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八章 蕭蕭落木 文 / 吾有天下
楚雲齊嘿然一笑,氣勢再度攀升。
劍光暴漲,如雲錦匹練,朝天際白玉京散射。
數千道,百丈劍氣,有如穿天巨弩。
刺破蒼穹。
白玉京大驚失色,躲避不及,長生劍中鼓蕩澎湃滔滔黑氣,厚實如重牆,包裹住自身。
然而卻是被第二波一劍齊雲式的強勁劍氣輕易破去防禦,將白玉京上上下下刺得血肉模糊,渾身透明窟窿。
白玉京渾身上下每一塊肌肉都不自主地抽搐著,陡然目光一獰,將長生劍刺入自己的心房。
楚雲齊一聲驚呼,悲聲慼慼。
戰敗而自盡麼?
雲齊鐵漢柔情,虎目含淚。
可事實並非如他所想那般。長生劍刺入身體後,白玉京體內骨節筋肉發出一陣「辟辟啪啪」的爆響,週身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復合著。
最末,拔出心口的劍,胸上足能見到臟腑的碗大傷口隨即漸漸合攏,只餘一道細長血縫,如一隻冷笑的嘴。
「這便是長生劍的能力麼?」楚雲齊嘖嘖稱奇。
「你還記得那個詛咒麼,用長生劍殺了我最好的朋友,我便能夠永生。呵呵,長生劍還有另外一個詛咒,從獲得長生劍的那一刻起,主人過去的一切包括命定的壽命都一併斬斷。只有日殺一人,才能延續一日之命。而只要一日不停地殺人,我終可站立在皚皚白骨之上成就長生不朽!沒錯,我是濫殺無辜的惡魔,所以只有惡魔的巢穴才能容納下我。也只有偉大的法祖大人,才能徹底包容與理解我的罪孽。為了法祖大人,我願意獻出一切。即便是要我殺你,我也絕不會手軟。」白玉京殘酷地笑著。
楚雲齊也在笑,苦笑。
無論雙手沾染了多少血腥,白玉京的內心卻還是純如白紙。法天道宗的法祖,正是利用了玉京的簡單純潔,將他收服,作為手中的一件大殺器。
「你現在的狀況很不妙,看來已經無法用出第三次一劍齊雲式。」白玉京強烈波動著的情緒迅速按捺下來,手裡劍光噴漲,如烏雲般遮籠楚雲齊。
白玉京攜帶威勢劍光攻來,消耗過巨已成強弩之末的楚雲齊,只能依靠不俗的速度,一味的閃躲。
「你只會逃麼?這可不像你!」
茫茫雨絲中,狼狽逃竄的楚雲齊潛入雲層底。白玉京漆黑劍光一斬,將雲層砍成兩斷。斷掉的雲層中央,水銀似的液體藕斷絲連著兩片斷雲。
暴露在斷雲中的楚雲齊忽然哈哈大笑:「大丈夫死則死矣,來吧!」
白玉京眼裡流轉過一絲迷惘痛苦,然而卻是一現即逝,剎那閃身而至,對著慨然不懼的楚雲齊,催動無情劍光。
劍光正要當頭劈下,楚雲齊卻是邪魅詭笑。
白玉京感覺到頭頂如山威壓。
猛抬頭,卻已來不及格擋,從更高的天穹裡騰躍而下,嘶鳴呼嘯著的千丈劍光。
雷霆,雨水,颶風,聚集纏繞在劍光上,準確命中白玉京。
白玉京宛如流星墜地。
天地齊喑。
峽谷底,衣衫破碎的白玉京單膝跪地,卻還是要借用以劍撐地才能勉強維持住搖搖欲墜的身體。
「這是什麼招數?這也算是一劍齊雲式?」白玉京盛滿昏濁血絲的眼裡有著深深的不服。
「這是一劍齊雲式二段。」楚雲齊淡然落地,輕輕踱步到失敗者的面前,「我第二次用一劍齊雲式,毫無保留,傾盡全力,卻並不指望這一擊能將你擊敗。千道劍光只消散了極少部分,絕大多數卻是藏入高天雲層,再結合天地劍氣的特效引世間風雨雷電為己用,在高高的雲層之上吸納自然之力不斷壯大,籌備著蓄勢待發的一擊。在你自以為得手的時候,我就能輕易地命中你了。」
白玉京無神的眼裡光芒一閃,長生劍快速倒轉,依樣畫葫蘆想要刺入心房再展奇效。
可是烏黑的長劍卻陡然凝固。
楚雲齊的兩根手指準確地夾住了劍刃。
「同樣的花招,我可不允許在我面前出現兩次。」楚雲齊手指輕彈,劍吟聲作,長生劍便脫離白玉京之手飛起,落入楚雲齊的手裡,「這劍太邪門。我不殺你,劍卻要沒收。」
白玉京動用了最後的氣力,軟趴趴地倒在地面,積水、泥漿和著血液將他浸泡。而白玉京的臉色,也成了死灰,近乎絕望,但那並不是絕代高手失敗後的恥辱,而是一種有辱使命因為對不起法祖大人而產生的羞愧。
「何苦呢,玉京?告訴我,呂春秋所持**現在何處?」
「三日後,我們七殺手將在這裡等你,取你性命。屆時我們會帶上**,有沒有本事取走,就看你自己了。你大可以去找幫手,無論你是單刀赴會,還是帶領千軍萬馬,七殺手都是七人應對。」白玉京傷勢嚴重,停頓了幾次,才將要說的話說完,一席話幾乎沒經過思忖,顯然早有預備。這次比鬥,或許只為探探楚雲齊的虛實。
楚雲齊只是笑笑,伸手扶起了白玉京。
白玉京卻是極為傲然地一扭身子,奮力掙脫,再度撲入血水泥漿裡,表情木然道:「白玉京早已不把你當做朋友,你放過我一條性命,我可以當做是你看不起我,這樣只會更加堅定我殺你的決心。而我也不會接受你的半點憐憫和恩惠。」
倔強的白玉京,咬著牙齒,眼如虎豹。
「既然這樣,我就永遠看不起你算了。」楚雲齊無奈搖頭,轉回身,若有意若無意落下一個藥瓶,便悄然步入雨簾之中。
……
渝州州城。
風雨停息多時,然而順著屋簷流淌的水線仍舊點點滴滴如絲紊亂,頭上的天空依然很是陰翳。
楚雲齊從一家綢緞莊走出,換了一身乾淨衣服,背著交叉雙劍,晃晃悠悠,穿行在雨後漸漸多起來的人流裡。
「能夠應對七殺手的幫手,上哪兒去找?」楚雲齊苦惱著,僅僅三天時間,他能去找誰?
漫無目的行走的楚雲齊,霍然頓下腳步,眼睛直直盯住一扇梨木窄門。
門已有些年歲,枯黃斑駁,但正中嵌入三寸的那片樹葉,卻還很是新鮮。
楚雲齊一笑,這下幫手可有著落了。
樹葉標記,是第一殺手蕭落木絕無僅有的招牌。
從事殺手行業之人,見到此標記,必須辟易百里,這就是那個第一殺手的特殊規矩。
至少目前為止還沒有哪個殺手敢違抗這項禁忌。
既然標記在門上,就算蕭落木不在門內,也不會離得很遠。
楚雲齊推門而入,**的氣味撲面而來,破敗的傢俱零星散落,到處掛滿蛛網,像是廢棄已久。
唯有東南的那個牆角,經過細緻的收拾,一塵不染,幾隻顏色鮮明的草墊鋪排在那裡。
「看來這裡應該只是蕭落木暫時棲身之所,他不一定還會回來。」略微思忖後,楚雲齊悻悻然離開。
……
渝州山水環繞,秋冬之際經常起霧,視野不足一丈。
這一天沒有日光,已盡午時大霧依舊不散。
一片山林裡,那霧氣時而生時而滅,卻是楚雲齊翹著腳掛在樹枝間,一呼一吸吞雲吐霧,吐納之間甚感好玩兒。
吐納一山之霧,好像還不怎麼過癮。
便吐納兩山之霧。
三山之霧。
五山、九山……
霍然楚雲齊眼睛一亮,自語笑道:「吐霧**不是白練的,總算讓我發現了你的蹤跡。」原來霧氣吞吐間,楚雲齊便能夠感應到籠罩在霧氣裡的一切,一石一鳥,一花一草均不能逃過他的耳目。
光禿禿的小山坡,坡前細水。
細水流入遠處之湖。
湖面哀風,澹澹寒波。楚雲齊踏足湖面,彌望湖水前方生機充沛綠意盎然的松林。
林木蕭瑟,充滿一種哀傷之氣。
「厲害厲害。蕭落木練功向來喜歡找樹林,練功之際人走如風,卻依舊保持林中無一片樹葉搖動。果然是玄之又玄,名不虛傳。」即便感應到松林裡蕭落木的所在,心裡也癢癢的想見識第一殺手的劍技,但依舊沒有貿然闖入,楚雲齊靜靜恭候著。
猛然之間。
那傲霜耐寒的松林卻是剎那全部成了枯黃,水分流失,干皺萎縮。
一股寒風。
黃葉陣陣搖落,腳踏落葉的黑衣殺手悄然走出,漆黑的眼瞳映照著萬物,那副神情卻像是萬物都入不了他的眼中。
「蕭兄別來無恙,小弟想念得緊。」楚雲齊熱情地走過去。
蕭落木一動不動,人如枯木。
楚雲齊手臂一伸,輕拍向蕭落木肩頭。
蕭落木忽然動了!
一拳擊在楚雲齊肋骨上,發出沉悶一聲,這一拳的份量很是不輕。
楚雲齊驚變,左手削掌,右手成爪,分襲蕭落木頸項和胸口。
然而忽然出手貼身擒拿本就是第一殺手之長,一擊命中後對手絕無還轉的餘地。蕭落木身形一晃,便到楚雲齊身後,手肘重重擊在楚雲齊背脊骨上。
力運千鈞。
骨節呻吟。
楚雲齊一口逆血噴出,向前跌出數步,滿額汗水,嘴唇發白:「你瘋了?」
「我是瘋了,我本該一劍刺死你。」蕭落木沒有回頭,冷冷道。
「不知所謂。」楚雲齊火氣上了三分,凝氣運劍,雖然並不想不明不白地與蕭落木交手,卻是更不想糊里糊塗就被人殺死。
「跟我去見青青。」蕭落木頭也不回,款步而走,身形幾個生滅,便已走出很遠。
「青青……」楚雲齊調頭追去,前胸後背隱隱作痛,剛才那兩下著實挨得不輕。
即便楚雲齊現在是渡劫四次的水準,離巔峰狀態卻依然有著不小的差距,不然即便是蕭落木,也休想輕易傷得了他。