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論劍、打賭 文 / 吾有天下
「兵者不祥之器,君子不得已而用之。」楚雲齊毫不在意盟主的動作情緒,從涼椅上懶懶站起,精神煥然,踱步來回,頗有指點風雲之豪邁,「劍是凶器,殺人之後難免會沾上怨怒殺氣。當所殺之人積累到一定數目,持劍的人往往會控制不住自己殺人的衝動,這個時候,便不是人在使劍,而是劍在使人!練習天地劍氣的基本,就是要消除自己的殺氣。我從盟主身上感受到了剛勇無鑄的凌冽殺意,可以據此推斷,盟主習練的劍氣,絕不是什麼天地劍氣!最多只能稱為是極品的天罡劍氣。」
「怎樣才能使劍超脫於天地之外?」天地盟主重複著,按捺的怒意不斷攀升,將楚雲齊籠罩,如同積攢雷霆的黑雲。
然而楚雲齊卻如崖上紫竹,神清氣淡,八風不動,強大的心靈毫不為惡劣雷霆的氣勢所迫。
兩股心靈氣機相互對峙,針鋒相向。
修為遠遜的楚雲齊竟然不落下風,簡直稱得上是鋼鑄鐵心。
盟主放緩神情,氣勢一收,沉聲道:「說下去。」
看似面色如素的楚雲齊實則背心早已濕透,畢竟那股隨時可以捏碎自己的力量所帶來的壓力是無比沉重的,聞言後緩緩開口道:「敢問盟主對天地劍氣的理解,何為天地?何為劍?」
天地盟主狂放一笑,走到窗口,直指蒼穹,劍氣射出,頓時天陰雷鳴,狂風大作:「所謂天地劍氣,承天之氣,接地之源,從而凌駕天地之上,萬物為我驅使。劍氣一出,所有存在皆為齏粉!」
一道雷霆,生冷劃過蒼穹,點亮盟主不可一世的狂傲。
楚雲齊卻是淡然搖了搖頭:「天地為萬物之母,生我養我。受此恩澤,劍氣方生。如果劍客胸襟廣如天地,則劍術包含萬象無物不容。一劍起,可涵萬象;一劍落,天地共鳴。」
「所謂至大至剛,一劍能斬天地!剛猛無鑄銳不可當的天地劍氣,才是世間正宗!」
「此言差矣。在天都山,練習劍氣之餘,你可曾聽到花草蟲魚之聲?可曾發覺萬物皆有其靈性?不單走獸樹木是活潑靈動的,就連石頭、空氣、泥土無一不是蘊含生機。當你真實領悟到這一切時,你便會感受到真正的天人合一。劍氣一出,萬物呼應。自然之風、空中之氣都將成為你的助力,你將獲得大自然這個最強大的戰友。至此,天下萬物皆可為劍。扎根於天地萬物之中,才是真正的超脫天地之外。這,才是真正的天地劍氣!」
楚雲齊聲音不大,卻氣度超拔,一字字、一句句,甚至比陰翳天穹的雪白雷霆更加震撼人心!
天地盟主啞口無言,面具下乃是無盡錯愕。
盟主陡然氣勢衰落收斂,外面很快雲霄雨霽,天色初晴,便有白鷺剪掠天邊,颯颯和風溫柔撫摸青草白石。
盟主靜默。
楚雲齊不語。
良久良久。彼此恍如靜止時空中的兩粒微塵。
「我錯了麼?一直都錯了麼?」盟主迷惘,遙望窗外,一片黃葉風中飄轉,漸去遠方。
楚雲齊此時處境是身為階下囚般的客人,面對著這個野心昭然的強大對手,卻是悍然不屈,傲岸道:「世上並沒有絕對的對錯。我只是知道,心中沒有正義的人,永遠無法領悟到天地的氣象,也永遠不可能練成天地劍氣!」
「正義,正義,你跟我說狗屁不值的正義!哈!哈哈!」天地盟主狂放大笑,一擺衣袖,隨意踏入虛空,下一步便浮現在百丈外的半空,身形幾個生滅,就此遠去。
楚雲齊只是笑了笑。
為何,他要給野心勃勃的天地盟主講解天地劍氣?甚至生怕有半點講得不對,不夠詳細。
固然不是因為生命握於他人之手而委曲求全。
楚雲齊一臉狡黠望著盟主去路,自語道:「混蛋盟主,這可是你自找的。以你的資質,十有**都弄不明白天地劍氣的精髓。似你這般渴求力量而不可得,難免不會瘋掉。要是碰巧讓你悟透了,那也是正中我的下懷……嘿嘿,正義與博大,你能做到麼?」
**直白的一種嘲弄。
身為弱者,卻幾乎是將強者玩弄於鼓掌之間。這種感覺很令人享受,比起以強橫實力打敗敵人更來得賞心怡情。
緩緩走出並無人員戒備的天地閣,楚雲齊又隨便地遊蕩起來。
說實在的,除了那次盟主的幾個徒兒給楚雲齊下馬威不算,整個混天盟對楚雲齊還蠻客氣的。只要楚雲齊不逃走,一般來說他提出的任何要求都會得到盡量的滿足。
雖然實際上被軟禁著,但也還算享受。
至少楚雲齊在碩大混天盟還沒有玩兒膩,還有很多地方很多秘密值得好奇的他繼續探查。
道路千回百折,進入一片茶花林。
沿著碎石小路踱步,楚雲齊折下一小截枝條朝著兩側的枝葉抽抽打打,完全破壞掉原本茶花林的幽雅清靜。
眼前忽然一亮。
玉石拱橋。
橋後巨大石門,獨立高聳,磅礡開闊。
然而石門比起後面的九天碧落般的瀑布,卻實在夠袖珍玲瓏。
瀑流如仙女織出的錦緞,從白雲間倒垂下來。
瀑布下,一人躍動如點。
楚雲齊倚在石門旁,遠遠地揮了揮手:「赫連兄弟,劍法不錯嘛。瀑布下面練劍,是為了提高速度麼?那你可就錯了,瀑布不該是用來作這樣的練習的。」
渾身勁裝、腰帶如蛇的赫連栩甲不動聲色,猛然運起奇怪劍勢,人影剎那間閃現在十三個互距有三十多丈的地點,來回跳動,真假虛實難辨。
身法極快。
錚!
一劍如虹,突兀地指在楚雲齊的眉心。
握劍的赫連栩甲冷哼一聲,就憑你這樣的廢物,也配對我的劍術指手劃腳?
「快倒是有點快劍的樣子,不過,論到妙,還差得遠呢!」楚雲齊輕輕撥向額前的劍,赫連栩甲稍用真力便使劍如山不動。
「年輕氣盛,怪不得端木老兒頗為擔心你呢。」楚雲齊淡然後退數步,遠離赫連栩甲百煉精鋼的寶劍,將自己的紫水劍抽出。
赫連栩甲的劍微微震動,劍吟似悲鳴。紫水邪劍威壓一至於斯。
「你想動手?」赫連栩甲將珍愛的極光劍收回鞘中,滿臉不屑,心思活動,真不知端木師叔是看中了這小子哪點,要他來介入門內機密。
「非也。」楚雲齊腳步一滑,錯過赫連,衝向瀑布。
當衝到瀑布下,腳底一滑,栽倒在水中。
赫連栩甲不覺失笑,如你這樣冒失之人,怎可托付大事?想當初我結成金丹後在瀑下練劍,光是做到承受水壓而站穩,就費了不少時日。憑你一個被封脈門的築基修士,想要在孤天瀑布下舞劍,簡直是異想天開。
完全等著看楚雲齊出醜的赫連栩甲忽然震撼,目不轉睛呆呆地望著瀑布,眼珠快要瞪出來似的。
瀑布下,楚雲齊行動無礙,如鷹翔游,身隨劍走,劍隨水動,水流與肢體的頻率完全契合,氣機相通,劍舞一緩,水流流速便跟著和緩,劍舞如風,水流便極速漲落。
一種錯覺,好似整片瀑布都變成了楚雲齊的劍,隨心所欲,無所不至。
赫連栩甲驚詫之餘,頹喪之極,撫劍而笑:「枉我自命不凡,今日可算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你已經很不錯。」停止舞劍的楚雲齊引水橫衝,將自己迅速送到赫連栩甲面前,毫不吝惜寶貴經驗指點道,「劍術之妙,在於剛柔兼備。舞劍水中,以力氣對抗水壓,確實是練習速度的不二法門。可是你若能從水裡領悟到劍的柔意,順水勢而發揮,以劍勢導水勢,那麼水就不再是阻力,而是強大的助力了。」
赫連栩甲若有所思,半晌,忽然注視楚雲齊道:「為什麼要提點我?我可是封了你脈門的人。」
「因為我想跟你做朋友。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好。」楚雲齊灑落一笑,「混天盟中,多有豪傑,只是不得正確引導罷了。你難道不想做英雄?難道樂意永遠跟著盟主胡作非為?據我觀察,赫連兄顯然未失赤子之心……」
楚雲齊忽然停止了長篇大論,因為赫連栩甲的劍已到了他的喉上,聲比劍寒:「我不允許你侮辱師父!縱然你劍術再高,修為差距依舊擺在那裡,再要滿口胡言的話,休怪我劍下無情。」
楚雲齊無奈聳肩:「話說我可是你敬愛的盟主大人的客人,你總不至於一劍殺了我吧。」
「看來你還相當不瞭解自己的處境,」赫連栩甲方才生出的對楚雲齊的些許好感幾乎一掃而空,冷冷嘲笑,「等到你對盟主沒有利用價值後,你覺得你還能活著走出混天盟麼?可笑!」
「我們不妨打一個賭,賭我是否能活著走出混天盟!」楚雲齊玩兒心大起。
「好笑,你若賭輸了,你都已成死人,拿什麼來付賭注?」赫連栩甲當即發現賭約的漏洞。
「這樣啊,」楚雲齊思忖一會兒道,「我如果死了,你就去三大地獄的坑殺之地,在夜裡跟蹤沼澤裡的人形骷髏,就能發現一隻刻錄著反手劍道的玉簡。」
「你是真傻還是假傻?你話都說出來了,就算你沒死的話,我照樣可以去拿。」赫連栩甲反應極快,倒也耿直,直接說出了自己心裡的想法。
「這樣做很傻麼?傻一點未必有什麼不好,」楚雲齊嘿嘿地笑,伸出手掌,「我若沒死,你就做我小弟。有沒有那個膽氣,賭上一把?」
「可笑!」赫連栩甲發覺自己竟然完全看不透眼前這個似乎總是嬉笑作樂的人,然而心裡的血氣卻是給不知不覺勾出來了,與楚雲齊擊掌道,「我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