騎士長巴裡特走到丹身後,輕聲道。

    立在窗邊的丹沉默了半晌,微微擺手,巴裡特欠身行禮,輕手輕腳地離開。

    躺在灑滿陽光的窗台上假寐的微生茉忽然感到身邊壓抑的氣場,睜開一隻眼睛瞄了瞄對她而言堪稱龐然大物的男人。丹·伊爾斯利垂著頭,看不清臉上的神情,但週身卻環繞著悲傷的感覺。微生茉歪著頭,想到對方畢竟還是自己現在的」衣食父母「,便懶洋洋地站起來,用尾巴輕輕掃了掃丹的手指,權作安慰。

    丹神情微動,他伸手抱起貓兒,靠坐在窗台上,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撫著貓背。貓兒舒適地展開身體攤在他手上,微微仰頭,喉嚨裡發出滿意的「呼嚕嚕」的聲音。

    丹的臉上忍不住露出了一絲笑意。

    「娜娜,你還記得亞摩斯麼?」他歎了口氣,說道。

    微生茉耳朵顫了顫,被這個名字勾連起來的,是一個莫名其妙的畫面:穿著黑衣的棕髮少年靜靜地站在街道上,仰頭看著她,那雙深不見底的眼中彷彿蘊藏著無形的霜刀血劍,看人的目光彷彿在看著什麼死物,在他腳下,是無邊無際蔓延的血色……

    貓兒打了一個寒顫,連忙把頭埋進雙爪之間。

    「你連我都不記得,想來也是忘了其他人了。」丹對微生茉的動作一無所覺,繼續聲音低沉地說,「但是,我卻想跟你說一說……哪怕你聽不懂。」

    微生茉似乎聽到一個深沉的讓人想要落淚的聲音,她抬頭迷惑地看了看丹的臉,被對方輕輕地撓了撓下巴。

    「喵嗚——」

    「那時——你剛剛離開的時候,」提到當初的生離死別,丹的語氣中仍然帶有一絲隱痛,「我,亞摩斯,艾文,安德裡,阿爾文,瑪麗娜,還有蜜妮安,我們七個人一起逃離沃頓科……」

    _……_……_……_……_……_……_……_……_……_……_由於沃頓科國的第一高手——黑龍騎士烏爾裡克·佈雷迪被微生茉斬殺,人們自然想不到做出這一「偉大功績」的是那只總被丹·伊爾斯利抱在懷中的小貓,自然當成了他們身邊有絕世高手在暗中守護。之後搜捕和追殺的力度驟減,加上瑪麗娜家族的幫助、和一些其他朋友或明或暗的協助,他們九死一生,總算逃出了沃頓科。

    沃頓科已經不能回去了,鄰國蒙加——也就是丹的故國中,現在還掛著他的通緝令,自然也不能返回,處於兩國之間的布亞諾只是一個彈瓦小國,自然也稱不上安全。幾人商量以後,決定北上逃往冰之國度馬來撒。

    馬來撒距離沃頓科的邊境足有上千公里,這個國家建立在終年不會融化的冰川之上,鑽冰捕魚作食,殺獸剝皮為衣,生活十分艱苦,因此馬來撒人地身體都十分強壯,最矮的馬來撒人都有兩米多高,有著鋼筋一樣堅硬有力的臂膀,而他們推崇的勇士常常有四五米高,氣力、速度、靈敏都遠超常人。

    但上天在給了馬來撒人無與倫比的力量時,似乎也忘了再給他們的腦子裡搭根弦。絕大部分馬來撒人都是腦子裡一根筋,思想單純直接,崇尚弱肉強食的自然法則,追求著至高無上的勇氣和武力,對陰謀詭計不屑一顧。奇特的是他們也完全沒有野心,雖然生存十分艱難、也擁有著強大的力量,卻從來都沒有想過侵佔內陸富饒的土地,一代一代,幾百代幾千代的馬來撒人,都只在那片一望無際的冰川上生活。

    生活條件優越的內陸人常常瞧不起馬來撒人,認為他們粗魯、野蠻、愚蠢、茹毛飲血,同時也畏懼著他們的強大,不敢輕犯;而馬來撒人則認為內陸的「小矮子」都狡詐、虛偽、孱弱、謊話連篇又滿肚子壞水,十分的厭惡內陸人。因此除了為了利益甘冒任何風險的商人,他們從不主動接觸。

    知道丹一行七人來到馬來撒。

    一開始,他們也受到了馬來撒人的鄙薄和冷遇,但是在亞摩斯和安德烈打敗了兩個馬來撒勇士、丹又使用草藥治好了一次感染的數百人的感冒後,他們就變得十分受歡迎了。他們還給馬來撒帶來了被內陸人集體封鎖了上千年的技術:冶鐵、製衣、各種各樣的工具製造、香料、草藥、醫術、魔法、武技……比任何人都更懂得抓住生存機遇的馬來撒人迅速把握了這次機會——畢竟,他們只是單純,並不是真的傻。

    三年後,一場百年罕見的旱災席捲了內陸的大部分國家;而與此同時,丹七人帶著他們在馬來撒擁有的勢力——一支八千人的騎兵隊伍出征內陸。經歷了整整七年的戰爭,八千人的軍隊擴充至七十多萬,沃頓科覆滅,蒙加覆滅,除了一些貧瘠的地區和偏遠小國外,這塊大陸上只剩下一個國家,一個聲音。

    在這漫長而充滿血腥的七年中,蜜妮安再也不復當初的單純,被敵對一方派來的間諜傷透了感情後,發誓再不愛上任何人,整個人都變得冰冷淡漠;安德魯也不再莽撞地腦子裡一根筋,粗獷的外表下隱藏著極為細膩的心思;狡黠聰明的阿爾文遇事總喜歡在腦子裡繞十七八個圈,沒有人猜得透他心裡究竟在想什麼;在戰場獲得過戰神之名的瑪麗娜雙手受了重傷,再也拿不起刀劍,嫁給丹以後更是專注於內務和家庭,曾經火一般的女孩只剩下記憶裡的一個殘影;溫柔善良的艾文為了一個女人叛變;而丹則登上了帝位,無形之中就跟其他人拉開了天塹一般的距離。

    而變化最大的,則是亞摩斯。

    這個少年,在他們最艱難的時候一直站在他們身邊;在他們都還青澀幼稚的時候會制定著一次又一次周密的逃亡計劃;在他們害怕惶恐的時候永遠冷靜理智,彷彿不會在任何危險面前退縮;在他們為了親手奪取別人生命而痛苦哭泣、徹夜不眠的時候,他已經悄悄處理了身後的追兵不知道多少次。

    他們之間出現過很多次誤解、分歧、爭吵,但一直以來,所有人都以為彼此的相伴會天荒地老,從沒有想過,有一天的分別會出現的那樣突兀而劇烈,讓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除了一手炮製出這一局面的亞摩斯。

    千方百計地去追查教廷與帝國勢不兩立的根源,卻總是受到各種各樣的阻撓——不僅來自敵人,還有來自己方的;付出了成千上百的優秀的密探和士兵的性命,最後得到的線索,卻都指向他們身邊親密的朋友——亞摩斯。

    魔族少主。

    一個在人類當中,只要有捕風捉影的一絲消息,就足以掀起驚濤駭浪的名詞,一個冠以這種稱號的魔族,在人類中潛伏了十幾年。利用帝國龐大的權勢和帝王的信任,亞摩斯秘密進行著「打破封印、讓魔族重返人界」的計劃,被追查出真相、掌握了足夠證據的安德烈和瑪麗娜在最後一刻制止。

    封印的一個節點:黑暗深淵上,安德烈和瑪麗娜帶領著一千多名士兵,亞摩斯被眾人圍在孤懸於空的一塊岩石上,他麾下的魔族和其它力量已經被屠戮一空。

    「為什麼這麼做?亞摩斯!」安德烈痛心疾首地叱問。在阿爾文做出亞摩斯是殺死教廷中數名紅衣主教、挑撥其與帝國敵對的幕後黑手,最不願意相信的是他;發現真相以後,最痛苦也是這個真情真性的男人。

    窮途末路,亞摩斯既沒有驚慌失措,也沒有功敗垂成的沮喪惱怒,他甚至還在微笑。慢慢地看了一圈眾人,再看看遠處漸漸接近的旌旗——那是帝王的騎軍。他失笑,搖了搖頭,才道:「我們……也只是想活下去罷了。」

    說罷,亞摩斯縱身跳下了黑暗深淵。

    安德烈以為亞摩斯已死,既痛恨亞摩斯做出這許多事情造成無數犧牲,又痛恨自己過去沒有早一點發現他的身份……然而那一刻,安德烈最恨的,是自己竟沒有及時伸手拉住亞摩斯,友人的逝去讓他覺得心都被掏空了一大塊。

    那一刻,身經百戰、威名赫赫的大將軍伏在崖上痛哭失聲。

    ……

    然而數月後,一個距離帝都三百多公里的小村子裡,村民發現了一個重傷垂死的女妖。教廷和帝國軍隊聞訊趕來,將這魔族帶走,經盤問後,得知三個月前,魔族少主亞摩斯一統魔界,用血腥手段剷除了反對勢力,女妖是其中一個勢力的首領。她雖然反對亞摩斯的統治,但在面對人類時,卻一邊咳著血,一邊桀桀怪笑,在臨死前吐出最後的詛咒:「少主會替我復仇的……人類……人類!總有一天,魔王會帶領吾等踏平你們的土地!」

    _……_……_……_……_……_……_……_……_……_……_「而這一天,終於要來了。」丹緩緩道:「人類和魔族,我和亞摩斯……我們之間的戰爭,終於要開始了。」

    他看著目光盡頭、樓宇屋舍深處最後一絲嫣紅的夕照,某種漸漸有戰意燃燒起來。

    他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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